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緒非常激動,對二樓下來的南粵六俠說了什么,他們也突然激動起來,那個和尚……火云和尚抓起一個伙計的胸口衣服,逼問了兩句,又上去逼問那個白衣人……這時候,飛沙師兄突然問店小二,那幾個木匠是從哪兒請的?店小二答說,不知道啊,不是城里的木匠,看著臉生。飛沙師兄和韓錚師兄忽然異口同聲道,‘是木匠!’一直在卜算的聶凡師兄也忽然道,‘西北,金克木,朱雀投江!’,掌門同意大家的判斷,認(rèn)為此事非同小可,便帶著大家往木匠離開的西北面追去了……”
“好……”白嘯點了點頭,舉手示意白靈先到這里,轉(zhuǎn)向韓錚問道:“韓錚,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韓錚稟道:“相信師弟師妹也發(fā)現(xiàn)了,除了天下第一劍項流云和南粵六俠,這崇安城中還來了很多高手,他們都在刻意隱藏自己,比如那幾個要飯的乞丐,雖然看似懶散,氣息卻是卻是綿長,可見內(nèi)力深厚,還有那個賣糖葫蘆的老頭,雖然老態(tài)龍鐘,但是渾濁的眼白之下瞳光犀利逼人,分明是個內(nèi)家高手……后來聽說神劍山莊的人在護送什么寶物,也來到這里,那么這些隱藏高手的目的,也就可想而知了。吃飯的時候我運起‘神蝠百步’,感知附近的內(nèi)息波動,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幾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是,我發(fā)現(xiàn)有一股內(nèi)息波動,竟然在地面以下,而且一直在移動,后來客棧里不是竄出來一個穿著鎧甲的矮個子嘛,看到他我便恍然大悟了,他是南粵六俠里的‘鐵昆侖’,擅長挖洞鑿石,難怪二樓有個座位一直空著,他挖這個洞應(yīng)該是有什么計劃吧;第二件怪事是,我還發(fā)現(xiàn)有一股極強的、遠(yuǎn)比我雄厚的內(nèi)息波動,在客棧一二層游走,不屬于二樓那個白衣男子,也不屬于南粵六俠。令我更為驚訝的是,這股氣息波動時有時無,如果不是他刻意收斂,便是還練有一種……我無法感知的功法!”
白靈秀眉深蹙,急問道:“遠(yuǎn)比韓師兄你還雄厚的內(nèi)息波動?連景霄境的‘神蝠百步’都感知不到?那這個人的功力,豈不是掌門和長老級別的?!”韓錚發(fā)現(xiàn)的這些情況,第一時間有向掌門匯報,卻沒有跟白靈說,他處事穩(wěn)重,與白靈之間也無曖昧,因此交流不多,武功方面,韓錚已達(dá)到景霄境第一重,雖比不上弟子中最強的云鶴,卻也差距有限。
幾位長老都是沉默不語,鎖眉沉思。后天宗長老先出聲道:“有這種功力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數(shù)??!除了我們幾個,受傷的奇門宗長老,神劍山莊的項流云,就只有……”
坐在右邊最后一把藤椅上,一直神色淡然、一言未發(fā)的明玉宗長老,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色,像是從回憶的星空中,突然劃過一顆驚喜的流星。
這絲異色很快地被她壓制了下來,她的目光投向了林小允。
林小允也正好看向她,她是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眉宇間與白靈有幾分相似,看不出確切年齡。林小允只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柔、很暖、有種未曾感受過的親切。
韓錚繼續(xù)說道:“還有一件怪事,一直在客棧二樓的那個白衣人,應(yīng)該就是天下第一劍項流云吧,可是我也絲毫感知不到他的內(nèi)息波動,弟子不才,敢問各位師尊,項神劍的內(nèi)功是否有特異之處,令我無法感知?”
先天宗長老與白掌門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看過來,道:“不會的!韓錚你已達(dá)到景霄境第一重,普天之下,除了幻龍魔教的內(nèi)功,所有人的內(nèi)息波動你都能感知到,包括我們這幾把老骨頭!”
