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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從江南來

第四章

客從江南來 寧下之臣 2270 2020-01-07 19:56:00

  云歧眼底微微發(fā)紅,雙頰泛著異樣的光澤。

  顧輕昔雙眸緊縮,絲毫沒注意到她寬袖下竭力握緊的錦帕。

  那個三歲誦詩百篇,七歲會畫,十歲便下筆字字珠璣的江南才子柳時安,盛名譽(yù)滿天下。可惜天妒英才,三年前京都會考,為救人而溺于城郊塢野河。

  “原來如此!”

  視線相及,云歧笑得格外明媚,一如家鄉(xiāng)江南石橋邊初綻的紅蓮。

  到了內(nèi)宮,天家設(shè)宴,她顧盼生憐對他溫柔體貼。

  皇兄原本最放不下她,待親眼見她情得所歸,一顆心才舒然落地。

  開春枝吐新芽,冰消柳綠。云歧因頑疾重發(fā),請旨去了江南養(yǎng)病。

  她走的那般決絕,臨出發(fā)前,她突然喊住他。

  “駙馬,朝堂之事復(fù)雜紛繁,你定要小心謹(jǐn)慎。我此番下江南,不知何時再見!”

  顧輕昔眸光一暗,抿了抿唇,神色淡然地邁步上前。正要扶她上車,忽然溫?zé)岬能洿讲恍⌒呐錾媳涞亩埂?p>  她盈盈一笑,用僅彼此可聞的聲音囑托道:“與君一別,此后南北勿念。我知你心底有位叫煙兒的姑娘,我走后定要把她尋來,易卿你要情得圓滿。切記,此事萬萬不可讓皇兄知曉。”

  耳垂當(dāng)即滾燙,他不過木然片刻,再抬眸馬車揚(yáng)起黃塵,不辨日色,云歧已走遠(yuǎn)。

  “少爺,怎地個個都要去江南,您為何不攔住公主呢?”

  顧安面露凄色,耷拉著腦袋。

  顧輕昔身子一僵,沉默片刻:“那是有時安的江南,我更希望你圓滿!”

  “少爺?說什么呢……”

  云歧走后,朝堂風(fēng)云忽變,無數(shù)寒門新貴輪番崛起。右相蘇仕潯不斷被彈劾,這一次蘇相沒能如扳倒沈和般,力挽狂瀾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蘇仕潯及其黨羽接連被誅殺,大殿之上,顧輕昔痛斥朋黨之患,歷數(shù)蘇仕潯種種惡行。朝臣皆鼓掌叫好,你一言我一語,也有為沈和洗冤的當(dāng)朝新貴,一時素來莊嚴(yán)的大殿難得喧鬧。

  但見那玄服金冠的少年天子立在“正大光明”的金匾下,雙眸像是隔著層薄霧,面容俊雅輕掃過林立的諸臣。許是距離遙遠(yuǎn),誰也看不清那目光背后的含義。

  “老儒沈和,不惜以卵擊石,憑一己之力揭露蘇仕潯。他的著作和給朕的上書,都要好生珍藏。顧輕昔聽旨,替朕厚葬沈和,追贈太傅,謚號“文正”,并入祀賢良祠?!?p>  “臣接旨!”

  南山之郊,春日暖陽花木扶疏,蟲鳴鳥啼,顧輕昔斂容向那荒草遍野的墳頭三叩拜。

  多年前孑然一身的他在顧安的陪伴下京都尋親,若不是沈家的恩待,尚有今日顧輕昔!

  如今沉冤得雪,也不枉沈伯父的傾力栽培??杉词归T楣光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換不來時光逆流。

  一入京都數(shù)十載,豪情壯志均以實(shí)現(xiàn),卻難報(bào)再造之恩。

  “這杯薄酒請先生笑納,弟子為扳倒那奸臣,只得按兵不動。先生啊,三年前我赴考前夕,向您求娶煙兒,您為何不同意?您若同意了,我就帶她回江南,從此在民間開學(xué)講道,教化人心?!?p>  顧輕昔揚(yáng)起纖長的脖頸,端起另一杯酒,神色憔悴地一飲而盡。

  猶記得那日,沈和說:“煙兒已婚配江南,易卿你非池中魚,更不是良配!再說煙兒對你,只是兄妹情?!?p>  山風(fēng)漸漸大了,吹的人淚眼婆娑,顧安替他披上氅衣。

