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鼻靥煨π?，知道憑中年男的功力，不足以支撐兩條龍須的雕刻。
中年男遺憾萬分：“看起來，整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嘍?！?p> 秦天：“拼接吧，拼得好，看不出來的?！?p> “用得著你說？”中年男沒好氣地，“你哪個班的？不去上課，跑這兒來干啥？”
原來中年男也把秦天當成了烹飪學校的學生。
秦天笑瞇瞇地：“你的腕，定力不夠，每天用一桶水吊在腕上練定力，練到半小時一動不動，然后你再來雕龍須，情況就不同。當然，轉(zhuǎn)彎部分需要一些巧力，這個你多練，就琢磨出來的?！?p> 中年男瞪著眼：“你還能教我來著？”
秦天也不多話，拿過雕刀，左手扶穩(wěn)龍身，右手在左側(cè)那條火柴棍大小的龍須上劃了起來。
雕這么小龍的龍須，連秦天都感到有些費勁，他全神貫注，花了有一支煙的功夫，一根發(fā)絲粗細、飄逸靈動的長須就飄蕩在龍的嘴邊。
中年男唇邊的胡須都快驚得飄起來了，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手指指對面的二樓：“你是跟那幫人一起開會的？”
那幫人？
秦天明顯聽出，中年男和那幫人不是一伙的。
“我不是那幫人的。”秦天說著，“大叔你有煙么，我忘帶了?！?p> “我不抽煙?！?p> “哦，那附近哪兒有小店？”
中年男：“學校沒小賣部，要買的話，得去居民區(qū)，走很長路，而且這里以前是鄉(xiāng)下，你不一定找得到。”
秦天感到相當失望。
中年男擦干了手：“我對你的手藝敬佩之極，我給你去買，我有自行車?！?p> “這……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借車給我?！鼻靥觳缓靡馑肌?p> “你找不到的，要什么牌子的？”
“中華?！?p> “要軟殼的，不要硬殼的?！鼻靥斐T口扯了一嗓，硬殼的略微嗆些，口味有些辣。
趁中年男離開，秦天靜下心來，給他完整地雕了一條龍，以利于他學習、揣摸，尤其是體會龍須部分的雕刻難度。
二十多分鐘后，中年男才氣喘吁呈而來：“我說，原來你抽煙抽這么高檔，三十多元一包，再沒比這更貴的了。附近幾家店都沒有，我跑到鬧市區(qū)煙酒商店才有?！?p> “謝了大叔?！鼻靥鞂χ心昴杏∠蠛懿诲e，指指雕好的龍，“送你的?！?p> “唷唷唷?！敝心昴芯陀滞饲靥齑嬖诹?，圍著那條龍前后轉(zhuǎn)著，嘴里除了“嘖嘖嘖”，就沒其他音。
秦天抽著煙，和趙珊珊悄然離去。
經(jīng)過操場，響起一片緊急集合鈴聲，小鮮肉們沒命似地朝操場跑。
想起當年自己也這般如驚弓之鳥，秦天在離他們不遠處站住，笑嘻嘻地等著老師訓話。
緊急集合，肯定是有人犯了重大錯誤，這事他有經(jīng)驗。初中時代，他常趁體育課和扁頭、馬面魚他們翻墻出外偷農(nóng)家蕃茄，被緊急集合過好幾回。
不過來的可不止體育老師一人，體育老師身邊還有個長相威嚴、著裝嚴謹?shù)念I(lǐng)導模樣的人，是班主任無疑。
那就更慘嘍。
班主任臉色陰沉地走到隊首，厲聲喝問，竟然連粗口也爆了出來，可以想見小鮮肉犯的是滔天大罪。
“特么的你們誰叫咱校長去買煙的？說，是誰！”
秦天猛地呆了。
雕龍的中年男原來是校長？
“我在路邊碰到咱校長，他說有個小伙子讓他去買煙！”班主任都快瘋了，“江南烹飪學校校長、全省烹飪界權(quán)威人士、國內(nèi)都有名望的人，特么的你居然差遣他去買煙？你好意思叫他去買煙？”
秦天撓著頭皮。
樓上的在開會，校長在下邊雕龍，他和會議室那幫人，不是一伙的？
班主任還在怒吼：“特么的還居然要軟殼不要硬殼，瑪?shù)能洑ぶ腥A要二十多元一包，連老子都抽不起，你這個小癟犢子，踏瑪?shù)木瓦@么有錢？有錢學校也不讓學生抽煙，這規(guī)定難道開學前沒告訴你們？”
