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石門,能有十丈之高。其上刻著花鳥、蟲魚、鳥獸。古樸之意在于,那石門上銘刻著古意,生長著青苔。
紀雍四人來到此處止步,因為在巨大的石門下,有一個女子正背著雙手等著他們。那女子轉(zhuǎn)過頭來,正是驪山帝陵的當代傳人朱鯉。這個以后就會進入帝陵之中,永遠守護始帝當初的榮耀。
“小丫頭,你要攔我們?”南昆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盡管在別人的地盤,他依然沒有把自己當外人。
好像對這個驪山帝陵整個陣法的掌控者,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外面那些老頭都攔不住你們,我當然也攔不住?!敝祯幏艘粋€大大的白眼,“你們要進入地宮也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哦?說來聽聽?!蹦侠鲆惭b模作樣的背起了雙手。
朱鯉反倒有點尷尬了,將雙手放下,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該放哪里,小聲地說:“那個、讓我和你們一起進入地宮?!?p> “可以。”
朱鯉聽到這么斷然的話,感覺自己都摸不著頭腦了。怎么回事?剛才張季痕在外邊,想要一起進入地宮,卻被這老頭直接拒絕了,到了自己這兒,這么容易就同意啦?
“怎么怕我答應(yīng)的太快,騙你不成?”南昆侖問道。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敝祯庍B忙否認。
南昆侖伸手向石門摸去,整個石門驟然在其指尖綻放出耀眼的光輝,“讓你在外邊,我還害怕進去后出不來呢?!?p> 朱鯉尷尬一笑,不做言語。
“開門吧。”南昆侖收回手后退半步。
朱鯉從懷里拿出了一枚刻著密密麻麻符文的石盤,握在手心后雙手并攏,口中念念有詞。她手中的石盤發(fā)出微光,而石門上的鳥獸蟲魚開始自行動了起來,眨眼間分裂兩旁。
轟!
原本看起來渾然一體的石門開始震動,掉落下石灰、石塊,兩扇石門往兩側(cè)打開,在眾人眼中,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如烈日般照耀而出,裹挾著眾人消失在原地。
石門依舊,花草蟲魚鳥獸依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一般。
等紀雍睜開雙眼,他看到的是一片巨大的都城。高聳的城墻上一個個士兵身披玄重鎧甲,手中持著青銅長矛,站在城墻上威風凜凜,如同活人!
但是紀雍只能感知到那些守城兵將體內(nèi)孕育著的可怕殺伐之氣,卻感知不到一點生機。
他抬頭看著這片天空,無數(shù)以地精石打造的璀璨星辰掛在天空,給整片地宮都城帶來柔和的光芒,以至于整片都城看起來如同清晨時分的光亮。
紀雍心里震撼莫名,這片地宮,如同一片小世界。
“太不可思議了,不是么?”身邊的寧仙奇也對這人間的奇跡感到震撼,他見過很多奇異的陣法,也如吳王之墓,那個由上古第一人所布置的陣法已經(jīng)算是精妙絕倫。但論起手筆,驪山帝陵才是第一!
“他們?nèi)四??”紀雍左右除了寧仙奇外看不到其他人,心頭不禁疑惑。
“我想門口的那道光可能是一種陣法,我們被帶到了不同的地方?!睂幭善娌┞剰娪?,盡管記憶混亂只有一絲真靈,但依舊能做出最有效的判斷,“始帝玉盤一定在帝宮深處,我們只要去帝宮門外,就能見到?!?p> 紀雍點了點頭,與寧仙奇一起踏入城門。
過了城樓,紀雍看到的是一派熱鬧的長街,兩邊有商販、兩旁有逛街的居民,而道路中央有一隊馬車,想來是達官貴人才有的派頭。
只是這長街之上的所有事物都像是定格了一般,如同從光陰長河截取而出的一個片段,固定在始帝駕崩的瞬間。那些人臉上可見絨毛、面部表情也栩栩如生,各不相同。
兩人行走在一片時光滯留的長街,心里有一種莫名的荒誕之感,就像是走進了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通過對方的動作神態(tài),自己也如同經(jīng)歷了對方此刻的心境,或是煩躁、或是憂郁,或是歡樂、或是竊喜。
二人感概萬千,不約而同的,體內(nèi)之真氣開始如冰河開始破冰,從潺潺溪流逐漸變得如野獸奔騰!
