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只有馬叔一個人來了。
“欣欣在這兒呢，你爸讓我回來先接上你。他說一會兒就回去?！瘪R叔朝林欣欣招了招手，把后車門打開了。
下鄉(xiāng)不是放假，住宿生直接回學(xué)校。
林欣欣是聽爸爸說要回來早，特意想讓她回家一起補過個元宵節(jié)。
“欣欣，我就不上去了，我趕回去接林總哈?！瘪R叔把林欣欣送到了樓下。
“好的，馬叔再見?！绷中佬酪粋€人進(jìn)了樓里。
“咔嚓”鑰匙打開了房門，剛邁進(jìn)腳。
林欣欣看見林力在客廳里拿著話筒，剛要放下電話。
“你在家？”林欣欣算是打招呼了。
“欣欣，回來了。剛才，剛才爸來電話說一會兒回來。”林力放下的電話，的確是林子江打來的。電話里說的是，飛機晚點了，晚飯趕不上了。
“你媽呢？”林欣欣問。
“你不應(yīng)該問‘咱媽’么?！绷至κ樟藙偛诺目蜌狻?p> “王姨呢？”林欣欣不想跟他吵。
“咱媽今天出門了，說是去鄉(xiāng)下那邊處理套房子?！绷至ΡM量讓自己還是顯得客氣些。
“那我出去會兒。等爸一起回來?！绷中佬勒f著，就要往外走。
“躲我嗎？”林力大步邁到門口。
“姐，你是要出去躲我嗎？外面飄雪了，天也黑了。為了躲我，你寧肯這個天出去，是嗎？”林力追到門口，一口氣問完，“啪”一聲把重重的鐵門拉上了。
“你走開，神經(jīng)病嗎？”林欣欣推了一把林力，比后面的防盜門還要重，一動沒動，自己反而差點兒被彈回來。
這個比林欣欣小九個月的弟弟，早就比林欣欣高出了一個頭。
“讓開。滾”林欣欣沒示弱。
“姐，你多久沒跟我好好說話了。今天家里就咱們倆，你最好學(xué)著好好說話?！绷至]有動，還是堵在門口。
林欣欣伸出雙手推在林力胸前，想讓他走開。
林力被她蠻橫的一推，單手掐住林欣欣的腰，直接把她橫著抱了起來。
“你個神經(jīng)病，松開！”林欣欣雙手使勁拍打，也不過像只發(fā)了狂的小貓，沒有絲毫意義。
林力像單手拎著個吉他箱子一樣，把林欣欣直接拎到了二樓，推門進(jìn)去，扔到了自己床上。
從床上坐起來，林欣欣看了看整間屋子。
這間林力的屋子從她上了小學(xué)三年級就沒來過了。
確切的說，是王姨不讓她進(jìn)來了。
剛搬進(jìn)來的時候，林力剛上小學(xué)。
那時候，還是林欣欣一起選的上下鋪的小木床。
兩個人還曾在那張小木床邊捉迷藏。
如今那張小木床的位置上，換成了一張單人鐵木床。
床對面是一架立式鋼琴，琴架子也是實木，但琴腳卻很多地方掉了漆。
樓下側(cè)廳里，明明有一架三角鋼琴，林欣欣沒想過原來林力屋子里還特意放了一架。
床對面的墻上，密密麻麻，說不上是藝術(shù)感，還是有些滲人。
遠(yuǎn)看像偵探劇里追蹤犯人的各種泛黃了的報紙剪貼，
一張張看過去，才看得出來，是林力的獎狀。
速滑，少年武術(shù)散打，摔跤，100米蝶泳。。。竟然還有個鋼琴十級。
獎狀下面的臺子上，是一堆按大小個兒有趣排列的獎杯。
“欣欣，還是叫你姐吧，好久沒進(jìn)來了吧。怎么樣，牛逼嗎？”林力等著林欣欣的眼神定了下來，才開口。
“你知道嘛，這些東西，我每拿回來一樣，都希望爸能多看我一眼。但其實一次都沒有過?！绷至φf。
“我媽總告訴我，我做的足夠好了，爸就會跟關(guān)注你一樣，來多看我一眼?！?p> “馬叔告訴我，林家的兒子，都有好姐姐疼著，說爸就是全家最惹人疼的弟弟。但我怎么就感覺不到呢?！?p> 林欣欣不想聽他說下去，剛要站起來往外走，被林力一把推回了床上。
林力站在床邊，眼睛里纏了血絲。
“我甚至覺得自己不是林家的兒子，你躲著我，爸也躲著我。只有我媽，每天逼著我去拼這一張張破爛紙。”
“看著這鋼琴，你不覺得搞笑嘛。聽你在下面彈琴，我媽竟然覺得我會給她丟臉。我只能帶著耳機，在這架破琴前面一遍遍重復(fù)。直到拿到了那個破證書，我才能離開這張琴。”
林欣欣再次撐著床站起來的時候，被林力掐著脖子按了下來。
“我們在聊天，你最好坐好了?！?p> “可是，你知道我前幾天把這個破證遞給爸的時候，他是什么反應(yīng)嗎！”林力沒等林欣欣回答。