“弟子不敢?!表n錚恭聲道,“這么說來,二樓那個人就不是真正的項流云?但那天下午,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使出劍氣絕技,全城人都對他印象深刻,就算大家都看走眼了,南粵六俠總不會看走眼吧?”
“他們絕不會看走眼!”白嘯略帶深意地說道,“南粵六俠,分別是‘一僧一道一書生,一刀一劍一昆侖’,有四個大家應(yīng)該都能對得上。還有一個戴斗笠的蓑衣客,他叫段一刀,武器是一對圓月鏈刀,就藏在斗笠里……那白衣人對面只有五個位置……這說明什么?”
白嘯將目光投向了白靈,像是給她出了一道考題。
白靈愣了一下,眼珠一轉(zhuǎn),終于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一劍!一劍就是項流云!”
白嘯微笑著搖搖頭。白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神咨詢了一下葉飛沙,見他偷偷點頭,知道自己沒有答錯,朝白嘯做了個鬼臉。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一道道目光中,都充滿了憐愛。
“答的是沒錯?!卑讎[的表情慢慢轉(zhuǎn)為了嚴(yán)肅,道:“不過你幾位師兄,可是老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你的江湖閱歷啊,還有待提高!”
白嘯繼續(xù)道:“項流云便是‘南粵六俠’中的‘一劍’,由于他神劍山莊、天下第一劍的名氣更大,江湖人都漸漸忘了他也是六俠之一。五年前他們六人同去營救先帝,沒能救回,最后帶回了一幅先帝遺作《天南望月圖》,交給一位少林神僧保管。最近那位少林神僧圓寂了,項流云便代為拿回了這幅畫,想要交給另一個人。這時候,江湖突然盛傳,《天南望月圖》里藏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得之可稱霸天下,此消息一出,各方勢力趨之若鶩,聚集在崇安虎視眈眈。南粵六俠中的其他五人,也不滿項流云自作主張,前來交涉……這些,便是崇安之變的前事,最近江湖留言紛雜,其他一些道聽徒說之言,不可輕信?!?p> 南粵六俠既是生死之交,五雙眼睛之下,對于項流云,便絕不可能看走眼。眾人皆已了然,不過另一個疑問在各人腦中產(chǎn)生了,如果說二樓那個白衣人是真正的項流云,那么韓錚感知不到他的內(nèi)力,便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這種可能性,在場所有人都能推理出來,但這太大膽、太不可思議了!
因此幾乎所有人,都不敢明說出來!
但不包括心直口快的白靈,她已經(jīng)脫口而出了:“我知道!項神劍練有幻……”
“住口?。。。。?!”一聲斷喝,飽含盛怒,來自中央座上的白嘯,仿佛一道霹靂截斷了白靈的后半句話。白靈一陣錯愕,她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盛怒。林小允嚇得差點跪下來。整個陰陽殿中,頓時一片沉默,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待白嘯面色稍緩,明玉宗長老出聲道:“靈兒,以后可不敢這么口沒遮攔,項神劍是武林正派的領(lǐng)袖,怎么可能跟魔教有關(guān)系呢……我看你飛沙師兄好像有話說,要不讓他也匯報一下吧?”明玉宗長老看了一眼白嘯,白嘯微微點頭。
葉飛沙拱手道:“各位師尊,飛沙不才,分享幾點不成熟的判斷,如有思慮不周之處,還望指正?!?p> 葉飛沙開始分析道:“首先說這二樓的白衣人,看他的裝扮,跟南粵五俠的互動,還有聽到他那天下午的出手,的確很像項神劍,但他其實不是!大家注意這幾個細(xì)節(jié),第一個細(xì)節(jié),一樓橫梁再次掉落時,二樓的白衣人顯然無動于衷,如果《天南望月圖》不在身邊,這么大的動靜,他不擔(dān)心被盜嗎?因此,如果二樓的白衣人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一定在他身邊,可能就在背上那個包裹里……第二個細(xì)節(jié),韓師兄也感知到了,鐵昆侖在地底下移動,他應(yīng)該是在鑿地道!鑿地道做什么呢?南粵六俠來崇安的目的,是找項流云交涉《天南望月圖》之事。因此,我做個大膽的猜測,他們想把《天南望月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
眾人聽著頻頻點頭。
葉飛沙繼續(xù)道:“第三個細(xì)節(jié),既然想把《天南望月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鐵昆侖又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竟然急得破地而出,等于放棄了這個計劃。如果二樓的白衣人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在他身上,有什么大不了的意外不能從長計議的?!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二樓的白衣人不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也不在他身上,他們合力演了一場戲,掩護真正的項神劍帶著《天南望月圖》從地道轉(zhuǎn)移!他們了解項神劍的個性,怕他再度自作主張,于是派鐵昆侖隨行護送,后來鐵昆侖激動得破地而出,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他們被項神劍騙了,最后五俠逼問伙計和白衣人,項神劍去哪兒了?確切地說,他們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問:‘你們掌柜的去哪兒了?’”
