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慕向瑜才真正意識到,她救不了他。
她只能眼看著景戰(zhàn)一次又一次為自己付出生命,而她卻連為他死的資格都沒有。
門外寧子然沖沖趕來,看著跪地的慕向瑜,將她扶起。
他語氣有些慌亂:“阿瑜....”
慕向瑜驚慌抬頭:“他怎么樣了?”
寧子然的臉色難堪,又抬頭打量著太后。
慕向瑜絕望的看著他:“他到底怎么樣呢?”
寧子然咬牙:“太醫(yī)說,毒已入骨....他若是醒來應當是想見你最后一面的?!?p> 毒已入骨....
慕向瑜臉色大變,沖出行宮。
而當慕向瑜離開太后行宮,寧子然又恢復了平靜,他抬頭看著太后,轉述:“太后娘娘,陛下宣旨,命您移駕正殿?!?p> ..............
“阿戰(zhàn)!”
慕向瑜趕到屋內的時候,所有人皆是寂靜不敢說話。
而此時的景戰(zhàn)已經醒了過來,與慕向瑜迎面相望。
他嘴角帶著血,卻也帶著笑意。
“阿慕,過來?!?p> 慕向瑜鼓起勇氣,走到他的跟前....
景戰(zhàn)艱難的抬起左手,捧著她的臉頰,笑道:“幸好....你安然無恙....”
慕向瑜含著淚,點頭。
“有你在,你總是會護著我的?!?p> 景戰(zhàn)的臉色蒼白,刻意揚起的笑容在此時卻是如此的刺眼。
“所有人都出去!”景戰(zhàn)將慕向瑜攬入懷中,冷冷的對著場上眾多眼睛開口。
本以為南國國主臨終之前定然會叮囑諸多事宜,卻沒想到,他從蘇醒那一刻便只對榮昌公主一人開口。
寧風樺神情復雜的看著慕向瑜,但終究什么都沒說。
執(zhí)一不愿退下。
景戰(zhàn)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當只剩下他們三人那一刻,景戰(zhàn)終于硬撐不住,一口黑血從嘴中吐出。
而那一刻,他便失去所有力氣,倒在慕向瑜懷中。
“阿戰(zhàn)。”慕向瑜喚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景戰(zhàn)喘息著聲音:“阿慕....從此以后我便不能再護你了....對不起....是我沒能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也沒能一直....”
他說著,又是猛地一口黑血吐出。
慕向瑜發(fā)狂的緊抱著他:“你別說了...阿戰(zhàn)...你別說了...是我沒能救你....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害了你....”
景戰(zhàn)皺著眉搖頭,深吸著一口氣。
“阿慕....若我死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慕向瑜猛地搖頭:“你死了,我絕不獨活!我不管什么仇,也不管什么天下道義...我不愿讓你一個人去赴那冰冷的黃泉路!”
若非到生離死別這一刻,或許他們都還停住原來的種種是非。
只是這一刻,一切的愛恨嗔癡,都不及相愛之人最終的相擁。
景戰(zhàn)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他抽搐的抖動:“我好累....”
慕向瑜緊緊抱著他,哽咽的開口:“阿戰(zhàn)...你想回南國嗎?”
他意識越來越模糊,只是淺淺的回答:“想...”
慕向瑜含淚笑道:“那我們馬上回南國....”
他含笑,閉上了眼:“好....“
只是一瞬間,帳中一股青煙襲來,而下一刻慕向瑜懷中的人便消失。
慕向瑜慌亂的呼喊著:“阿戰(zhàn)!”
她不停地在空中找尋著他的身影,但當煙霧散去,帳中早已是空無一人。
就連執(zhí)一也消失了。
“阿戰(zhàn)!”
她急切的起身,沖出帳外。
卻看見數百名侍衛(wèi)皆是昏迷在地,直到賬外煙霧散去,那些人才逐漸蘇醒。
.............
太后在行宮殿外,停留數刻,終于踏入殿內。
她的手緊握著,臉色雖然不堪,但依舊從容淡定。
知道又如何?
當她進入殿內,殿中除了皇帝,再無其他人。
而桌上擺好了一盤還未結束的圍棋。
皇帝起身,看不出任何情緒:“母后安好?!?p> 太后面青一笑:“原來皇帝請母后來,是為了切磋棋藝?!?p> 皇帝示意太后坐下,自己也淡然的坐下。
一炷香內,兩人再無任何話語,只是圍棋中的招式不停的變換。原本執(zhí)黑子的太后必輸無疑的殘棋,到最后竟然死局復燃,一副重蹈之勢。
只是得到復燃的黑子一路橫沖直撞,全然不顧后面的黑子是否能接應。
一炷香之后,皇帝執(zhí)白子包圍后方黑子,以絕對碾壓之子勝出。
太后放下黑子,道:“皇帝,你贏了?!?p> 皇帝感慨的一笑:“兒臣的棋藝是母后親自教導?!?p> 太后自嘲一笑:“正是因為是哀家親自教導,所以皇帝便能清楚知道哀家的路數,所以方才的死灰復燃,也是皇帝故意的了?”
