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虞城的天很陰沉,不見星辰,婆娑的風無力地吹動人心的浮躁。
經(jīng)紀人步伐猶豫地靠近江恣在后臺化妝間,他剛畢業(yè)那年就接手那時已經(jīng)小有名氣,事業(yè)處于上升期的江恣。他一開始擔心像外界謠傳的那樣,她十六歲生日那年的生日聚會上毫不留情地踢走了身邊待了多年的經(jīng)紀人。
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不是謠傳。
而那個所謂的名牌經(jīng)紀人也不是像在外面看來的那樣,是個受害者。
“徐媽媽的意思是我可以許愿嗎?”
徐慧是星辰娛樂的當家人,在江恣十歲的時候慧眼識珠,簽下了她。江恣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工作,徐慧也多次說會把她當女兒照顧,江母欣然答應,畢竟這對女兒未來的星途有幫助。
可她到底不是位母親,而是個稱職的商人。
“對啊,我們江恣可以許自己十六歲的生日愿望了。無論是什么,徐媽媽都會答應你?!?p> 江恣的眼睛在鎂光燈下格外璀璨,像得到糖的女孩,笑容狡黠。
“那么,我希望我可以換掉她。經(jīng)紀人阿姨每天都太辛苦了,所以我希望她每天可以沒那么辛苦。”
在一旁配合鼓掌的經(jīng)紀人一下子僵住了笑容,面色略帶不滿地看了眼江母,卻在鎂光燈聚集后躲到保安身后,逃出了眾人視線。
后來江恣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匿名聯(lián)系了粉絲后援會的會長以及微博上各大知名的娛樂博主,交出了經(jīng)紀人安排高強度給她,壓榨她的證據(jù),引起粉絲不滿,而經(jīng)紀人的職業(yè)生涯就此止步。
徐慧當時只想給經(jīng)紀人安排個大假,如今受輿論壓力不得不另換一個剛出來打拼的新人,也就是江恣現(xiàn)在的經(jīng)紀人。
斬草除根,永絕后患。這可是你教我的。
江恣是個不懂得言辭的人,這樣早早混跡娛樂圈,輾轉(zhuǎn)于那樣虎狼圈的小女孩早就養(yǎng)成不同于常人的成熟。她不會主動告訴別人她的難處,反而會活得很漂亮。
這樣的女孩待人愛恨分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會偽裝得很漂亮,回頭又會在保姆車上把人罵得狗血淋頭。他記得這位姑奶奶當時是這么說的,“他那么大的人物我動不了,借我罵幾句又不會少幾塊肉,我還能出氣?!?p> “江恣,你媽媽來了。”咽了咽唾沫再次開口“帶了新的合同?!?p> 接到電話的時候陳九宴正在小區(qū)門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挑選酸奶,猶豫在黃桃口味還是新出的西柚口味,如果仔細看看的話,還是西柚口味的包裝更加討喜。
“喂?”
陳九宴疑惑地蹙蹙眉,不確定似的看了眼此時與自己通話卻不發(fā)聲的人。
平白出現(xiàn)的慍怒頓時消散。
“江恣?”聽著細微的聲響,對面的女孩抽抽鼻子,多年的交情讓陳九宴就心領(lǐng)神會?!跋葋砦壹野伞!?p> 陳九宴掛斷電話,轉(zhuǎn)身穿梭在商品琳瑯滿目的貨架。在酒水前選了幾瓶以前江恣喜歡的果味啤酒,欲要離開時又折返,拿了瓶燒酒。
“幫我送倆份今天的推薦過來,我很著急,不想等?!?p> 聽著電話對面的嘟嘟聲,學員不免有些叫苦,店里的幾桌客人還沒安排好,這姑奶奶又來電話。
“哥,九小姐來電話要兩份今日推薦。”
金時扶著料理臺,拿著薄荷葉為壽司拼盤做裝飾。聽過學員的話后不免一笑,不以為然地說著:“那就讓其他客人先等等,今天的賬單打八折?!?p> 學員一副了然的樣子退出了廚房。
這是一家料理店,店面不大,位置偏僻,但裝修日系很有個格調(diào),仍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店主金時是一位知名的青年美食家,脾氣古怪,每天都有特定的菜譜,也只做菜譜上的菜。仿佛經(jīng)營店鋪不為錢,只為開心。與梁思逸相識多年,一向不愛日料的陳九宴卻出奇喜歡他的料理。
像往常一樣,不管店里有多忙,但凡九宴來過電話或者來到店里,無論前面排著幾桌客人,她都享受著優(yōu)先待遇。
對于今天的情況,這位來這里許久的學員早已屢見不鮮。
學員仔細打著外賣的包裝,并且又裝上一瓶釀好的櫻花酒,最近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迎合陳九宴的口味店主自制,酒水度數(shù)很低,入口有些香甜,為保證口味瓶身塞著木塞,櫻花花瓣粉嫩的顏色格外誘人。
他們家一般不接受外賣,因為一旦食材做成沒有在特定的時間內(nèi)品嘗會為菜品的口味大打折扣,一向追求美好的金時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陳九宴聽到電梯打開的聲音,在來人沒來得及抬手之前就打開了門,她看到了江恣。
準確的說,是狼狽的江恣。
記憶中她很少見到那個盛氣凌人的女孩子如此落魄失意的模樣,沒有妝面卻依舊好看,頭發(fā)有些凌亂,眼睛濕漉漉的好像剛哭過。
陳九宴不用猜就知道因為什么。
當初江恣走上娛樂圈這條路實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在機緣巧合之下江恣被導演看中拍了人生第一條廣告后反響不錯,陸續(xù)有很多商家慕名而來,本來無憂的童年從此卻時時刻刻活在鎂光燈下。
江恣有時會想如果她度過一場平凡的人生會是怎么樣的一幅場景呢?