聽到這里,眾人都投來贊賞的目光。白掌門和長老們面露欣慰之色,一陣交頭接耳,好像在說:“這小子不錯??!”
葉飛沙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繼續(xù)道:“沒錯!真正的項神劍,便是那個掌柜的!韓師兄感知到的那股在客棧一二層游走的、極強的內(nèi)息波動,便是他發(fā)出來的!整個客棧里也只有他,能瞞天過海地把控整個事件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首先,那天下午暗中發(fā)出劍氣,與白衣人合演了一出劍氣絕技,順帶劈斷了橫梁;接著,從城外請來了幾個生面孔的木匠,讓他們簡單修補了一下橫梁,然后開了房間讓他們休息,讓他們換下衣服;最后,掌柜和幾個家人和親信穿上木匠的衣服,將《天南望月圖》藏在工具里,帶出了城去。而其他五俠,都在執(zhí)行事先約定的計劃,四人在二樓陪白衣人演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鐵昆侖在地下挖地道,渾沒發(fā)覺掌柜的已經(jīng)悄然逃走!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導(dǎo)致橫梁接口滲水再斷,恐怕我們也都被蒙在鼓里!”
“這項神劍還真是心思縝密啊!”先天宗長老感慨道。
“如此全才當(dāng)真是世間無二!可惜了!”后天宗長老也露出少有的欽佩之色。
白嘯卻是面無表情,深邃的目光看向林小允,問道:“小允,你當(dāng)時在哪里?”
眾人也都看了過來。林小允怔了一下,扭頭看了看葉飛沙,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了一聲,沖白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眾人見狀,又迅速將目光移了開去。后天宗長老干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低頭擺弄起他的扳指;先天宗長老尷尬一笑,閉上了眼睛假裝沉思;白靈無語地望著天花板,林小允甚至還聽到葉飛沙方向傳來的嗤笑的鼻息。
“大家肯定都在想,這個氣虛體弱、心不在焉、答非所問的小子,真是天下第一劍的后人嗎?”林小允心道。
來到天南派這半天以來,一道道異樣的目光、白靈的不待見,就算傻子也看得明白,何況林小允并不傻。他其實也不介意,“天下第一劍后人”這個名頭,他從來也沒有自居過,甚至到現(xiàn)在也不確定。他記憶中的父親,只是崇安客棧的老板,受人之托轉(zhuǎn)交一件寶物?,F(xiàn)在父親已經(jīng)死了,林小允只想查明真相,手刃真兇。但是自己孤身一人,崇安之變還有太多的未解之謎,加上父親臨終的囑咐,林小允只覺如履薄冰。
對于白掌門的詢問,林小允其實是不敢回答。在白掌門如炬的目光下,他不敢說謊,而若據(jù)實回答,葉飛沙頭頭是道的推理、眾人一致的認(rèn)同,無疑都要被潑一頭冷水,沒準(zhǔn)又會拐回那個禁忌話題……他不想看到這樣……
“我不說了,你們就當(dāng)我傻吧!但是……”林小允淡淡一笑,心道:“真相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