  “起風(fēng)了,少爺咱們該走了。”

  回到府里,云歧雖走了有些時日,顧輕昔總覺得她還在。比如這晚膳,碗箸照舊是擺兩副。

  從春到夏,日頭越發(fā)漫長。難得清閑的午后,顧輕昔放下手里的政務(wù),四處閑逛,走的有些出汗,抬頭細(xì)看才發(fā)覺竟是去碧園的方向。

  小徑兩側(cè)云歧命人植的桃花,如今已枝繁葉茂,可種花的主人卻不再回來。

  江南一處舊宅,身著鵝黃輕衫的女子憑窗作畫。

  院外的墻垣上兀自爬滿了碧綠的青藤,觸目生機(jī)盎然。

  “公主,莫大人要赴京述職,這信——”

  青禾還未說完,云歧理了理筆尖,看了眼碧空中掠過的灰鳥,垂眸繼續(xù)作畫。

  “燒了吧!”

  “每次寫好都燒掉,怪可惜的?!?p>  ……

  葉子很快黃了,枯落一地。

  “少爺,入秋了,要不給公主再寫封信?”

  “不必了,一月一封即可?!?p>  “哎,這公主也真是!一封不回,不知道看不看?!?p>  顧安抱怨的研著墨,顧輕昔神色淡然地批閱文書,似是不在意。

  相隔千里的江南,曼妙的女子輕聲嘆息,睜開眼望著窗外的明月,翻來覆去又是一夜無眠。

  顧輕昔一直想替父親平冤,可暗中查訪了幾個關(guān)鍵證人,本已勝券在握,誰知他們卻接二連三地死去。

  這中間的離奇,顧輕昔不是不清楚,可縱使他權(quán)傾朝野,父親卻含冤九泉,他于心不忍。

  是誰在暗中阻撓,是政敵,還是另一股力量呢?

  答案似乎就要揭曉,然而入冬之際一個晴天霹靂,卻攪亂所有。

  青禾懷抱著個剛滿月的女嬰,風(fēng)塵仆仆地從江南趕來。許是一路悲痛欲絕,她瘦削的不成人形。

  皇上剛見到青禾,鎮(zhèn)定的身姿倏然顫栗,緩緩掀開那包裹嬰孩的軟被。但見那熟悉又稚嫩的臉龐,瞬間眼眶通紅,他緊咬著唇,揚(yáng)手遣走其他人。

  “大膽青禾,你可知罪!”

  發(fā)自深處的低吼,天子震怒眸底殺機(jī)已現(xiàn)。

  青禾目澀淡然地跪在地上,心甘情愿地認(rèn)罪。

  “朕不該,不該讓她嫁給顧輕昔。朕說過,朕要做一代圣君,四海皆服海清河晏……”

  回憶如風(fēng)飄絮,不管不顧地灌進(jìn)腦海里。

  “哥哥,歧兒要讀遍天下書,識盡諸才子。做哥哥的鼎力助手,陪哥哥匡扶四海,然后去尋找書中的舉案齊眉,以及渴求的相濡以沫?!?p>  “好?。∧歉绺缫蔀橐淮ブ??!?p>  “父皇沉湎女色,以致冗政雜陳,這斷斷不能再出現(xiàn)了。哥哥您需得廣納賢才,禮遇寒士。”

  “可這顧輕昔,為人太固執(zhí),如不能所用——”

  “哥哥,這等清風(fēng)俊才。既然不放心,那就讓我嫁給他?!?p>  ……

  顧輕昔收到圣旨那一刻,便不顧一切發(fā)瘋似的狂奔在宮道。斜陽西下,殘霞如血慘淡掛在天邊。

  余暉中天子背對著他,他失魂落魄地行禮。

  “你父親的事莫要再查,顧輕昔!你的父親若沒有錯,那倒是朕的父皇錯了!”

  顧輕昔如雷轟頂?shù)赝蛱熳樱菚r啞然失色。

  原來這少年天子,早已天下在握。禮賢下士是他,破格錄用是他,把酒言歡亦是他……

  然而他終是深似海的天子??!

  “是臣糊涂了!”

  “數(shù)日前云歧薨逝,留下個幼女,你且好生將她撫養(yǎng)成人。你還這般年輕,若要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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