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討厭你,我還不是因為沒辦法?!边h聆風(fēng)無奈,這身上的傷可都是真的。
“樂觀一點,說不定以后討厭討厭著,就變成喜歡了?!苯鹣灿謩裾f道。
“不可能?!边h聆風(fēng)確信道。
金喜搖了搖頭,無可救藥,冥頑不靈。
她吃完走出房門,頓了頓,又回頭警告道:“你要是再敢亂跑,我就再打你一次?!?p> “很疼的!”遠聆風(fēng)生氣地回道。傷還沒好呢,就想著還打我,氣死了。
“那你還跑!我才是最累的那個,又是打人又是安慰人的!”金喜覺得自己也很辛苦。
遠聆風(fēng)簡直不敢置信,打人者居然還委屈不成?!
金喜看了看南云胡的房門,聽著她的喝酒聲,抱著一把木劍守在了門外。
后來他就看到金喜在門外,因為互相厭棄,還暗自希望她也著涼生病,這樣才公平。
之后的半個月內(nèi),他就享受了病人的待遇。吃好喝好,金喜溫言細語的端湯送藥,別提多溫順了。估計還是怕他跑了,更主要的是覺得自己過分了,想著彌補錯誤。
南云胡看他這個樣子,也沒有責(zé)怪金喜。不過他看著南云胡望向金喜的眼神,突然間明白南云胡根本就不會斥責(zé)金喜,反而怕金喜責(zé)怪。
差不多七八天的時候他就好了,不過想了想又裝病躺了幾天。因為日子實在過于安逸,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顧。
只可惜金喜看出來后,他就又被打了一頓。
在那之后,金喜再也沒有下手這么不知輕重過,而且在他房間放了好多藥材還有零錢。他一度以為金喜是擔(dān)心、關(guān)心自己,直到他發(fā)現(xiàn)金喜的房間里有更多的藥材。原來是他想多了,畢竟金喜是因為學(xué)醫(yī)才上山采各種藥材的?。《医鹣裁菜频拇_比自己有錢,他覺得自己要好好看店賺錢,一定要超越她,這樣才能居高臨下的嘲笑她。
遠聆風(fēng)慢慢地扇著爐子里的火,里面的藥材還沒有熬好。
他想著那個時候自己發(fā)脾氣,大概是因為很沒有安全感。正因為知道不是南云胡的錯,才不能恨,才更加痛苦。知道這一點所以更無法忍受,還要受自己不喜歡的人的照顧。
因為接受不了飛來橫禍、接受不了變生不測、接受不了無緣無故的被騙,所以只能尋找一個理由,一個借口,怨恨他人,這樣內(nèi)心才會平衡,才會有變態(tài)的寄托。都是別人的錯,才能勉強支撐自己活下去啊。
他覺得金喜對他好,大概都是因為南云胡。沒有南云胡,就不會對自己好。他感覺不是很開心。
而南云胡這個樣子,很令人擔(dān)心的吧。等等,她這個樣子有點像之前墳?zāi)骨暗乃?p> 他想起來了。
那是他第二次見到南云胡的時候。
那時他的姐姐被人索要錢財不得而被殺,兇手就是南田——南云胡的堂弟。正是因為姐姐和南云胡相熟,才認識了南田,所以他們當(dāng)時除了想讓兇手伏法外,極其討厭南家人,更討厭南云胡。
當(dāng)時南云胡就抱著墓碑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女鬼。她的臉上沒有笑容,盡是冰冷。突然見到前來掃墓的父親和自己,南云胡非常慌張,她低著頭覺得無地自容,她的眼神閃躲,似乎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又怕被趕走,她只是怯懦著說著“對不起”,充滿了歉意。
父親完全不接受,忍著怒火叫她離開,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這里。他們已經(jīng)傷心欲絕了,根本不想見到什么仇人假惺惺。因為不論她做什么都不會改變遠朵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
父親告訴南云胡:“看到你,總會讓我想起遠朵。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就會好好地站在我面前?!?p> 因為父親不去瘋狂地怨恨南云胡已經(jīng)是極限了,尤其是看到她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兒就十分痛苦。
又或許還是有一份惻隱之心,不希望南云胡這樣整日在墳堆前待著。畢竟也算是遠朵的朋友,遠朵不是她殺死的,雖然很討厭她,但事實上她也是無辜的。
