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被期待的重逢
倒是孟星河一副不見外的樣子,信步走來,溫文爾雅地微笑:“這位想必就是陳風(fēng)師兄吧,久仰,可以叫我Andre?!标愶L(fēng)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無表情也沒有任何動作,冷聲道:“孟先生倒是自來熟?!闭f著把孟星河伸著的右手晾在一邊,扭頭盯著舒窈:“這就是你離開的原因嗎?”
大約很少有這樣沒底氣的時候,一向直爽潑辣的舒窈只是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如果說過往四年同窗三年共事中有一個人最為了解她,那一定是陳風(fēng)。她辭去工作匆匆回國,即使給到了很少的信息,卻依然沒有對他隱瞞,這一刻她是忐忑的,她的目光窘迫地徘徊在他們二人的雙腳上,看著陳風(fēng)依然穿著兩年前她送的那雙登山靴,內(nèi)心五味雜陳。
“Sophie,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善于食言的人,”陳風(fēng)看著她冷笑,“居然這么容易就選擇了妥協(xié)。”她食言了?也是,五年來死皮賴臉地窮追不舍,信誓旦旦地說著要陪他走遍整個世界,卻是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離開了。他依然是高山上與冰川白雪為友的學(xué)者,而她卻已經(jīng)回到大地淪為名利場上的污泥,也許從她決定回國的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失去了與他并肩的資格。
“不是你想的那樣?!笔骜洪_口,聲音里盡是苦澀,陳風(fēng)卻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咄咄地逼近一步:“不是什么樣,你都把人帶過來耀武揚威了不是嗎?”
“我沒有!”舒窈抬頭大聲道,明知道她是不得已的不是嗎,為什么還要來詰問,虛張聲勢的姿態(tài)卻無法阻止不爭氣的淚水,朦朧中有一個身影快步走來將她護在身后,孟星河隔開陳風(fēng),溫和的面容已經(jīng)冷卻,他淡然道:“陳先生可能是誤會了什么,是我拜托阿窈帶我過來的,如果你有什么意見,不如我們聊一聊?”
陳風(fēng)微微一怔,隨即冷笑了一聲:“阿窈,叫的這么親密。”
舒窈滿目的羞憤,她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眼睛,忿忿地瞪著孟星河,然后將目光轉(zhuǎn)向陳風(fēng),竟是多了幾分嘲諷:“這么說,師兄也會介意的嗎?”
“Sophie,你是故意帶他來的嗎?”陳風(fēng)的聲音也變得生冷,他把兩人的重逢看作是舒窈求而不得的報復(fù),即便她已經(jīng)想要澄清,他卻不憚帶著惡意去揣測她。舒窈氣極反笑,抓在筆記本上的手指握緊,被偏愛的人總是可以有恃無恐,而她這個多情人好像又總是自找難堪,她不愿在此繼續(xù)糾纏,悶聲道:“既然師兄并不想看到我,那就不聊了,師兄去忙吧?!?p> 陳風(fēng)聽到她這么說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向前一步正要說什么,看到隔在中間的孟星河又站住了腳步,孟星河朝他禮貌地笑了笑,一手護著舒窈走下了樓梯。身后的陳風(fēng)面色微冷,最終沒有再說什么。
紅色的高山段列車中,舒窈木然望著窗外,手中筆記本的屏幕已經(jīng)熄滅了都未察覺,海拔上升到近四千米,火車穿過云霧繚繞的山嵐,連綿的群峰在霧中愈發(fā)圣潔,空氣濕度驟然增大,溫度也迅速下降。孟星河感到胸口有些氣悶,太陽穴頻頻跳痛,喉間也開始發(fā)癢,他伸手把衣襟攏好,掩唇輕咳了一聲。舒窈聞聲回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
“你不該管我的事?!笔骜浩届o地開口,語氣里藏著不明顯的慍怒,慢條斯理地合上電腦裝回背包里,拿出頸枕充了氣戴上,又說:“我沒有興趣繼續(xù)逛了,到山頂之后就返程吧?!?p> 孟星河倒了杯熱水給她,并未有任何不悅,點頭說好。至此他終于明白為何她突然決定要回這里來,接手M&S后他們的時間將不由自己決定,所以她想借此機會來看看那個人,即使注定是一場不那么愉快的會面。
而此時心臟傳來的陣陣悶痛仿佛在提醒孟星河他的可笑,連蜜月都成了為見別人的策劃,明明是多余出來的那個人,卻還不自量力地去宣誓主權(quán)。
孟星河剛準備走上樓梯,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白人男子正背著登山包從二樓下來,走在他前面的舒窈聞聲抬起頭來,也是一臉詫異:“Willson你們課題還沒結(jié)束?”
被稱作Willson的男子走在隊伍前面,一頭蓬勃的金色卷發(fā),灰藍色的眼睛盛滿笑意,他快步走過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夏日假時間跟著老板過來接一個小項目,正要下山去。你不是回國了嗎?”
舒窈卻沒回答他的問題,似乎只聽得了他的前半句話,Willson是她曾經(jīng)的同事,一同在研究院供職,他口中的老板不會是別人,只有那個她最不想在此遇見的人。于是她原本談笑風(fēng)生的臉上忽然染上了一層慌亂,努力平復(fù)語調(diào):“Theo也在?”
“在呢,”Willson并未聽出她話語里的異樣,興高采烈地回頭嚎了一嗓子:“嘿Boss,有大驚喜!”舒窈還沒來得及阻止這個沒頭沒腦的大嘴巴,樓梯口正有一個修長的身影信步走下來,陳風(fēng)穿著他那件舊的沖鋒衣,正在調(diào)整背后的大容量登山包,看到樓梯轉(zhuǎn)角站著的舒窈,一向冷靜的他微微一愣,反倒站住不動了。
舒窈猛然低下頭去,她太大意了,竟然忘記了陳風(fēng)最近兩年在做的冰川課題,她并不期望會在此與他偶遇,然而這巴掌大的小車站,她無法輕易遁身。
“怎么回來了?!背领o的聲音從頭頂緩緩飄下,舒窈努力調(diào)整著僵硬的面部表情,她還沒想好應(yīng)該以什么樣的形象再次面對他,或者說應(yīng)該給他什么樣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離開。氣氛忽然降到了冰點,同行的幾人似乎察覺出了不妥,都匆忙打了招呼先走下樓去,舒窈站在樓梯間的拐角,忽然覺得懷中的筆記本有些燙手。
“師兄,好久不見?!笔骜籂科鹨荒銖姷男σ猓愶L(fēng)的目光卻越過了她,定格在身后不遠處,舒窈這才想起后面跟著的孟星河,她迎著陳風(fēng)平淡卻帶著冷意的目光,如芒在背,一時不知該如何與他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