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緊袖中的拳頭,冷冷地睨著眼前找茬挑釁之人。
剛才杯盞破碎的聲音,不是別人,是傻子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發(fā)出的聲響。這一聲異響,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令整個祥和的宴會,瞬間氣氛凝固。
傻子面色痛苦,雙眸中滿是無措和驚恐。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地上破碎的杯盞,再看看我,一雙紅腫不堪的手,無處安放。
他的面前,是一名衣著堂皇,舉著酒杯的世家公子。剛才就是他,前來向傻子敬酒。我不疑有他,并未阻止??缮底觿偨舆^那杯酒,就下意識松開了手,摔碎了杯盞。
傻子的一雙手,才須臾間就已經(jīng)被燙得紅腫,眼巴巴地望著我,猶如受傷的牛犢。
盯著地上破碎的瓷器,我的心中蹭的升起一股怒火。
酒是好酒,可惜卻是滾燙傷人。還有那個酒杯,應(yīng)該是剛被燒紅的瓷器。
好歹毒的手段!
眼下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傻子身上。
“五皇子,我好意敬你酒,你這是何意?”
對方紅口白牙睜著眼睛,顛倒黑白。
“我聽聞五皇子突然回臨安,性情大變,不復(fù)兒時的秉性,只當(dāng)是市井謠言。方才見五皇子一人孤身坐在此處,好意敬你酒。不想五皇子竟然不顧顏面,摔碎酒杯。今夜是太后的壽宴,是大喜之日,五皇子縱然不喜歡我,亦不該如此放肆?!?p> 原本寂靜的場面,一下子嘈雜聲四起。
“這位就是五皇子?不是說自小失蹤,流落在外,沒有找到嗎?”
“小聲點。聽說是前段時間,因緣巧合回到宮中了。圣上一直壓著此事,只怕也是為了大周的臉面著想?!?p> “看這模樣,怎么不對勁啊?看他呆呆的,莫非是......”
.......
周宣帝臉色陰沉,看向這邊的目光,明顯有怒色。
傻子此刻的處境,就好比突然被撕開遮羞布的不堪之物,被眾人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滿宴之人,個個心懷鬼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在少數(shù),故意引導(dǎo)輿論暗中使絆子的也不在少數(shù),還有冷眼旁觀作壁上觀的亦比比皆是.....
滿堂之人,沒有一人,上前替傻子化解處境。
而面前之人,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目光中的挑釁,肆無忌憚。
因為他背對著眾人,他的挑釁,他的輕視,他的得意之色,躲過了眾人的視線。
“五皇子是覺得我身份卑微,入不了你的眼,還是五皇子自視過高,目中無人,沒有將這宴上眾人放在眼里,連一句簡單的話,都不愿意對我們說?”
此人咄咄逼人,明顯是有備而來。三言兩語,已經(jīng)將宴上眾人的情緒挑撥了起來。
從眾人的竊竊私語,我已經(jīng)聽得大概。
傻子癡傻的事,是隱秘,是猜測,是流言,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眼下被人毫無征兆的戳破這層紗窗,所有人,皆是看好戲的神情。
“王世子,我家主子在來臨安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受了點傷,暫時失去了記憶,不太懂這臨安的人情世故,也不懂王世子一個戶部尚書之子,堂而皇之送我家主子燒紅的杯盞和滾燙的燒酒,是何用意?我家主子如今的處境,的確是比不得王世子風(fēng)光無限,但我家主子始終是金尊玉貴的皇子,是大周的顏面。王世子眾目睽睽弄出這一場蹩腳的戲碼,至圣上的顏面于何地?還是說,王世子目無君臣之剛,根本沒有將圣上放在眼里?”
我擋在傻子身前,拿過一旁桌上的茶水,一點一滴倒在四分五裂的杯盞碎片之上。液體觸碰破碎的瓷器,不斷冒出駭人的青煙,單刀直入撕破這位尋釁的王世子面目。
“你胡說什么!我敬圣上,敬大周國運昌盛,我與五皇子交談,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低賤的婢女插話?”
王世子音量拔高,明顯心虛,看了看周宣帝的臉色無異,繼而越發(fā)囂張。
“五皇子堂堂七尺男兒,竟躲在一個婢女身后不敢出聲,當(dāng)真是丟盡了我們大周的臉面。讓五皇子與北冥聯(lián)姻,不是一個笑話嗎?我王啟,雖沒有晉王的鎮(zhèn)守邊疆之能,沒有太子的治世之才,但我愿意為大周拋頭顱灑熱血,捍衛(wèi)我大周的威嚴(yán)。臣懇請圣上,收回五皇子與北冥聯(lián)姻的圣旨,改立其他皇子,方可彰顯我大周不可撼動的威嚴(yán)?!?p> 王世子義憤填膺,鄭重的跪在周宣帝面前,一副忠臣之勢。
我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恥笑。
這個王世子倒是一個官油子。幾句話就將他的心懷叵測,他的故意刁難,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他這副為國出發(fā),為周宣帝考慮的忠臣模樣,周宣帝很受用。
“圣上,五皇子心性淳良,為人淳厚,五皇子與北冥聯(lián)姻,不僅能彰顯我們大周的誠意,更能穩(wěn)固兩國的關(guān)系,實乃上選。”
我跪在地,打斷周宣帝欲出口的話,點破王世子的用意。我從剛才眾人的私語中,大概聽得,王世子是戶部尚書之子,是大周青年一輩中的佼佼者。他今夜冒然尋釁傻子,所謂何事,顯而易見。
他也是沖著傻子與北冥的聯(lián)姻一事而來。
這么多人盯著傻子不放,不是因為傻子具有多大的危險,是傻子與北冥聯(lián)姻背后,北冥令人覬覦的一半兵力。
周宣帝穩(wěn)坐帝位,又豈是愚鈍之人。
只是大周朝的這位上位者,對傻子的態(tài)度陰暗不明,給了某些人見縫插針的躍躍欲試。
但不管怎樣,傻子骨子里流著的,始終是皇家的血脈。自己的兒子,被臣子當(dāng)眾踐踏,有損的是皇室顏面,這位上位者,又怎會任由下去。
“今夜是太后壽宴,不談國事。老五的事,不許再提?!?p> 周宣帝擺了擺手,三言兩語,平息了這場不見硝煙的較量。
我退回到傻子身邊,掏出絹帕,替傻子包裹住雙手。目光與王世子相匯,對方眼中的挑釁,明目張膽。
我收回視線,心下寒涼。
周宣帝對傻子的態(tài)度,通過今夜,可見一斑。
對這個不通人事的傻子,又多了幾分同情。
我以為此事,到此畫上了句號。
不料,更精彩的還在后面。
剛才撥弄琴弦頗為冷清的白衣女子,一聲嗤笑,石破天驚。
在這種場合,發(fā)出嗤笑,這份膽識,不是誰都有。
是嗤笑王世子這場拙劣的手段,還是嗤笑周宣帝的冷漠無情,很令人玩味。
目光望向挺身而出的那抹倩影,我對此人,不由得多了一份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