她不知道。
江母因為有了江恣這棵搖錢樹,在奢靡之路一去不復返,與經(jīng)紀公司聯(lián)合,手握著江恣的銀行卡,很多時候江恣剛打到卡里的片酬不久后就揮霍一空。有時候工作安排得很滿,沒有片刻休息。
所幸經(jīng)紀人哥哥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刻意趕在高峰期在路上多花些時間,畢竟路上是江恣唯一休息的時刻,那也是他能力范圍內(nèi)最大的權(quán)限。
“我為什么會有這么糟糕的人生。”
陳述句。
江恣盤腿坐在地毯上,抓起杯子就往嘴里倒,果味啤酒雖然入口帶有鮮果甜味,后勁卻很大,她被上頭的酒勁刺激了鼻腔,險些流出眼淚。
“我記得你曾經(jīng)對我說,沒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開心的事,我希望這次你也一樣。”
陳九宴少有認真的口吻,她似乎依舊能憶起那天陽光正好,有個女孩一臉義氣地摟著她說出了這句話。
江恣將頭順勢仰靠在沙發(fā)上,手擋在眼前遮住刺眼的燈光,眼淚卻不自禁流出了眼角。嘴角費力扯動出牽強的笑意,不好看,很凄美。
“可我現(xiàn)在連笑都沒辦法做到了。”
人生來走的就是不同的路,她不知道江恣面臨著怎樣的困境,似乎所有的關(guān)心如果不是身臨其境,都是那樣的綿若無力。
畢竟感不同,身不受。
其實江恣從前來到榮川的時候,帶著一種仇富心理,因為這里的孩子可以不付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她日夜工作換來的享受,在不了解陳九宴之前,對這個在學校里名氣最盛的天之嬌女便是說不來的嫉妒。這樣的女孩永遠享有特別待遇,身邊人的阿諛奉承,甚至是老師們的照顧。
高處不勝寒。
江恣幾瓶酒下了肚,站起身子的時候腳步虛浮不穩(wěn),踩在地上軟塌塌的,提不上力氣。粉嫩的小臉經(jīng)過酒液的渲染沾染上緋紅,踢到了地上的空瓶子。陳九宴扶著她躺在沙發(fā)上,踢開擋在腿邊的酒瓶。
“這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會有段晦澀的愛情吧?我特么時時刻刻被人盯著看著,屁大點事就要寫篇新聞,談什么戀愛!”
“這種生搬硬套的破人設到底誰規(guī)定的啊!我活成江恣還有錯了?!?p> “都他媽是狗。/屁?。 ?p> 江恣此時趴在沙發(fā)上,聲音越說越聽不清,深陷在沙發(fā)里面的臉因為透不過氣才伸出來,側(cè)過來的腦袋露出紅撲撲的臉。
一旁來電提醒響個不停的手機,陳九宴看了眼聯(lián)系人,想都不想就掛斷。
聯(lián)系人是媽媽。
江恣趴在沙發(fā)上睡到凌晨的時候,手下意識摸索著手機的方向,手機亮起的光亮朦朧著睡眼,像重復了無數(shù)次那般熟悉在界面上操作,然后將手機貼近耳邊,即使已經(jīng)是深夜,對方還是及時地接通了電話。
“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