“他沒有翻開。雖然這破證只有一頁，但他沒有翻開，直接遞給了媽，告訴媽‘你辛苦了’。我算什么。”林力更激動了。
“所以，我只能展開它，把它貼到墻上?！绷至_著墻壁的黃紙張們撇了一眼，又看了看林欣欣。
“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家今晚的團(tuán)圓湯圓是什么名堂吧。我提前告訴你，是慶祝我要去英國讀高中?！绷中佬赖拇_不知道，有些驚訝。但心里卻挺高興。
“看，你也高興是吧。高興就樂樂嘛。”林力伸手捏了捏林欣欣的嘴，用力讓她做了個上揚的嘴角。
林欣欣雙手掰不開，用牙去咬了一口，林力才松了開來。
“高興我可以走了，不惹你們的眼了，是吧。讓我去拼了一墻可以去非洲打個豹子的技能，突然讓我去英國。有人問過我的意向嗎？沒有?！绷至ρ劢橇髀兜牟皇锹裨?，是憤怒。
“后來，我想了想，只有一種可能。我根本不是什么林家的兒子。爸，只有你一個女兒?！绷至ρ凵裼行┟Ｈ弧?p> “你別瞎說，爸只是忙。我也平時見不到?！绷中佬烙行┖ε麓藭r林力的眼神。
“只是忙？是嗎？記得你剛上初一的事兒嗎？快四月了，爸說要帶我去練速滑。”林力說。
那次湖邊的事兒，林欣欣記得。
“媽不去，只有我們仨。那次我真的很期待，看著你們倆坐在湖岸邊。盡管上冰之前，我就知道，冰可能撐不住了。但我還是脫了外衣拼命加起速度。難得你跟爸都看著我?！绷至貞浀?。
林欣欣被這么說著，依稀記起來了，后來冰裂了。
“我拼命的加速，直到冰面撐不住，我掉進(jìn)湖里。在冰水里掙扎的時候，我的眼睛一下子都沒離開過你和爸。但我看到的是爸冷漠的眼神，好像我不是他的兒子。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摟著你的肩離開了湖岸?！绷至呎f，邊揉了揉紅了的眼睛。
“你瞎說，明明那次是爸爸拼死救了你。”林欣欣別的事情，一直忍著沒說話，可是提到爸爸，林欣欣替爸爸說了一句。
“那是醒來以后，你們告訴我的。如果我是個旱鴨子，也許就感激的信了你們的話了?！绷至χ噶酥笁ι系狞S紙片，“欣欣，我一年四季都睜著眼泡在水里，在跳水和競游里混久了。會有嗆水前最后一秒的記憶。是自救還是被救，你以為一個小屁孩兒就沒有判斷了嗎?！绷至谷豢蘖恕?p> “我一直以為是我媽這個后媽做的太刻薄，才會讓爸更向著你。但，不是的?！绷至ν斑~了一步，揪起了林欣欣的領(lǐng)子。
“你個混蛋，你松手?！绷中佬辣焕盏锰o，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知道為什么嗎？”林力把手攥得更緊了。
“因為有你。你這個寶貝閨女。只有毀了你，爸才能看到我?！绷至ρ劬锿蝗幻俺隽擞陌档睦涔?。如同此時排列在桌子上的金屬獎杯們反射出的寒冷的月光。
林欣欣聲嘶力竭的罵著，閉上眼睛把渾身的力量用在四肢上想掙脫林力。
林力單膝制住其雙腿，單臂壓住了其上半身。
任憑林欣欣怎么掙扎，在林力面前，都不過一只小貓。
林力一動未動，冷笑道，“讓你的好爸爸應(yīng)該看看，這些年，他讓我拼死搏過來的摔跤，散打怎么用在他的寶貝閨女身上?！?p> 林欣欣睜大眼睛想看清林力的動作而躲開，但從未經(jīng)歷的恐懼讓林欣欣覺得瞳孔放大到什么都看不見了。
真的什么都看不見了。
……
林子江，下了飛機已經(jīng)11點了。
剛才在飛機上先后弄灑了咖啡，又弄灑了熱茶。林子江平時是個謹(jǐn)慎的人，突然手抖，讓他心里忐忑起來。
下了車，林子江，沒拿行李，三步并兩步跑回了家。
林子江開了燈，林欣欣的書包在門口，差點兒拌了一下。
“欣欣，回來了嗎？”屋子里的氣味兒帶著血腥，似乎還不止血腥。
林子江慌了，看見林欣欣的屋子沒開燈，還是推門看了一眼，完全沒有人進(jìn)來過。
林子江跑到了二樓，看見林力的房間門開著。
剛走過門口，就注意到了被收拾掉了的床單，被挪動了的床位。
林子江深吸了口氣，從樓梯扶手跳了下去，踹門出去了。
“欣欣！”林子江找的沒有目的，但知道自己一定會找到最后，就像當(dāng)年去找小雪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