太玄真氣與太清真氣盡皆規(guī)矩在二人沉浸在同一人身上,然后奇跡發(fā)生了,一場造化與毀滅之中,生機由此誕生,那被二人本源真氣在體內(nèi)碰撞的那人,驟然眨了眨眼睛。
然后像是有天外造物主按下了時光的起始,整條長街擴至整個都城,所有的景物開始變得活潑起來,再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商販們的叫賣聲清晰傳入耳中,語調(diào)里帶著古意,是滄州語言特有的韻味。行人們開始忙忙碌碌的逛街,拉車的駿馬四足落地,開始小跑著拉車,馬車上掀起的簾子落下后又飄起。
紀雍與寧仙奇二人皆是頓足原地,閉上雙眼若有所悟。
…………
一座宏偉的宮殿,高聳的臺階一段接著一段,直連到上方的宮殿:咸陽宮。
這是一個在始帝時代無比著名的宮殿,就像一只盤踞在階梯上方的臥虎,兩邊厚重的飛檐如同巨大古獸的胡須,威嚴而張狂。
這片可稱人間最大宮殿的咸陽宮,階梯上放著的石雕,不是龍虎獅豹,而是一只又一只的玄龜。
玄龜通體黑色,龍首龍尾卻是背著一方沉重的龜殼。一共九段石梯,便有二九十八只玄龜昂首而立。
“看,這咸陽宮比你住的地方可大多了吧。”南昆侖與殷青涯、朱鯉二人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地宮建筑的最核心地帶。
朱鯉與殷青涯在經(jīng)過片刻的震撼之后,立即五體投地,拜倒在地。南昆侖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比白玉京可大多了,殷政當初還真會享受?!?p> “你們來了?!币粋€蒼老無比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仿佛隨時會斷氣一般。
南昆侖抬頭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個人,或許說,這已經(jīng)不算一個人,而是一具尸體。
一身長袍單薄無比,好像已經(jīng)脫了全部的水分,只要輕輕觸碰就會直接灰飛煙滅一般。而穿著衣服的這個人,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老人也是一樣。
“不生不死,你這又是何必呢?!蹦侠鰮u頭嘆道。
殷青涯與朱鯉頓時熱淚盈眶,看著那位傳奇守陵人。自囚于帝陵之中,活過無數(shù)年頭,依舊不死的守陵人!
守陵人久久沒有再言語,南昆侖自討沒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他也不愿意去干涉別人,所以,別人也不要想干涉他自己的想法。
就在南昆侖踏上第一個石階時,他洞悉了一切。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最上邊石階上的守陵人,“我說你怎么能活這么久呢,原來是用玄龜?shù)趺??!?p> “別攔我啊,小心我斷了你的糧草!”南昆侖笑嘻嘻的威脅道,然后繼續(xù)走上石階。
守陵人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南昆侖,他直接對殷青涯與朱鯉道:“你們兩人皆有殷氏血脈,上前來?!?p> 殷青涯本來不愿意再向前,可是老祖宗的話又不好違背,于是和朱鯉一起,低頭向上方走去。
南昆侖走的異常緩慢,但二人卻腳步輕盈,不多時就上了石階,來到守陵人身前,就地而坐,低著雙眼,不敢抬頭直視地面。
“你們靠近一點,老頭子我眼神不好。”守陵人蒼老無力的聲音格外的溫和。
殷青涯二人有些猶豫,就在此時聽到下方南昆侖酸溜溜的道:“還是年輕人腿腳靈活啊,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你們兩個別靠太近,小心他把你們給吃咯。”
“胡攪蠻纏?!笔亓耆苏Z氣之中有動怒的意思,南昆侖頓時覺得身上的壓力再次重了五成。
“我可沒有危言聳聽,他自己被困在這里是因為他當年和殷政打賭輸了,要為殷政守墓萬年?!蹦侠隼^續(xù)道,“可是你們想啊,一個正常的人怎么能活到一萬載呢?所以他汲取這十八只玄龜?shù)纳鷻C。玄龜現(xiàn)在幾乎絕種,每一只體內(nèi)都蘊含無盡的生機,這才讓他活了下來。”
“本以為一萬年過后能出去了,他又哪里斗得過殷政那個腹黑小子,所以繼續(xù)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地宮,直到現(xiàn)在。”
南昆侖像是親身經(jīng)歷了始帝時代,一段秘辛由他口中說出,卻像在講故事一般。
“你究竟是何人?!”守陵人終于沉不住氣,這段往事發(fā)生在始帝末年,當時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而且不可能再有十八只玄龜為其續(xù)命,讓對方活到了現(xiàn)在!
“胡言亂語,我可催動咸陽宮陣法御敵,這就是我是守陵人的證明!”守陵人睜開雙眼,如同洪荒蠻獸蘇醒,可怕的氣息蜂擁而出,一時間整片地宮都在震動。
咸陽宮,這片如虎般沉睡的古老宮殿睜開了雙眼,化作一頭巨獸向石階上的南昆侖猛撲而下!
南昆侖瘦弱的身軀微微搖動,抬手間,天上地精石凝成的萬千星辰綻放無匹的光芒,被其攬于一掌之中!
“散!”南昆侖輕吐一字,手掌摸到那巨獸猛虎的額頭,頓時無數(shù)星光凝成絲線將猛虎吞噬殆盡,一場天人爭鋒頓時煙消云散。
“你仔細看看,我是誰?!蹦侠黾缟蠅毫σ凰桑徊讲降鞘A走近。
守陵人混濁的瞳孔頓時縮小如針孔,“原來是你!你還活著?!”
南昆侖走到了守陵人身側(cè),負手看著這座咸陽宮,一時間如時光逆轉(zhuǎn),到了始帝最輝煌的年代。他感嘆著說道:“是啊,我一直都活著。”
“一手促成大秦帝國這一人間皇朝,也是由我親手毀滅?!?p> 殷青涯朱鯉二人聽到這話,如遭雷擊!
