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喝!我姐姐救了你,那你就應(yīng)該好好活著呀!”金喜看著她生氣,邊說邊打。
“你打吧,你打吧!讓我還知道疼!讓我知道我還活著!”南云胡說完又指著自己的心說:“我這里疼,疼的我就要死了!疼的我不知道怎么呼吸!可我還沒有死!居然還沒有死!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金喜看打她沒用,便停了下來,想著怎么才能勸導(dǎo)她。
“反正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了?!弊砭频哪显坪肿兊脩n傷起來。
“別喝了,你這都喝成什么樣子了!”金喜看她胡言亂語、竭力喝酒,便把酒壺移到了一邊。
“拿來,不要碰我的酒!我還要喝!我要喝它個昏天暗地,逍遙自在!快給我!”南云胡說著就要去拿那酒壺。
“就不給你喝!”金喜一把拿起酒壺,跳到了一邊。
南云胡這才睜眼看著酒壺,然后看向金喜。就看這一下,伸出的手就停了下來,緩緩地落了下去,她就動也不動地立著,死死地盯著金喜,像是怕她轉(zhuǎn)眼就不見了般。像是想要撲過來,又在隱忍著什么。
她的眼睛頓時煙霧朦朧,淚如泉涌,鼻涕也一吸一吸的,真是涕淚橫流,讓人見之傷心,無不動容。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哭起來,身子也跟著一抽一抽的,像是隨時可以倒下,哭得就要窒息了一般,聲音漸漸大得足以穿透整個客棧。就只聽到“嗚嗚嗚……”的聲音。場面乍一看,實在是狼狽不堪。
金喜著實被她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不過是奪了酒壺而已,原來南云胡竟是這般嗜酒如命的人,實在是長了見識。
“誰呀?哭喪呢?!”
“你說什么!人家要不是太傷心,誰會哭成這樣!”
“這聲音聽得真是叫人難受!”
“估計是碰到多難的事了吧?!?p> “活著,誰都不容易??!”
周圍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金喜覺得還是把酒壺趕緊給她為好。不過她剛往前走一步,就被南云胡死死地抱了個滿懷,比今天南云胡撞她還要疼,現(xiàn)在是勒得她喘不過氣來。酒壺里的酒也被搖晃著灑出了大半。
“你要喝酒就喝,抱著我干什么!你這渾身酒味,太難聞了,快松開我!”金喜艱難得騰出一只手來捂著鼻子,咬著牙說道。
“遠(yuǎn)朵!遠(yuǎn)朵!你終于肯見我了!你終于肯見我了!這幾年,你一次都沒來我夢中,一次都沒有!”南云胡大聲呼喊著,聲音十分激動,而且使得嗓子不適,毫不間斷地咳嗽了起來,像是喉嚨里被卡住了什么。接著抱著金喜的力度又加了幾分。
“我不是什么遠(yuǎn)朵!你認(rèn)錯人了!快松開我!”金喜覺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誰是遠(yuǎn)朵,這隨隨便便就認(rèn)錯人?
“遠(yuǎn)朵,你不要不理我!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我什么都聽你的!你不要生氣了!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不——理——我!”南云胡由大聲喊叫到后面的話說得越來越小聲,喑啞中帶著祈求,足以讓人覺得憐惜。
“好,我不生氣,你先放開我?!苯鹣矡o奈,沒辦法讓她清醒,便順著她說道。
“不放?!蹦显坪杆倩氐?。
“你剛才還說聽我的呢!”金喜當(dāng)下覺得果然酒鬼的話不能信,出爾反爾。
“不聽。”南云胡又道,有些委屈。
“那我生氣了?!苯鹣舱f道。
“你不要生氣?!蹦显坪曇艄怨缘卣f道,怯怯的。
“那我不理你了。”金喜又說。
“嗚嗚嗚……”南云胡又哭得撕心裂肺起來。
“好吧,你想抱著就抱著吧?!苯鹣灿X得與其讓她這么聲淚俱下,泣不成聲,還不如就這么抱著,至少南云胡不用那么哽咽難鳴,不用更過激地抱著她。
“你送我的鳶尾,我弄丟了;不過你說還會送我一盆的,你騙我……”南云胡又傷心起來,難以自持。
南云胡就那么抱著金喜,哭聲漸漸小了起來,也不再極其用力,金喜覺得呼吸終于舒暢了好多。時間就這么靜靜地流逝著。金喜覺得時間都變得清晰起來,一分一秒都聽得到聲音,也不知道要被抱到什么時候。
“好了,我不走,就在這里。先放開我,好不好?”金喜又開口道。
“好?!蹦显坪f道,卻不松手。
金喜覺得她大概不會松手了。正想著是否暴力解決時,南云胡松開了她。金喜如臨逃脫般地大口呼吸起來,真是要被憋死了。
緩過來的金喜坐在凳子上,倒了杯水喝,就見南云胡搖搖晃晃地拿了一包東西出來。
“給你,都給你。雖然不是特別多,但是以后的錢也都給你!”南云胡把包塞給金喜,口里不斷地說道。
“給我?都給我?”金喜疑惑地打開包,看到十幾貫錢,登時睜大了眼睛,十分意外,不過誰會對錢表示拒絕呢?
