第八十章 凌晨陪同東哥送報紙的點滴記憶
聽東哥說了他的家庭變故之后，坐在車上，我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保持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車漸漸開進了和公寓樓一街之隔的獨立別墅區(qū)，這是位于Leslie街夾Lawrance街附近的一處老牌富人區(qū)，整個小區(qū)布滿了設計新穎，價格不菲的豪華別墅，幢幢之間相隔甚遠，均為綠樹花叢掩映，我左顧右盼的陶醉其中，仿佛是在欣賞件件奪目的藝術品。
“要是有一天，我也可以擁有一幢這樣的大房子該有多好！”我試圖轉移話題，希望可以打破這深夜里的沉默。
“那是肯定的啦！但是我相信你沒有問題，如此拼命地工作，學習又好，畢業(yè)之后找個好工作不成問題，而且還有然，畢業(yè)以后當了醫(yī)生那真是前途無量了！”東哥咧嘴笑了笑，搖頭晃腦的分析了一通。
“借你吉言了，我就坐等幾年之后咱們倆家在這里買房子當鄰居了。你比我工作要拼命十倍，肯定比我要先富裕起來！”不知不覺中我們倆開啟了互夸模式。
“我還真想過以后有錢了一定要買在這里，也方便憶苦思甜，每天看著這里一幢一幢的藝術品，我都會有無盡的動力！”東哥也轉頭瞥了一眼窗外的豪宅，認真的感慨道，“尤其是那一幢，加上門口停著的幾輛車，簡直就是我中年發(fā)福之后夢寐以求的生活狀態(tài)！”東哥指代的是一棟白色外墻的三層城堡建筑，整棟大廈被郁郁蔥蔥的樹林所包圍，碩大的花壇明顯被精心打理過，寒冷的三月依舊能夠看到綠色。車庫門前新鋪的瀝青三車道上整齊的停放著兩輛奔馳越野車和一輛保時捷911。锃亮的車漆在車庫門上方投下的LED燈光照射下熠熠發(fā)光。
“說不定過幾年你就搬進去了，搬完之后我一定要好好過來參觀參觀！你到時候得帶著我，要不我怕我在里面迷路！”我貪婪的順著東哥的目光望向白色房子的方向，隨口幫他暢想未來。
“幾年？那肯定不可能，我覺得最少也要二三十年吧。。。。。。”東哥的目光沒有移開，他沉默了兩分鐘，若有所思的回答我。
“你要相信自己！沒有什么不可能，Nothing is impossible!”我重重的拍了拍東哥肩膀，目光自信且堅定。但是其實說實話，我的內(nèi)心深處是百分之百不相信區(qū)區(qū)幾年的時間可以讓現(xiàn)在還在送報紙的他住進城堡般的別墅。
“對，Nothing is impissible...”東哥對著我重復了一遍，但是明顯底氣不足。
命運絕對是一個神奇的東西，五六年之后東哥真的就高調(diào)的搬進了這棟別墅。每天夜里，他的奔馳越野車和韓子雯的保時捷911也并排停放在了車房門口的車道上。
那年富起來的東哥買房子，找了半年也一直沒有找到心儀的目標。正當他有些絕望打算放棄的時候，恰巧白色城堡別墅的主人突然賣房了，于是選擇就突然變得簡單了。當然這些都是后話，東哥勵志故事主要是告訴我們，夢想還是要有的，說不定某一天他就真的實現(xiàn)了。對了，我第一次去他家，找客用衛(wèi)生間的是時候還真的迷路了。
說的有些遠，還是先回到?jīng)]有發(fā)達的東哥帶著我送報紙的這天夜晚。
豪宅區(qū)送報紙的壞處就是每家每戶之間相隔的距離都非常遠。按照東哥的話來說就是“送五分鐘公寓賺的錢就已經(jīng)超過送一個小時豪宅別墅的了。”而且停一次車只能送一家，送完之后再繼續(xù)上車趕往下一家。每開一次車門就會將車內(nèi)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點暖氣給放走，這在數(shù)九寒天里絕對會是一種煎熬。東哥倒是早就習慣了，“沒辦法，人家派送公司不可能把所有的好地址都分配給你，每個人都是幾棟公寓樓加一片獨立別墅區(qū)這樣的配置，雨露均沾。”而從來沒有體會過如此高頻率開車走走停停的我在東哥重復的開關門動作之中，終于忍不住下車狂嘔了起來。
東哥同情的停下車幫嘔吐不止的我拍背，“莜蒙，這種工作看來不適合你，送報紙暈車，我還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無精打采的坐在車上看著生龍活虎的東哥上上下下。這趟整程送下來一共用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的時間，相比于初期每天花費三四個小時派送，東哥現(xiàn)在著實已經(jīng)可以被稱為是模范報紙派送員。
