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楊福明，胡邁見蘇同濟就順暢了許多。
楊福明說他跟蘇同濟關(guān)系要好一點，確實沒說錯。
兩個人從后門進了蘇州府，沒等多久，蘇同濟就匆忙趕來。
“咦，今天又是什么風(fēng)把楊縣判給吹來了？平常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天又是所為何來??？”蘇同濟人沒還進門，聲音就已經(jīng)傳了進來。
如果換一個語氣說這句話，任誰聽了都得臉色一變，覺得這蘇同濟太不把人當(dāng)回事了。但是配合著蘇同濟語氣中隱約包含著的歡快之意，胡邁聽了真的對楊福明刮目相看。
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才不出眾的長洲判，居然跟蘇同濟的關(guān)系這么要好。
剛才在長洲縣衙，楊福明說話還是留了三分??！
話音剛落，蘇同濟就跨門進來了。
看到胡邁，他先是一愣，接著又笑道：“呦，今天還帶著個人來了啊。我記得你，你叫胡邁，怎么，這楊胖子是你什么人？”
前一句是對楊福明說的，后一句則是對胡邁說的了。
他對胡邁確實有印象，主要原因在于兩個，一個是這孩子不知道心智是怎么長的，居然會雷雨天氣去放風(fēng)箏；第二就是問話的時候胡邁條理清晰，沒有跟別人一樣前言不搭后語。兩者相加，讓他對胡邁印象很是深刻。
胡邁趕緊見禮：“見過蘇先生！”
蘇同濟笑瞇瞇地擺擺手：“行了，也不用多禮。再說了，我跟楊縣判那也是老熟人了，今天他來找我還帶著你，是想把你介紹給我？”
胡邁沒吭聲，楊福明倒先說話了：“嘿嘿，蘇老兒你可說錯了，不是我要把他介紹給你，而是他找到我這，指名道姓要見你。接下來的事呢，我就不摻和了，具體是什么事，你自己問他，別的我可都不管，我只管把人帶到了?！?p> 說完之后猶有深意地看了胡邁一眼。
胡邁沒想到楊福明居然如此膽小怕事，不過卻也不能說什么，只好接過楊福明的話頭道：“是，確實是學(xué)生求著楊叔來找您的?！?p> 小樣，就想這么脫身？我還非得把你拉進來不可！
楊福明聽到胡邁叫他楊叔，臉上稍微黑了一黑，倒是不好說什么。
見兩個人的話頭已經(jīng)起來了，他連忙道：“縣衙還有一大堆事呢。也不知道這幫織戶們是吃飽了撐的嗎？鬧什么事?。扛愕锰K州府上上下下都雞犬不寧！哼！”
然后大袖一揮：“蘇老兒，我就不打攪你了，我先回去了！胡邁，等下不論蘇老兒怎么說，你都老老實實聽著，完了就乖乖回家好好待著，聽到了沒？”
說完也不等兩人有沒有意見，做沒做出反應(yīng)，直接就走了。
胡邁心中有苦難言。
完全沒想到，楊福明平時跟自己的親爹交好，但是到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居然一點都靠不住。
好在今天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跟黃之夫搭上關(guān)系。
如果直接去找黃之夫，恐怕除了上告一途外別無他法，就當(dāng)拿楊福明當(dāng)了一次敲門磚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需要自己爭取了。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才將自己家中遇到的事情跟蘇同濟說了一遍。
蘇同濟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看著胡邁，再次感受到這個少年人與旁人的不同。
等胡邁說完，他臉上的笑意都沒有絲毫變化：“這么說，你是想求我去皇城司幫你撈人？”
這句話就沒等著胡邁回答，他直接搖搖頭：“皇城司是官家的親軍，歷來直接向官家負責(zé)，別說我只是一個知府的幕僚，哪怕我是知府，前去要人也不一定能要得到?！?p> 胡邁心中一沉，雖然原本沒指望能夠通過一面之交，就讓蘇同濟幫忙，但是聽到蘇同濟說就算是蘇州知府也不一定能要得到，心中不免還是覺得很失望。
沒想到，在原本時空看過的史書里沒什么存在感的皇城司，在這里居然這么強大！
胡邁心中失望，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搖頭示意：“蘇先生，我當(dāng)然不是來請求蘇先生去撈人的，而是想將幾點看法，擺脫蘇先生轉(zhuǎn)達給太守老爺?！?p> 蘇同濟滿以為這么一說，會讓胡邁很失望，甚至絕望。
但是胡邁的臉色卻沒有表示得很明顯，而且胡邁說是來說幾點看法的，一下子就讓蘇同濟真的來了興趣了。
“哦？什么話？”蘇同濟饒有興致。
胡邁清清嗓子，并借機整理了一下思緒，才張口說道：
“不知道蘇先生對皇城司怎么看？”
蘇同濟啞然失笑：“怎么，還要先賣個關(guān)子？”
不過見胡邁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他也收起玩笑心思，肅容回答道：“皇城司乃皇帝親軍，只向皇帝負責(zé)。而且，皇城司在滅遼之戰(zhàn)中立下了不是功勛！”
胡邁對此心中早有預(yù)感，不為所動地繼續(xù)發(fā)問：“那么，再請問蘇先生，如何看待監(jiān)稅司？”
對話上了道，蘇同濟自然而然地接著回答：“監(jiān)稅司是當(dāng)今天子新創(chuàng)立的衙門，職能就是監(jiān)察天下賦稅的。”
“那么敢問，如果監(jiān)稅司是來監(jiān)察天下稅賦的，為何只派了蘇州一地？又為何還要另外加稅？這樣一來，置戶部于何地？”胡邁輕輕地道。
蘇同濟剛才說的當(dāng)然只是場面話，其中的深刻原因他也跟其他幾位探討過，但是始終不得要領(lǐng)，胡邁所問，其實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疑惑。
蘇同濟蹙著眉頭，有些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胡邁不再賣關(guān)子，小聲說道：“其實，監(jiān)稅司，皇城司，是一體的……”
蘇同濟先是不解，然后聳然動容：“你說他們是一體的？”
胡邁點點頭，看了看門外。
蘇同濟進來的時候沒有關(guān)門，但是此刻門外倒是沒什么人。
不過為了小心起見，胡邁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蘇先生，其實不論皇城司也好，監(jiān)稅司也好，他們都是皇上的爪牙，和耳目。監(jiān)察稅收也好，監(jiān)察民情也好，都是幌子。他們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往地方上扎，狠狠地釘進去，如同一顆釘子一般，釘死一個地方，就不再動搖！”
蘇同濟聞言，臉色一變。
他噌的一下站起來，神色緊張地看著外面，焦灼地在大堂之中來回走了幾步，然后頹然坐下，聲音低沉地道：“你說的對……”
“你說的對啊！他們就是要在地方上扎下根，而且不在滿足于像以前一樣……”
胡邁看著蘇同濟在屋子里亂竄的舉動，等到他重新坐下來，才繼續(xù)開口，而且一開口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這都是當(dāng)今皇上授意的……”
蘇同濟猛然轉(zhuǎn)頭，死死地盯著胡邁，雙目之中爆發(fā)出陣陣兇光，仿佛恨不得用眼神就把胡邁殺死一般。
胡邁對這個眼光毫不在意。
不過是戳穿了一個大家都在共同維護著的謊言罷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當(dāng)然，這是胡邁低估了這個時代，大宋子民對皇家的認可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