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自然不知道青云觀中的事情,他現(xiàn)在正在重華宮里,斟酌著字句跟曲舒講自己的打算。
“母后,我想等大事定下再娶親?!?p> 曲舒看了看坐在桌邊的兒子,容貌昳麗,姿容高貴,臉上也沒有了從西洲回來的病弱樣子,這一次江南之行,倒是讓顧懷瑾有了理由,不再裝病弱了。母子二人也可以好好的在重華宮聚一聚,吃頓飯,熬了十多年,才等到這一天,剛撤了午飯,曲舒就跟顧懷瑾一人捧了一杯茶,說起選妃的事情來。
“你父皇的意思是,他膝下子嗣微薄,你跟顧懷琛也成年了,早些成婚,也好早些開枝散葉,豐厚子嗣?!鼻婧攘艘豢谇宀瑁聪蝾檻谚?,輕聲詢問道:“我兒可是不愿?”
“不是不愿,只是······”皇后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只剩下母子二人,“現(xiàn)在沒人了,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以跟母后說了吧?”
顧懷瑾起身跪到地上,“兒臣不孝,兒臣,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人?!鼻孢B忙去扶,“你這是干什么?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有喜歡的人又不是見不得人,你跪下做什么?”顧懷瑾堅(jiān)定的跪在了地上,一聲不吭,曲速見扶不起來,也收了手,察覺到了不對勁?!澳阆矚g的人是誰?”
“她,您也見過的,是一個(gè)很善良很聰慧的姑娘。”顧懷瑾沒有直接說出莫黎的名字,曲舒卻開始仔細(xì)回憶起來,善良聰慧,她又見過,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想了半天沒想出來,索性坐了下來,“到底是哪家姑娘,你倒是說?。 ?p> “是普若大師的三弟子,道姑莫黎?!鳖檻谚捯怀觯嬉豢诓璨铧c(diǎn)噴出來,她原本以為會是哪一個(gè)官員的女兒,竟然是青云觀的莫黎,且不說莫黎的來歷,但就她是青云觀弟子這一條,就不可能。青云觀是熙和王朝建立之初成立的,普若大師的身份曲舒更是知道,但當(dāng)初顧軒成立青云觀時(shí)就說過,青云觀只司祭祀,皇族禮儀,不涉足朝廷政事。青云觀的弟子,亦是如此。而莫黎是這一代唯一一個(gè)女弟子,將來,怕是會承襲圣女的位置,怎么能夠嫁入皇家。曲舒一瞬間想了很多,看著跪在地上的顧懷瑾,嘆了口氣,倒也沒生氣,“你先起來,這件事情,不是母后不依你,這里面的事情,可不簡單呢。”
顧懷瑾只好站起來,坐到曲舒旁邊,“母后這話,是何意思?”
“我一直沒跟你說過,普若大師的身份,他就是顧軒,熙和王朝真正的創(chuàng)立者?!?p> “顧軒?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gè)人的名字,是顧家的親族嗎?”
曲舒搖了搖頭,“他是你父皇的叔父,你若是按輩分,要叫他一聲叔祖?!鼻嬷噶酥缸约侯^上的鳳冠,“你知道母后的后位為何這么多年,顧烈都不敢動我分毫嗎?哪怕棲鳳宮那邊再得寵,她也不可能登上皇后寶座嗎?”顧懷瑾原本以為是因?yàn)榍耶?dāng)年獻(xiàn)出的那些勢力,聽到曲舒這樣說,卻有些不敢確定,“不是因?yàn)榍业膭萘???p> “當(dāng)然不是。那么多年,曲家就算當(dāng)年做了那么多,可是顧烈什么樣子,你也知道,他怎么會容忍有人左右他的皇權(quán)。若不是顧軒,你母后,你外公,還有你,現(xiàn)在怕是都不知道在何處?!鼻婢徚司?,接著說道:“當(dāng)年你外公和你舅舅為顧軒鞍前馬后,打下了半壁江山,后來局面膠著,不得已與武林共治天下,顧軒辭了皇位,立自己唯一的侄子為王,上了青云山,建青云觀,不問世事。而你舅舅沙場失蹤,外公又年老,曲家再無一人可封,顧軒批命,說我天生鳳命,能給熙和王朝帶來福澤,因此顧烈登基,不得不封我為后。曲家手下的人,大半交與顧烈,后榮晚入宮,顧烈獨(dú)寵,母后那個(gè)時(shí)候,自然是喜歡著顧烈的,于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顧烈險(xiǎn)些廢后,是顧軒站了出來,再一次保了我。當(dāng)時(shí)我又懷了你,就學(xué)聰明了,數(shù)十年避其鋒芒,安居重華宮。”顧懷瑾聽曲舒平靜的講完了這個(gè)故事,曲舒說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顧懷瑾有些哽咽,如果不是為了他,母后現(xiàn)在,或許是另一番天地。
“母后,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后悔當(dāng)年不該求顧軒給我批命‘天生鳳命’?還是后悔與棲鳳宮爭風(fēng)吃醋?亦或是后悔生下了你?”曲舒搖了搖頭,“人生從來就沒有后悔藥,我做的決定,也不過是當(dāng)時(shí)的自己最想做的決定罷了。談不上后不后悔,只是有些愧對父親,不能在他跟前盡孝,還要他在深山老林中養(yǎng)老。”想到曲翰,曲舒不禁落下淚來,一別十年,留在深宮之中,曲舒也是十年沒有見過曲翰了。
顧懷瑾安撫的拍了拍曲舒的肩膀,“母后,外公跟我說過的,他說他很驕傲自己的女兒,他支持你做的所有決定?!?p> 曲舒擦了擦眼淚,“兒子,不是母后要阻攔你,莫黎那孩子,是顧軒教出來的,品性自然是沒話說,可是這深宮的爾虞我詐,孤燈冷夜,不是那么好受的,你真的愿意讓她來這虎狼之地受磋磨嗎?”顧懷瑾沉默了,他想過曲舒會因?yàn)樯矸輪栴}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可是沒想到曲舒壓根就沒拿身份說事,反而問了他這么一個(gè)問題,他自然是不舍的,可是未來的事情,誰會保證呢?他承諾給莫黎一生一世,可是他深知那個(gè)位置的無奈,自己,真的能夠給她想要的未來嗎?