“恩,都是你的!”南云胡像是怕她不收似的,使勁往她懷里塞。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許反悔?!苯鹣蚕胧障滤械腻X,但是一個酒鬼的話怎么能當(dāng)真呢?趁人之危,實在不恥。何況她也不是南云胡口里的遠(yuǎn)朵。但是今天也算是幫她打發(fā)了一個登徒子,又被她抱了半天,差點憋死,勞累費還是要收一點的,就從里面拿了一貫錢出來,接著把包放在了桌子上。
南云胡看她只收了一貫錢,登時不滿,就要再往前塞。緊接著南云胡一陣嘔吐聲,一下子吐了一地,滿目狼藉,臭氣熏天,她像是不把胃里的東西吐干凈就不罷休似的。幸虧金喜躲得快,不然全吐在她身上。金喜本就覺得屋內(nèi)酒氣熏天,現(xiàn)在更是氣味難聞,實在是無法忍受。她悔不當(dāng)初,自己為什么要跟上來呢,這又不是什么莫名的緣分。這個人光是醉酒這一條,就實在是太差勁了。
金喜迅速逃到最遠(yuǎn)的一旁,靠近窗戶那里大口地呼吸。片刻間,南云胡沒有了動靜。她終于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完了,軟綿綿地再次趴在桌子上,她已經(jīng)動不了了,嘔吐已經(jīng)讓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金喜下定決心不去看她,不去管她??墒侨滩蛔〕显坪抢锟戳擞挚?,每次看就把自己的頭再扭回來,如此數(shù)次。
“好吧,看在你給我那一貫錢的份上,我照顧一下你?!苯鹣渤私憬憬鹁壱堰€沒有照顧過別人。
金喜先把那些嘔吐物收拾干凈,還潑了些水。接著去樓下弄了一碗醒酒湯來,給南云胡喝下。又把她扶到床上,蓋好被子,讓她好好地睡一覺。金喜弄完這些身上都出了汗。金喜覺得實在是麻煩,自己干嘛要管她。“你倒是睡得熟,可憐我這個救命恩人還要這般辛苦地照顧你?!?p> 坐在窗子前,金喜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早已熟睡的南云胡,又看著那天上的月亮,內(nèi)心想著這算是什么緣分呢?難道是命中注定嗎?