“是誰？給老子站出來，寫檢討三千字，馬上給我去向校長賠禮道歉！”
遠處，中年男一溜小跑而來，邊跑邊沖班主任招手：“誤會了誤會了，不是你的學生讓我去買煙的。”
他拉住秦天：“怎么說走就了走呢？”
秦天也是無語之極，你當時瞅著龍雕，半天都不理我們，不走你還管飯??？
中年男：“走，我?guī)銈內(nèi)ヒ娨粋€人?！?p> “算了吧校長大叔，我要去辦事情呢？”秦天真不想去。
“這個人，你必須跟他見一面?！敝心昴凶ブ植环拧?p> “誰??？”
“會長?！?p> “校長大叔，我是來省城買一批餐具的，時間有些緊，恐怕沒功夫去見人。”
“餐具包我身上。這個人你必須見一見?！敝心昴型现庾撸盅a充了句，“江南烹飪學校，和國內(nèi)不少餐具供應(yīng)商保持著良好關(guān)系，你要什么餐具，等下開個清單就是?！?p> 秦天一想也對，江南烹飪學校除了教學，各地開有不少實驗飯店，餐具這行，他們熟。
“那……會長是誰？”他問。
“省烹飪協(xié)會會長余福臨，我老同事?！?p> 校長的司機開了車出來，秦天不想勞煩趙珊珊跟著，和校長兩人跳上車，朝省城郊區(qū)方向而去。
一路攀談，秦天了解了不少省城烹飪界的事。
校長叫單有年。
目前省城烹飪江湖，正呈現(xiàn)分裂之勢，主要是傳統(tǒng)派和改良派兩派對立。
省城的烹飪界，幫派林立，江南一帶著名的傳統(tǒng)廚界幫派如淮陽幫、下江幫、金陵幫等各有山頭，且勢力強大。
以上，都是傳統(tǒng)派，主張烹飪的發(fā)展方向，以弘揚中華傳統(tǒng)為主，越古越是精華，拒絕西式餐飲的滲透。
改良派則提出要全面向西方餐飲學習，摒棄傳統(tǒng)烹飪中重油、重味的做法，向西式餐飲學習營養(yǎng)化、便捷化。改良派主張創(chuàng)新，去除中華美食中繁瑣的程序和一些陋習，走創(chuàng)新化發(fā)展之路。
目前，傳統(tǒng)派勢力遠大于改良派，主要原因在于傳統(tǒng)派大多是廚界各幫派的傳承人，改革開放后，他們的家族是省里最先發(fā)展私營餐飲的，十幾年下來，家族企業(yè)逐漸做大，反過來又以雄厚的資金實力和人脈關(guān)系，維護著傳統(tǒng)派地盤。
江烹校長單有年和省烹?yún)f(xié)會長余福臨，都是堅定的改良派人物。
單有年今年47歲，8年前從大專院校——省商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調(diào)到江烹當副校長，當時嚴子然是排名第一的副校長。
3年前，江烹校長退休，組織上考慮到54歲的嚴子然年齡偏大，加上單有年有高職院校任職背景，就任命單有年為校長。
這也是兩人不和的開端。
單有年銳意改革，堅持江烹的發(fā)展方向，要對傳統(tǒng)去蕪存精，走現(xiàn)代餐飲之路，培養(yǎng)創(chuàng)新型烹飪?nèi)瞬拧?p> 他的辦學思路，遭到了嚴子然等人的堅決抵制，他們認為，中華烹飪文化博大精深，精華在古代，發(fā)展方向也應(yīng)主攻傳統(tǒng)，適當予以創(chuàng)新。
實際上，就是守舊。
江烹教研主任、烹制組長、刀工組長等一幫骨干，都是嚴子然的老部下，這幫五十出頭的人組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陣營，將單有年排擠在外。
單有年知道，這幫人都有利益糾葛，要么家族中有人經(jīng)營著餐飲業(yè)，要么朋友、同學在省城有實體，守舊，無非就是守住這些人的地盤——要轉(zhuǎn)變經(jīng)營方向，那可是傷筋動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