在那之后,遠聆風(fēng)再也沒有見過南云胡。直到后來父親在黃河做工因為突發(fā)大浪而沉船去世,在孤苦無依、備受欺凌之時,南云胡再次出現(xiàn)了。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南云胡的處境也是極其艱難,除卻自己家這邊的謾罵外,南家也在謾罵她,覺得她認識了遠朵,生出了事端,為了南田不斷詆毀、謾罵她和遠朵,這便是她那時候看起來無比憔悴的原因吧。
想到這里,遠聆風(fēng)覺得有些不安。
遲鈍的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南云胡這么痛苦根本不是又因為什么別的情郎,而是她異常在乎的人,甚至比自己的姐姐遠朵還要重要的人,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被在意了。南云胡不知道思念著多少個人,他可能不會被關(guān)心了,甚至覺得自己根本不重要。尤其是覺得南云胡不在乎自己,金喜就不會在乎自己了,他將不是那個被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他一慌神,手指觸到了藥罐,一下子被燙出來個大泡,拿著的扇子迅速掉了下去。
?。ㄐ劣爸篮笮奶鄣貌恍校ⅠR帶來了很多藥膏,希望他快點好起來。周由覺得一定是金喜虐待他,之前不給吃飯,現(xiàn)在居然讓他做苦工,太過分了。遠聆風(fēng)被這種近乎熾熱的感情給擊敗了,覺得他還是不孤獨的,有人是喜歡他的。自己明明被愛包圍,何必自尋傷悲。)
此時,另一邊南云胡的回憶也在繼續(xù)著,混亂又骯臟。
?。晟贇q月忽如夢,回首往事皆凄涼。)
“反正你不是缺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給你錢,幫我頂著!這是你的本分,別不知好歹!”有人驕橫跋扈地對她喊。
“你去說啊,你覺得誰會相信你?”來人盛氣凌人地吼叫。
魚滿嬌。
那個陷害秦玉的人,那個嫉妒秦玉嫉妒到發(fā)狂的人。
周圍人言之鑿鑿,似乎眼見為實,板上釘釘,南云胡根本沒有立身之地。
只要有做事動機,就會被懷疑,基本定性為罪人。普通人樂見其成,用來顯示自己的智慧,甚至不需要你的承認,因為她們早已默認。至于你承受的苦痛根本無人關(guān)心。
弱小在強大面前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沒有依靠之力,就會被隨意踐踏,惡意貶低。
流言泛濫就像隨風(fēng)飄散的濃煙,一吹即散卻又不斷繞身盤桓,毫不間斷地生成夢魘,讓人叫苦連連,心累難安。
“你實在是太可恨了!真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秦玉被她們挑撥,懷著憤恨的心情憎惡南云胡,記恨她,惡意詆毀她。
“為個男人,就來傷害你?寧愿選擇謊言也不相信事實,真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愚不可及?!庇腥藲鈶嵅灰选?p> “這樣的人,最差勁了!”有人開始貶低她。
“你千萬不要原諒她,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有人替秦玉出氣。
“秦玉,你聽我解釋!”南云胡焦急地看著秦玉說道。她感覺快要失去秦玉了,秦玉可能再也不相信她了。
“不要叫我的名字!”秦玉憤恨地說道。
“我沒有嫉妒你!”南云胡繼續(xù)說道。
“你的一切不是我給的么?”秦玉憤怒道,對她是咬牙切齒的厭惡。
“秦玉?”南云胡有點愣住,這不是溫柔的秦玉能說出來的話語,她不敢相信。朋友之間才不會攻擊弱點,一夜之間,怎么就變成敵人了呢?她有些啞口無言。
“說了不要叫我的名字!我真不該告訴你真相,你就繼續(xù)欺騙自己吧!保留你所謂的真愛吧!”秦玉不想理會南云胡。
“世人都愛謊言,可怕的不是真相殘忍,而是那些喜歡做夢的人!”有人幸災(zāi)樂禍。
“這種人,就該一直愚蠢下去啊!”有人贊同道。
“這樣的石頭,不要也罷!”秦玉在激憤中將石雕扔了出去。
“你扔的不是石頭,那是我的心啊!”南云胡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石頭,看著它劃出一條弧線掉到遠處的草地上,她的內(nèi)心瞬間蒼涼,不能呼吸。
