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鋒
霍爾德點著煤油燈,癱坐在破舊的沙發(fā)上,用尚未燃盡的火柴點了卷煙。
昏暗中,客廳浮出水面。
外皮破損的沙發(fā),怎么也擦不干凈的桌子,以及客人坐上去發(fā)出哀嚎的椅子。
壁爐,掛畫,沒吃完的面包……
當然少不了酒,劣質(zhì)且大量,屋子里到處是空酒瓶。
老人坐在沙發(fā)上,穿著洗得褪色的睡衣,衣領(lǐng)上殘留著面包醬的痕跡。那微敞睡衣的胸膛,露出一根根排骨,好似挨餓將死的流浪漢。
霍爾德靜靜抽著煙。
煙霧彌漫中,他靜默的如同遺像。
杜倫也沒有出聲,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臉上的笑容早已被淡漠取代。
“摩根——”他率先打破寂靜,臉上也再次露出笑容,“或者,我該稱呼你霍爾德?鄧肯?!?p> 霍爾德猛然一頓,食指與中指不覺夾緊煙卷,太過用力以致煙灰紛紛零落。他并沒有過多的動作,佝僂的軀體也顯得衰弱,可眼中閃現(xiàn)的兇狠好似蘇醒的老狼。
“這么多年,居然是一個小鬼?”他在桌子上捻熄了煙卷。
居然是一個小鬼。
他并不相信,識破自己的是一個小鬼。
突然辭掉家教,跑去俱樂部,這樣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上面已經(jīng)有人識破,躲藏再也沒有意義……
是因為那些家伙嗎?
眼中的兇狠,閃現(xiàn)的越來越頻繁。
“我老了,不想再殺人了?!彼p嘆一聲。
他決定再次逃亡,這具衰老的軀體,還能避開軍犬與士兵嗎?
或者答應(yīng)那些家伙……
逃亡之前,他要殺了這小鬼。
他慢慢從沙發(fā)上起來,如同疾病纏身的老人,順手抓住桌子上的切肉刀。
尖銳的刀,斜斜地插入胸膛,便能結(jié)束少年尚未綻放的一生。
“你想一刀殺了我?”杜倫撣了撣塵土,發(fā)白的褲子總是容易臟。
他撣好了塵土,交叉雙手抱膝蓋,背部則微微倚靠在椅子上:“你已經(jīng)做過調(diào)查,應(yīng)該知道我有個很好的朋友,我去俱樂部就是和他一起。”
霍爾德恍若未聞,拖鞋踩著老舊的木質(zhì)地板,嘎吱嘎吱地朝杜倫走過去。
那把刀,緩慢舉起來。
昏黃的燈光,營造出溫馨的氛圍,只有流淌刀身的光蘊含冷冽的殺意。
如同沙漠中潛行的眼鏡蛇。
良好的習慣還在,縱然對手是個小鬼,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上?,這小鬼居然沒撲過來,如果輕視地撲過來——
這具衰老的身體,將以驚人的速度與力量,殺死眼前這個討厭而自信的小鬼。
也好。
自信孕育輕視。
輕視致命。
杜倫仍然端坐不動,自顧自說道:“我在銀行存了一些東西,賬號密碼都在他那里,條件則是我死或者失蹤——”
“殺了我,你也逃不了?!彼樕暇`放出笑容。
霍爾德毫無反應(yīng),嘎吱嘎吱走過來,切肉刀咻地刺向杜倫的額頭。
刀尖,寒芒乍現(xiàn)。
那么一瞬間,他想起上一次殺人,時間似乎已有些遙遠?
可是,那種感覺……
他感覺自己又年輕了。
杜倫微微抬頭,臉上綻放著笑容,眼睛平靜地注視那一點寒芒。
湖面般的眼里,也有一點寒芒飛奔而至。
“幾年前,我就發(fā)現(xiàn)你了?!彼届o地說了這句話。
刀尖,定在眼前,寒芒輕微顫抖。
幾年前就發(fā)現(xiàn)——
腦海里回響這句話,難道真的只是這個小鬼?識破他的不是那些上層的人物?
不是因為那些家伙?
霍爾德遲疑了。
年輕的錯覺消退,他又感受到關(guān)節(jié)的疼痛,那是超凡也無力對抗的存在。
時間啊時間。
蝕毀一切的時間啊。
他并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可是如非必要,并不想打破現(xiàn)在的生活。
“小鬼,你是怎么識破的?”他沉著聲問道。
杜倫伸出兩根手指,將切肉刀推到一旁,笑容越發(fā)燦爛地掃視屋內(nèi)。
實際上——
他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雙腳發(fā)麻,心里吐槽不已:“這老家伙……”
到底是生死之間。
他并不如想象的漠視生命,漠視自己的生命,盡管已經(jīng)死過一次。
至于逃跑,他了解霍爾德,那不是一個好選擇?;魻柕虏皇且粋€孱弱的老人。他今天過來,只有兩條路可走,死,或者更好地活。
不過來?
霍爾德是個謹慎的家伙。
誤導對方,假裝自己有后臺……那會死得更快,這老家伙可是亡命之徒。
思緒一閃而過,如危機發(fā)生前一刻。
杜倫從書包里拿出信封袋,慢悠悠地拆開封口,接著掏出照片甩在桌子上。
一堆照片散在骯臟的桌子上。
霍爾德吃飯,霍爾德坐馬車,霍爾德喂鴿子,霍爾德看話劇……
看到這些照片,霍爾德想起幾年前的生活,那是與現(xiàn)在沒什么區(qū)別的生活。但那時候,這小鬼要是上門,也許結(jié)果將完全不同。
現(xiàn)在,他畢竟更老了。
杜倫雙腿不再發(fā)麻,輕快地起身走到桌子邊,撕下一小片面包悠閑地吃起來。
他的嘴角始終含著笑。
少年機智,加上一些得意,可令人放松警惕。
他吃完白面包,倒了杯熱茶,慢悠悠解釋道:“只能說,你運氣不好?!?p> “我喜歡歷史,初中有個課題,我選的就是你的惡魔營。說實話,我也沒料到你還在聯(lián)邦……”
與其他初中生不同,杜倫做課題研究,對史實資料的收集堪稱變態(tài)。如果不是這樣,沒有琢磨透徹霍爾德,他也不會從人群中認出這家伙。
單看相貌,霍爾德早已面目全非。
杜倫娓娓道來,不時飲一口茶水,一副盡在掌握的神情。
“居然是這樣……”霍爾德放下刀,倒退幾步坐到沙發(fā)上,臉上的表情參雜懷疑與狼狽。
相對無語。
一個喝茶,一個點起煙卷。
待到茶杯干涸、煙卷燃盡,霍爾德才抬起頭,問:“過去好幾年,你怎么還來找我?辭掉家教,加入俱樂部,缺錢了?”
“可惜,我只是個老家伙?!彼肿煳⑿?,好似扳回了一局。
杜倫放下茶杯,緩緩說道:“我不缺錢,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比如——”
“神秘世界,或者通往超凡的道路?!?p> 霍爾德變了臉色,緊緊盯著杜倫,兇獸蘇醒的氣息再次溢出。好一會兒,他才古怪一笑,拿起桌子上的酒瓶。
啵!
他拔掉酒瓶的木塞子,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
“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訴你!”
他想起上周前來的那家伙——
帝國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