“是啊,你是個執(zhí)棋人。執(zhí)億萬蒼生為棋子,與天外天的那位以三界大道為棋子的無上意志在下一盤棋!”
南昆侖轉(zhuǎn)眼看著這位守陵人,“項機子,你還是有點眼光的,可惜呀,你的眼光只有一世長短,沒有殷政那般萬世之長?!?p> 這位曾經(jīng)被始帝打落凡塵的楚國第一猛人再次震撼,驟然轉(zhuǎn)頭望向身后的咸陽宮,“你是說……”
殷青涯與朱鯉二人再聽不到兩人的對話,之能看到二人以大道傳音,無上境界一覽無余。
“當年我促成大秦帝國,就是想演化一樁生機。只是最后發(fā)現(xiàn)事不可為,便終止了計劃。殷政那小子早有預(yù)料,竟找到《歸藏》,讓人暗中布置了這片地宮,再假死脫身藏在這里面。害我也差點略過他。”
“只是前些年感應(yīng)到你的玉璽,還好我依然待在人間界,不然還真讓你成功了?!蹦侠隹粗剃枌m內(nèi),視線像是跨過了重重宮闈。
那里有一座石棺,以天外玄石雕鑄、九件鎮(zhèn)國之器圍繞,皆是一等一的無上祖器,在石棺之上豎立放著一塊玉盤,其上刻畫著玄奧符文,帶著天然而成的道韻。
在玉盤中,一個背對著咸陽宮外的偉岸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向著南昆侖遙遙一拜,“政兒拜見太傅。”
“始帝殷政!”
曾敗于殷政的守陵人項機子此刻再無對始帝的恨意,反而他內(nèi)心只有恐懼,對這位千古一帝的恐懼!
而這一世名為南昆侖,實則為殷政老師的老道人擺了擺手,仿佛對這一幕早就有所預(yù)料,“這是收官之局,古往今來,多少意圖成為第五境的天驕都在等著這個時刻,看來你也不例外?!?p> “吳王想要在此世復生,與九幽邪帝做了交易。你想要復生,便要以大秦所有人的性命為代價。”南昆侖雙目直視那個玉盤中的人影,搖頭道,“不可取,不可取。”
殷政自知面對這位一向給他高深莫測的師父,自己斷無半點可乘之機,心灰意懶道:“可惜,只差一步啊?!?p> 南昆侖驟然跳了一下眉頭,“原來徒兒你的倚仗就在于此嗎?”
就是此時,長街上的兩個年輕人觸動了整片地宮,這片當年直接消失在地面上,出現(xiàn)在這里的都城。被人以《歸藏》上的無上陣法,截取時空而至的都城,再次煥發(fā)出了當年的生機!
始帝當年在咸陽,曾獨自會戰(zhàn)當時的天帝,也打敗過妖界的妖皇!
帝都的再底下,一座座呆立的士兵將領(lǐng)雙眼中生機重現(xiàn),一股三界第一師的兇悍殺伐之氣沖天而起,使得天上無數(shù)星辰墜落。
地精石形成的星空中下起了一場壯觀絢爛的星雨,而夜空中最為璀璨的星辰更加耀眼,一副巨大的陣圖在星空中運轉(zhuǎn)開來,足有毀天滅地之威能!
“殺!”
咸陽宮外的石階下,十萬軍隊集結(jié),殺伐震天!
殷青涯二人看著眼前變故,不知如何是好。
紀雍與寧仙奇二人飛掠長空而至,落在石階上,背靠背面向這濤濤人潮。紀雍手中拿出了勝邪劍,寧仙奇手中也有一口兵器,似刀非刀、似劍非劍,正是吳王之墓中的那口亂神嗜妖兵!
“還請?zhí)蹈嬷絻好?,也算讓徒兒了卻一樁心愿?!笔嫉蹘е⑿?,看起來不似歷史上那般殺伐果斷、兇厲殘暴。
“老道的身份,告訴你也無妨。”
就在紀雍和寧仙奇都以為對方又要扯“道比南華齊高昆侖”這一套說法的時候,南昆侖也慎重開口了。
“曾于塔中創(chuàng)法,也曾昆侖傳道。曾為天帝師,曾叫九州亂。我就是我,不是帝師、不是南華真人、不是南昆侖?!?p> “我懂了?!笔嫉鄢聊蹋氐狞c頭,“可讓朕領(lǐng)教古往今來境界第一的返虛?”
“這是一樁交易,以后你要復生我不管,但這個時代你不能?!蹦侠鲚p輕踏出一只腳。
始帝玉盤中的虛影漸漸潰散,“多謝太傅手下留情?!?p> 南昆侖輕抬手,始帝玉盤落入手中。
“東西拿到了,我們走吧?!?p> 這句話,所有人都聽到了。項機子看著天上陣法,地上的雄偉兵海,長嘆一聲:“我不如始帝遠矣?!变廴婚L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