“還當(dāng)是什么寶貝,誰會去撿?”有人哄笑道。
“誰叫她傻呢!哈哈哈?!庇腥俗I諷道。
南云胡瘋狂地去撿,那是她送秦玉的禮物,是秦玉接受自己的真心的見證,是不可以被扔掉的東西。
狂風(fēng)刮過,葉落遍地,盡是一片哀愁。
萬物蒼茫,秋意凄涼,只剩無限感傷。
她們看著南云胡奮力尋找的樣子,像一個惹人發(fā)笑的小丑,更像一條乞哀告憐的狗,在群體里作為打壓、取樂的存在,那是再好不過了。這些人,除了秦玉,不過是一群恃強凌弱、卑微懦弱的庸俗之輩。
她們看著她去撿,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冷漠旁觀,有人覺得有好戲看了。
“你這樣對待秦玉,現(xiàn)在就是自作自受,自取其辱!”有人解氣道。
“自食其果了吧!”有人附和。
“千萬不要與這種人來往!”有人提醒。
“窮就算了,人品如此差勁,厚顏無恥!”有人補充。
“就是,丑人多作怪!”有人評價。
“走了,這種人,有什么好看的!”有人不耐煩。
她們覺得對南云胡貶低的差不多了,就要離去。
“秦玉,你別走!你聽我解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想要傷害你,我沒有呀,我真的沒有!”南云胡著急道。
“再也不要靠近我,我看到你就討厭!”秦玉轉(zhuǎn)頭說了一句。
“對,惡心!”有人不屑。
“沒有自知之明。”有人繼續(xù)。
“你聽我說啊,我是不會對你說謊的??!”南云胡靠近道。
“所以你讓人打我?!我就是被你可憐兮兮的樣子給騙了,卻不知你的內(nèi)心如此骯臟,過于卑鄙?!鼻赜窈薜?。
“可是真的不是我啊!”南云胡走上前道,雙手握拳,憤恨無比。
“惱羞成怒了,真是可怕!”有人警惕道。
“不要理會!不過是不知分寸的家伙!”有人討厭道。
南云胡被其他人推倒在地,一時無法起來。
“她居然還敢上前來,真是不知廉恥!”有人推搡她。
南云胡一再靠近,然后一再被人推倒。
“滾哪!真礙事!”有人不屑。
“我沒有傷害你,我沒有打你,我真的沒有!”看著她們走開,被孤立的靈魂最終只是在絕望地哀嚎。
眾人已經(jīng)離去,南云胡還在枯草中尋找。明明看到就掉在了這個地方,為什么找不到?石頭找不到,那她的心也就跟著一起丟掉了。她把草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在一個荒木夾縫的角落里,找到了斷成兩截的石頭。南云胡拿起這兩塊石頭,放在心口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灰白的蒼天,一時無語。緊接著就聽到了她鎮(zhèn)山般的哭泣聲。
南云胡對秦玉不敢反駁一句,實力上的不對等,物質(zhì)關(guān)心上的差別,世俗理解的標準,南云胡的確無法反擊。南云胡給秦玉的東西是微不足道的,這是桎梏,這是枷鎖,這是悄無聲息地吞沒。在這場情感虐殺中,南云胡被打殺到毫無轉(zhuǎn)圜的余地。秦玉根本不聽南云胡解釋一句,南云胡只得默默忍受。她仍然堅信秦玉只是過于生氣,才會口不擇言。相較于欠了秦玉的情,最可恨的是自己沒有保護她,南云胡寧愿一起被打,也好過現(xiàn)在的后知后覺,錐心刺骨,烈日剜心。
而后南云胡回到家中對母親進行質(zhì)問。
“母親,你為什么要收這個錢?”南云胡氣憤。
“人家白送的錢不要,那不是蠢么?”南母覺得理所當(dāng)然。
“那么我呢?我的清白呢?”南云胡指著自己的心口道。
“我們都快餓死了,還要什么清白?”南母覺得不可理解。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么?”南云胡眼中含淚,不理會她的夸大言辭。
“就是為了你,想要你生活得好一點,才收錢的。”南母無所謂道。
“根本就是為了你自己!還要裝作是為了我好,虛偽!”南云胡大聲吼道。
“不孝的丫頭!敢頂撞我!那你就別花這些錢!養(yǎng)你這么大,真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南母臉有慍色。
“我才不要這些錢!”南云胡憤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