車外依舊是漆黑的夜，街上空蕩蕩的，死氣沉沉，正如開過來時一樣的天氣。
“東哥，拋開賺錢這件事情，你有一絲絲喜歡這個工作么？”回家的路上，我強忍著嘔吐過后胃部依舊翻江倒海似的惡心，好奇的問他。
“何止一絲絲，其實這個工作蠻有意思的，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聽他的回答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有哪些我想象不到的事情？”我嘴角略過一縷輕蔑的笑容，繼續(xù)追問。
“就比如說，跟你說說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吧，發(fā)生在中國新年的時候?！睎|哥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經(jīng)的講述了起來，這種一本正經(jīng)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時候我剛開始送報紙沒有多久，戶外天寒地凍，比現(xiàn)在這種天氣要難受多了，剛剛入行的不適應特別讓人煩躁，甚至有時候會有一些委屈的感覺，你懂得。那天先到公寓樓里，發(fā)現(xiàn)好幾戶人家都在門口放置了紅包，并且用大字醒目的標注出‘贈與送報紙的人，謝謝你這一年的辛苦勞動！’，取走紅包的時候我真的是有些感動。而后開到豪宅區(qū)，當時已經(jīng)凌晨三點多鐘了，送到一戶人家門口，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的燈依然亮著。等我下車把報紙送過去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她微笑著對我說‘等一等，小伙子，我有一個紅包給你，我知道今天是中國新年，也知道給我們送報紙的小帥哥是個中國人，雖然一年只見一次面，但是我還是想親自把最好的祝福送給你。。。。。?！?p> 東哥邊說邊開始有些激動，“你知道，異國他鄉(xiāng)的，大半夜，孤零零的送報紙，突然來的那種溫暖的感覺，真的非常讓人感動?！蔽以谝慌月牭酶型硎?，對這份枯燥職業(yè)的態(tài)度突然間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之后在老奶奶身后又緩緩走出了一位老爺爺，應該是她的老伴，他把手搭在老奶奶肩上，面色和藹的對我說他們堅持等我，一直到三點多都還沒有睡覺，老奶奶一直警惕的坐在窗邊，生怕一不小心睡著錯過了我。。。。。?！睎|哥說著說著，突然從眼角涌出兩滴眼淚，在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遇到的小問候往往最具溫度，最能準確無誤的擊中每個人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位。
“這種被人關照的感覺真棒！”我直勾勾的盯著車外不斷后退的夜色，喃喃自語。
“所以你問我這份工作枯不枯燥，當然枯燥，但是從這份工作里面得到的經(jīng)驗與記憶，卻讓我受益匪淺，心懷感恩！”東哥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大部分訂閱報紙的人家每天夜晚都會把門前的燈開的亮亮的，目的是為了讓送報紙的小哥不容易跌倒，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客人的樣子，但是總是能夠感覺到他們的友好，所以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光是在賺錢，也算是種回饋?！?p> 那一年多倫多早春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充斥著濃濃寒意。斜靠在東哥副駕駛座位上的我，專心致志的聽他講述這些微小的故事，善良的人們總歸會被這個世界善良的對待。
“當然有的時候也會感覺非常沮喪，就比如說遇到雨雪天氣，扔在客人家門口的報紙被弄濕，遇到投訴，公司會要求第二天一早再去專門給客人多送一次，當然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并不是很大；又或者是有幾次冰雨天氣，路面濕滑，下車的時候沒留意，摔了幾次狗血淋頭?！睎|哥見我長時間沉默不語，也許是擔心自己吹噓過度，專門補充了這兩句。
