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仍舊灰蒙蒙烏壓壓的一片,壓的人心底愈發(fā)沉重。
我剛踏出禪房,對面屋頂上,赫然站立著一人影。
一身漆黑的衣物,一張遮住面貌的面具,臨風獨立,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見過那張面具,如果不是記憶深刻,我?guī)缀跻詾?,那是夜色下樹木的暗影?p> 此人,是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我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剛才禪房內(nèi)的兇險,還有枯木藤枝詭異的一幕,他都目睹了?
到底是我太大意了!
居然沒有察覺還有旁人。
隔得很遠,我看不清他身上的氣息,無法判斷是敵是友。
迎上他打量的目光,我勾起唇角,扯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不打算與此人糾纏。
“不解釋一下?”
淡漠的聲音,突兀的在我身后響起。
我下意識地心跳漏了一拍。
停下剛抬起來的腳步,回過身,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具臉。
心下忌憚。
“閣下又是為何出現(xiàn)在此處?”
剛才明明在那么遠的地方,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身后,悄無聲息。
此人的身手,太可怕了。
“你能控制枯木?”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斂下情緒,極力克制住自己。
被人拆穿的感覺,令我不適。
“從你踏進寒山寺,我就在你身后?!?p> 對方的聲音極淡,似是刻意在壓低聲線。
我驚愕地看著此人,后悔當初在寧家村的時候沒有趁他昏迷不醒揭開這張面具。
此人就是在寧家村被我誤打誤撞救了一命的黑衣人。
他臉上的這張面具,太過獨特,褐色的面具,就像是樹皮,一眼就讓人記住了。
就像此刻,除了隱約能看到那雙眼睛,面貌被此面具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想來也是因為樣貌太丑了,無法示人。就如方才為首的黑衣人,摘掉了臉上的黑布,露出的是一張布滿傷痕的臉。
他是追著里面那群人而來的?
還是說,他們原本就是一路人?
我警惕地向后挪動了腳步,悄然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既然閣下什么都看見了,就該知道,與我為敵,對閣下沒有任何好處?!?p> 對方不為所動,我摸不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下夜已深,閣下出現(xiàn)在寒山寺內(nèi)。想必,也不想驚擾了旁人。你我,就此別過。對誰都好。”
今夜,蒼生必定是被什么事纏住了,眼下繼續(xù)在此等蒼生,已經(jīng)不妥,先抽身為妙。
“這寺內(nèi),除了你,不會驚擾到旁人?!?p> 對方似是看破了我的意圖,冷冷的打斷我。
不會驚擾到旁人?
“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竟沒察覺?!?p> 對方掃視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一個白癡。
我后知后覺,驚得心驚肉跳。
但愿是我想多了。
顧不上與此人爭辯,我悄然靠近寺內(nèi)其他禪房。
無一例外,靜得出奇。
沒有半點活人氣息。
推開其中緊鎖的一扇房門,一股惡臭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猝不及防。
我被嗆得面色通紅,被一雙微涼的手,從身后捂住了鼻子。
禪房內(nèi)一片漆黑,但橫七豎八的尸體,我看得清楚。
那一具具尸體,爬滿咀蟲,身上依稀可見森森白骨。
這是寺內(nèi)的小和尚。
看死狀,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死后一直被堆積在此處,尸體發(fā)臭腐爛,都沒人知曉。
寒山寺偏遠,鮮少有人前來上香祈福。
我和蒼生就是看中了這點,才選擇在寒山寺匯合。
角落處,還有一位衣著素衣面目已經(jīng)無法辨認的男子,應(yīng)該是前來這里上香祈福之人,身上的衣物還算完整,喪命時間明顯在這些小和尚之后。
難怪從一踏進這寒山寺內(nèi),我就感覺靜謐的詭異。
原來這里,早就是一座死寺了。
連一個活口都沒有。
這些人,命喪誰之手,不言而喻。
他們占據(jù)了此處,占為己有,卻連寺中的一個活口都不放過。
這般殘忍的手段,與血洗寧家村如出一轍。
我懊惱,剛才那般輕易讓他們一刀斃命,太便宜他們了!
“走吧?!?p> 身后淡薄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似乎,他對此司空見慣,極為淡定。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人都已經(jīng)死了的?”
走出彌漫著腐爛尸氣的禪房,我緊盯著他。
“這么大的寺內(nèi),沒有一點動靜,只有一種可能?!?p> 雖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的淡定從容,不似在說謊。
此處禪房,離剛才那群黑衣人的禪房甚遠。
剛才察覺不出什么異常,但此刻站在這里,那股味道,的確令人作嘔。
他站立于屋頂之上,洞觀寺內(nèi)的全貌,察覺異樣,的確不足為奇。
“剛才,多謝。”
我不自然地道。
剛才他及時捂住了我鼻子,才避免了我胸腔里的翻江倒海。
此人,倒也不壞。
“你有火嗎?”
我伸手,朝對方要火折子。
看他樣子,必定是行走江湖的???,這種人身上,不可能沒有火折子。
對方似乎知道我的意圖,倒也沒有多問。從身上掏出火折子,遞給我。
其實我不太會用這種東西,以前從未見過,后來成了蒼寧,也不曾進過庖廚。
“你不會用?”
對方詫異,我尷尬地撓撓頭。
這東西,的確比撂倒一個大漢,令人犯愁。
我看著他,手指朝我手上的火折子輕輕一彈,火苗蹭的竄了起來。
再回想自己費力吹了半天火折子的狼狽樣,不再看此人。
將手中的火折子,扔進那間藏著寒山寺一眾小和尚尸體的禪房,看著火勢一點一點蔓延……
轉(zhuǎn)身,離開寒山寺。
滔天的火光,迅速吞沒了寒山寺,帶著那一眾無辜枉死的小和尚的冤魂,帶著那個不知姓甚名誰的香客尸體,還有那一群罪惡昭著的異族死士,一起淹沒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寒山寺雖偏遠,但今夜這么大的動靜,勢必會驚動臨安城中的官府。
此處,已經(jīng)留不得。
而身后之人,亦步步緊跟,著實令人火大。
“我與閣下不同路,閣下這般,莫不是看上了我的秀色?”
我頓住腳步,極力維持著鎮(zhèn)定,笑看著對方。
若不是忌憚,我一定撕爛他那張面具。
“還是說,閣下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歡尾隨?”
對方置若罔聞。
冷冷地丟出一句。
“此路是去北疆的必經(jīng)之路,我走此路,有何問題?”
“你要去北疆?”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我壓下驚訝,扯著笑道。
“原來是我誤會了。不知閣下此去北疆,是所為何事?”
回應(yīng)我的,只有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我訕訕一笑,識趣的閉上嘴。
到了寒山寺腳下,我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臨安的方向,往回走。
蒼生還在臨安城,我無法不顧他離開。
再者,此人太過于危險,我斷然不能跟他一道前往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