曲舒見顧懷瑾略有松動,緊接著又道:“你知道我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外公,我,你舅舅,還有你這一路走來的許多人,都是跟你系在一條繩子上的,你忘了你曾經(jīng)給母后說過的志向了嗎?你說你要為天下開太平,你要給天下百姓同樣的保護(hù),這些,你都忘了嗎?”
“母后,這些跟我要娶莫黎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是要登上皇位的人,帝王之術(shù)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你不可能只有一個(gè)皇后,你會有無數(shù)個(gè)妃嬪,你的心可以給一個(gè)人,可是你的人呢?而莫姑娘,她只是一個(gè)孤女,雖然有顧軒給他撐腰,可是顧軒,也只在我們這一輩才有分量,等到你們那一輩呢?你讓莫姑娘拿什么底氣來坐這個(gè)皇后之位?你有問過她,她能接受和別人分享一個(gè)丈夫嗎?”
顧懷瑾被曲舒這一串話砸得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yàn)槊恳痪湓挘际菍Φ摹?p> “母后,我求求你,別說了?!?p> 曲舒安撫的摸了摸顧懷瑾的頭,“兒子,有的事情,母后比你想得深遠(yuǎn),一輩子那么長,不能只看眼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p> 顧懷瑾心中此時(shí)想的,卻是那日自己在江邊對莫黎說的承諾,他當(dāng)日如此信誓旦旦,如今卻對著曲舒啞口無言,他顧懷瑾,什么時(shí)候成了這樣的人?若是莫黎在,會怎么說?顧懷瑾想到這,心中一片火熱,像是突然找到了前行的火把,抬起頭鄭重的對曲舒說:“母后,你說的不全對,那些磨難,我相信她能夠應(yīng)對,她沒有勢力,我就是她最大的底氣,她不會有嘗到孤燈冷夜的機(jī)會,因?yàn)閮撼家簧蝗⑺粋€(gè)妻子,她不愿意的,我都不會讓她去做,她不喜歡的,我都會為她掃除干凈,我喜歡她,便要把世上最好的給她,若是我連心愛之人都保護(hù)不好,給不了她安定的話,我如何去庇護(hù)天下百姓,何談給他們安定祥和呢?”
曲舒被顧懷瑾的話震得忘記了喝茶,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驕傲,心疼他之后的路不知要難走多少倍,卻又驕傲,自己的兒子敢做敢擔(dān)當(dāng),而且專一深情,但她深知,皇帝深情,并不是好事。
曲舒無奈地放下了茶杯,“既然如此,母后無話可說,需要母后幫忙的地方,派人傳信就好?!鳖檻谚闪艘豢跉?,笑了起來,“多謝母后成全!兒臣這就下去準(zhǔn)備?!闭f完便急匆匆的走了。曲舒看著顧懷瑾離開的背影,不禁笑了起來,當(dāng)年的自己,也是這樣的信心滿滿,那個(gè)人一定會愛上自己的吧?,F(xiàn)在,她的兒子也這樣信心滿滿的,以為會跟心愛之人有個(gè)好結(jié)局,可是世事無常,誰又會知道未來的事呢?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也長大了,自己的路總歸要自己走的。
“知棋,去御書房傳個(gè)話,就說本宮有事相商,請皇上抽點(diǎn)時(shí)間過來一趟?!敝孱I(lǐng)命而去,曲舒命人撤了茶,又轉(zhuǎn)身回房休息,晚上,可得有一場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