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安陵,最繁華的成雀街,一處華貴逼人的府門前燈火通明,車馬熱鬧,有點見識的能隱約看出不少高官貴族的徽記,路過門口,還能聽見墻內(nèi)熱鬧的歌舞。
早已過了宵禁時刻,不過京兆尹是絕不敢上前警告,除非這腦袋頂膩了,因為這是堂堂大司馬府。
府內(nèi)酒席正酣,歌姬云袖長舞,眼送秋波,高官推杯換盞,欲仙欲死。
廊柱后的君秣武正聽著下面的人回話,眉間的陰鷙漸漸聚集。
“你說桓仁去了金墉城?”
側(cè)身看了一眼上首興致正高的父親,吏部尚書似乎拍了一個不錯的馬屁,逗得他笑得前俯后仰,滿堂人的阿諛奉承讓他十分受用。
“是,我們的人跟了一路,親眼所見他去了金墉城,還有,桓家那個庶子也在一個月前離開了都城......”
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收斂神色,“先下去。”
抬腿回到席位,接過侍從遞來的酒,辰王也發(fā)現(xiàn)了他臉色不太對,拍拍桌子,“怎么回事?”
“無事,副將送了些梁國的特產(chǎn)來,交代一下?!?p> 什么東西會勞動他一個世子去交代?倒是梁國這個地方很有意思,那不是富陽公主流放之地嘛,座上之人誰不是人精,瞬間就聽懂了他的意思,怕是梁國那位有情況。
宴席草草結(jié)束,君文道回頭看看身后的兒子,打著酒嗝拍拍他的肩膀,他這個孩子啥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梁國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計較?!?p> “父親,桓家從不安分,這次桓仁還特意去了金墉城,只怕事情不簡單,我們要不要再等等?!?p> 辰王變了臉色,他這幾年越發(fā)容不得別人觸他逆鱗,要不是是自己最信任的兒子,怕是一巴掌早就呼下去了。
“等?別給我提等!你知不知道我等著一天等了多少年,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為什么會敗給那個老匹夫,就是因為優(yōu)柔寡斷!
武兒,我們辰王府今時早已不同往日,以后大風大浪的日子還多得很,你不要讓為父失望!”
君秣武握拳跪下,所有不甘都隱藏起來,不再頂撞他半分。
兩國和談如此順利,梁國風風光光把富陽公主送到了邊境,桓家也如約撤軍。
再踏入長寧土地的那一刻,君酈雪一瞬間恍惚,當年也是在這里,面對父皇的苦苦哀求,她卻連頭都不肯回,毅然決然地去了梁國,本以為這輩子要耗死在梁國了,如今再回來,感慨萬千。
君酈雪跟著使臣來到中軍帳篷,眾將領(lǐng)都已經(jīng)等在外面,為首的正是那天見過的桓仁,只不過他現(xiàn)在穿著鎧甲,只對君酈雪抱拳行了個軍禮。
“恭迎殿下平安歸來?!?p> 君酈雪趕緊虛扶一把,眼含淚光,“桓將軍辛苦,富陽這次能再回來,是我長寧將士浴血奮戰(zhàn)換來的,此生無以為報,唯有為長寧肝腦涂地?!鄙袂槟墙幸粋€真誠。
桓仁嘴角微抽,好一個機靈的丫頭,這就知道收買人心了。
一行人剛剛安頓好,就聽見有人在帳篷外輕聲問:“不知殿下可歇息了,在下來送點吃食?!?p> 得到酈雪的允許,挑簾進來一個青年,手里托著一盅天麻杜仲湯。
讓酈雪意外的是,在這軍中他竟然沒穿鎧甲,一身襲地白袍,容貌清秀,算得上英俊,還有些眼熟。
“可是將軍府大公子桓熙?”
正低頭放下食物的桓熙眼一亮,沒想到富陽公主會知道他,心里就有了幾分得意。
可惜君酈雪根本沒注意到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覺得他長得很像南康郡主,也就是現(xiàn)在的將軍府夫人,那眼前這位想必就是桓家的長子桓熙了。
“難為公主還記得,在下正是桓熙,公主久別歸國,軍中又簡陋,叔父特地吩咐我來照顧公主起居?!?p> 正低頭啃果子的寧九一頓,連她都看出來了,這是將軍府派來和公主培養(yǎng)感情的,忍不住笑了,別人不知道她家公主,她還不知道嘛,就眼前這柔柔弱弱的公子,是絕對不可能入了殿下的法眼的。
果然見君酈雪面無表情,“那就辛苦桓公子了,你先去忙吧,我有事再找你。”
桓熙難掩失望,點頭退了下去。
大軍班師回朝,又趕上天氣不好,行軍越來越緩慢,一天都走不了幾十里,君酈雪卻隱約覺得不安。
凌峰抱著一堆書簡進來放下,從懷里抽出一份封簽雙手遞上:“殿下,都城剛剛送來的?!?p> 君酈雪伸手接過,隨著布帛的展開,她臉色越來越沉,等仔細看完上面的內(nèi)容,整個人如墜冰窟,連竹筒滾落腳邊都渾然不知。
“公主,怎么了?”寧九見她臉色不對,看樣子是出事了。
指甲嵌入手心,閉眼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再開口已經(jīng)恢復冷靜,“收拾一下,我們回安陵,馬上就走!”
“殿下,要不要給桓將軍說一聲,外面危機四伏,我們貿(mào)然離開這里,萬一碰上危險怎么辦?!?p> “我必須馬上回去,都城出事了……”
皇帝病重,辰王控制朝堂,等這個消息從安陵傳到她手中,已經(jīng)是十幾日之前的事了。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君酈雪回頭,桓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不相信辰王在都城的動靜他們會一點也不知道,不過是不想去硬碰硬而已,都城叛亂,到時候再帶著大軍回去坐收漁翁之利。
“公主殿下,請到中軍接旨!”
正在這時,突然響起護衛(wèi)急促的聲音,圣旨?是他父皇的圣旨嗎?
幾人面面相覷,來到中軍營帳,果然見有內(nèi)官帶來了圣旨。
太監(jiān)尖著嗓子念完,原來是皇帝思念愛女,迫不及待地想接公主回宮,所以先派人來接她,還帶來了宮中儀仗,要她趁早啟程回安陵。
這邊接完旨,君酈雪就和傳旨的內(nèi)官說現(xiàn)在風急雪冷,明日再趕路,內(nèi)官不疑有他,帶著人安心在軍中住下。
只是沒人注意到,當晚兩道黑影左拐右繞,一路出了軍營,來到松樹下和牽馬的凌峰匯合,直奔茫茫雪原而去了。
“她溜了?”
軍中另一邊,桓璇聽著手下人的話,停下筆抬頭看了看帳外的狂風暴雪,這樣的天氣,在野外怕是要凍死,更別說趕路。
“是,她騙了傳旨的人,只是現(xiàn)在將軍也還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
看不出來小丫頭還挺聰明,知道這種時候都城來的人不能信,只是她孤身一人到了安陵又有什么用。
“不必,看來這個公主殿下是沒看上桓大公子?!?p> 輕扣桌面,桓璇心里有一絲起伏,連假傳圣旨都敢,辰王肯定還留有后手,抬手寫了封信遞出去,“你馬上將這個消息送去將軍府,告訴那個人,如果還想要君酈雪這顆棋子,就提前做好準備?!?p> “還有!”叫住正要離開的人,扔出一塊令牌,“帶人暗中保護,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p> 他告訴自己,做這些都只是為了桓家而已,要是她死了,桓家就少了一個追名逐利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