“東哥，相比于去年此時我們還頻繁的穿梭于家和賭場，現(xiàn)在的你真的是成熟了不少！”我真誠的向東哥表達自己的欽佩。
“有家之后男人莫名就會產(chǎn)生一種責任感，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想窮盡自己渾身氣力，給他一個無與倫比的人生?！睎|哥講這話的時候眼神無比堅毅，讓人毫無理由相信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自那之后我在沒有跟東哥去送過報紙，主要是害怕了停車弓腰狂嘔的感覺。東哥兼職送了一年多的報紙，風雨無阻。而這段經(jīng)歷帶給他的財富遠遠要高于每個月一千多塊錢的那張支票，甚至幾年之后還間接的幫助東哥找到了他畢業(yè)之后的第一份工作。
當時東哥面試一家高科技企業(yè)的中級管理類工作。那份工作職位高，待遇好，蜂擁而至的應聘者中強手如云。這份工作其實不招剛從大學畢業(yè)的學生，需要有一些管理類的工作經(jīng)驗。只是東哥讀招聘信息的時候錯過了這幾條提示，風塵仆仆的趕過去之后只得硬著頭皮走進了面試辦公室，東哥回憶當時自己第一次體會到了霸王硬上弓的感覺，對于這個招聘已經(jīng)完全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是他并不想在面試官面前表現(xiàn)的狼狽不堪。
“你好，看到你剛剛大學畢業(yè)，你之前有過大公司的工作經(jīng)驗么？”
“你好，先生。有的，我曾經(jīng)供職于加拿大數(shù)一數(shù)二的傳媒集團“Toronto Star”，我在他們的報紙部門！”
“你在那里供職了多久呢？”
“我為他們工作了大概兩年！當然是個兼職，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要上課?！?p> “可是我們這份職位要求有幾年的管理類經(jīng)驗?！?p> “對，先生。我知道，我這兩年在那里從事的一直都是管理類工作?！?p> “一直做管理類工作？可以具體說一說么？”
“嗯，我從事的是叫報紙管理?！?p> “報紙管理？”
“就是管理報紙。”
“管理報紙？”
“嗯。。。。。。就是我晚上會把成捆的報紙拆開，在運用我嫻熟的管理統(tǒng)籌能力，將他們一個一個派送到訂閱報紙的客戶手中?！?p> 聽到東哥說完，一直負責面試他的那個主面試官愣住了，他瞪圓了雙眼，整間房內(nèi)出現(xiàn)了幾分鐘短暫的沉默?！澳愕囊馑际?。。。。。。送報紙？”接著他將信將疑的問東哥。
東哥拼命地點點頭，主面試官又陷入了一陣自我懷疑的沉默之中。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另外一個中年男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伙子，你很棒！我佩服你的勇氣！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范惠東，先生。我還沒有英文名。”
“哈哈，好的，東，你一定會有一個出色的未來，回去等消息吧！”
東哥向他道謝之后便走出了面試辦公室，心情沮喪，感覺自己出盡了洋相?；丶抑笠恢睈瀽灢粯?，而我和阿力覺得他這個工作十拿九穩(wěn)了，至少已經(jīng)給面試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是夸我的那個男人他并不是面試官！”東哥滿臉愁容。
“是不是面試官不要緊，他能夠坐在那里，一定大小也是個人物！”
事實還真被我和阿力猜中了，夸贊東哥的那個男人竟然是招聘企業(yè)的某位大老板，那天他恰巧從位于美國加州的總公司飛到多倫多出差，心血來潮的參加了這個面試。東哥之后果真被這家公司錄用了，不過不是那個中級管理職位，因為東哥每天幾百份報紙的管理經(jīng)驗不足以讓他管理手下幾百個有血有肉的員工。他們給了他一份大區(qū)域總裁助理的工作，而在許多人看來，這個機會甚至要比那個中級管理珍貴的多。
這就是送報紙這份工作回饋給東哥的財富之一。有些人會說他運氣好，但是相比于運氣，他的勇氣和自信才是最至關重要的因素。
對了，那家科技公司后來越做越大，幾年之后設計生產(chǎn)的電動汽車開始風靡全球，它叫特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