第二天一早,金喜就去買了一些早飯回來。南云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金喜在吃飯。
“你是誰?為什么在我的房間里?”南云胡摸著還在眩暈發(fā)痛的頭,看著金喜說道。
“醒了?現(xiàn)在想起來問我是誰了?我是金喜。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買了好多。”金喜對她說道,接著又吃了一大口包子。
“金喜,是誰?”南云胡搖了搖頭,對她說道。
“怎么,現(xiàn)在擔(dān)心我是個壞人了?我告訴你,昨天的壞人是我趕走的,我救了你兩次!”金喜看著她探究的目光說道。
“兩次?這要從何說起?”南云胡懷疑道,也走向了桌邊。
“你忘了呀。幾年前,伊水河畔,我的姐姐——金緣已,和我把你救回家的。這都過去了,反正你也忘了。不過,昨天我確實是幫你趕走了一個登徒子。而且你吐了一地,也是我收拾的,難不成你全無記憶?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賴賬,昨天是你要死要活非得給我一貫錢的,我?guī)土四?,你給我些感謝費,總該是應(yīng)當(dāng)?shù)陌伞!苯鹣部粗显坪谋砬?,提到幾年前的時候,她的臉色黯然又有夾雜著憤恨。
金喜突然冒出個不好的想法,她別是犯了什么罪,要殺人滅口吧。不過金喜很快便否定了這一點,因為如果要滅口,幾年前早就會動手了吧,想必是自己想多了,估計是遇到流寇了。不對,她身上的血跡被河水沖刷了很多,但還是有的,莫不是她殺了人。這么一想,金喜頓時渾身打了個激靈,趕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南云胡聽著金喜說話,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我記起來了,多謝姑娘救我,實在是不知如何報答你?!蹦显坪晕⒒貞浐笏妓髁艘幌抡f道。尤其是她看到金喜背著一把木劍,木劍是自己做的,再清楚不過了。
“報答談不上,姐姐說不要把給別人的恩情記著,反正只是個緣分。先吃飯吧,你昨天光喝酒了。”金喜想到昨晚就很是埋怨她。
“那你姐姐還好么?”南云胡道,她記得那是個聰慧又溫柔的女子。
“不在了?!苯鹣驳?,聲音有些黯然。
“對不起。我無意提起你的傷心事?!蹦显坪?。雖然想過這個可能,卻是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不用跟我道歉,我姐姐的離開又不是你的錯。姐姐說緣分已盡,不必悲傷,叫我往前走?!苯鹣驳馈?p> 南云胡有一瞬間愣了一下。她聽到了一句熟悉的話。
接下來南云胡安靜地吃完了早飯,幾年前萍水相逢的人今日因緣分又遇到了。如果這是天意的話,自己一直想見的那個人會不會再次見到呢?南云胡心里生出了些許希望,覺得十分開心。這個金喜怎么說也是救了自己兩次,肯定是要好好報答的。
金喜倒也不客氣。讓南云胡帶著去了最好的興盛酒樓,吃了最好的飯菜,買了最好的衣服,逛了最好的歌舞坊,看了怡林軒優(yōu)秀的表演,住在舒適的怡賓客棧。
南云胡雖說有些心疼錢,卻也絕對是心甘情愿的。連著幾日下來,南云胡的錢財就所剩不多了。好在金喜也沒再提出什么特別的要求。
金喜覺得呢,我就是要花錢,我看看你到底是會責(zé)怪我還是謾罵我,又或者是厭惡我。不管你是不耐煩還是偽裝什么的,我都看得出來。
奇怪的是,什么都沒有。南云胡有點像行尸走肉,好像醉酒的她才有點真情實感。金喜不禁好奇能讓她那么在意的遠(yuǎn)朵是什么人了。
南云胡去賣菜了,有時候會去賣豆腐,不怎么在客棧待了,但是每日晚上都會回來。金喜才明白她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地過日子。金喜難以想象她是怎么把這種日子過下去的,沒青黃不接、餓得要飯也是奇才。
南云胡還是會喝酒,不跟金喜一起的時候就喝,但也不會喝得那么神志不清了。
這日,南云胡異常清醒地坐在桌子旁。金喜覺得很是奇怪,大概是要跟她說些什么。果然,南云胡看她過來,開口了。
“最近錢花得太多了。”南云胡有些為難地說道。
“你是在責(zé)怪我?”金喜突然生氣,我就知道,沒人受得了我這樣花錢,想報恩都是假話,說不介意什么的都是假的吧,裝了那么久,現(xiàn)在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忘了問你,你為什么來這里?”南云胡問道。
“當(dāng)然是為了去隔壁郡投奔親戚。這不是半道上碰到你了嘛,就耽擱了這些時日。”金喜回答道。她想到自己居然把這茬兒給忘了?難道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好就不想走了?自己真是蠢啊。
“那你現(xiàn)在是怎么打算的?”南云胡想了想問道。
“繼續(xù)投奔我的親戚。”金喜答道。說這么多,原來是想要我離開,也是,誰會想帶個累贅,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