皇帝挑眉,拱手:“兒臣不敢?!?p> 太后將他的手往后退,笑道:“是哀家老了?!?p> 皇帝起身,背對著太后,話語中帶著蒼勁:“母后老了....朕,也老了?!?p> 太后看著皇帝的背影,一瞬間才恍惚的察覺,原來的翩翩少年老如今也半截入土,蒼勁荒涼。
太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皇帝雖背著身影,卻察覺到了太后的異動,他的眉眼也抽搐,眼神變得尖銳起來。
“今日之事,究竟是不是母后所為?”
皇帝試探的開口。
太后即刻否定:“哀家沒那么大能耐?!?p> 皇帝轉身,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太后,這是他時隔這么多年第一次審視這自己的母親。
“母后,請告訴我真相?!?p> 太后凝滯住,緩緩扶著拐杖起身。
“不過是趙舞姬想要為太子除掉的一個禍害而已,是南國國主一廂情愿為人犧牲....”
皇帝一瞬間怒顏:“那是朕和她的女兒!”
太后也嗤聲反駁:“她也是你的軟肋!”
皇帝滿臉青筋,繼續(xù)逼問:“那淺淺呢?她的死究竟和母后有沒有關系?”
太后遲疑。
皇帝怒吼:“事到如今,母后難道還要騙朕嗎?”
太后恨鐵不成鋼:“皇帝?!?p> 皇帝依舊等待著她的回答。
太后被逼的徹底慌亂:“皇帝!....她不愛你,她致死都是恨你的?!?p> 皇帝的眼中帶著淚,卻無奈的注視著太后:“母后,你可知道大哥走之時,對我說了什么嗎?”
皇帝口中的大哥,便是十年前死在京外榮王殿下。
皇帝絕望的看著太后:“世人都以為朕是為了王位而殺了自己的親弟弟,這個仇恨兒臣替母后背了十年,母后難道當真沒有后悔過嗎?”
太后的身軀顫動,努力支撐著身軀。
她抬頭,滿眼皺紋,心中帶著深意:“他...說了什么?”
皇帝冷笑,走到太后身前,一字一句說的極清晰:“他說....他可憐你?!?p> “他本想離開京都,離開是非之地,為你將這個秘密保守一輩子?!?p> 太后抓狂的推開皇帝:“你騙我!”
“榮王離開京都是為了告發(fā)哀家,他親口說過,他要讓哀家身敗名裂!”
皇帝冷笑的看著她:“母后,我們都是你的親兒子,哪怕知道一切,可又怎么會....”
“大哥從小便是父王眼中的儲君之人,若非無意中發(fā)現你的這些事,他又怎么會選擇獨自離開京都!”
太后顫抖的往后退步。
她的腦子里不斷顯現出十年前的一切。
當日中原國內亂,太后將皇城防守圖以兵權換到叛賊手中。
正義的榮王見此根本難以接受,便想要徹夜出城告知先皇,后被太后囚禁宮中。
隨后先皇遇刺,榮王不愿登帝,離開京都。
這些事情,一幕幕回蕩在太后眼前。
她絕望的滑落在地,一向雍容華貴的太后,這一刻卻滿目斑白,老態(tài)降至。
“榮兒....”
“榮兒....”
淚目中,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榮王的名字。
皇帝看著自己的母親,這一刻他的心中雖動容,卻再也不愿去諒解。
太后淚目:“哀家有悔....你的兒女皆因為哀家所亡....黃泉之下,哀家沒臉去見你?!?p> 皇帝含恨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她,在一瞬間眼神恍惚。
倒落在地....
帳外,慕向瑜無神的看著這一切。
太子也被這突如起來的一切,驚慌失措。
誰也不知道南國國王被誰帶走,而下落更是生死不明。
但隨即而來的消息更是讓眾人一擊。
皇帝暈厥。
眾人趕到的時候,太醫(yī)正好把完脈。
太子緊張的問道:“父王這是怎么了?”
太醫(yī)搖了搖頭:“陛下這惡疾早已是多年之癥,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太后站在一旁,一言不語。
皇帝艱難的喘氣,開口:“泰安,將朕的遺囑....念給眾人聽....”
太監(jiān)應答:“是陛下?!?p> 詔書承新,但聽者各懷心思。
寧風樺看著依舊魂不守舍的慕向瑜,掌心緊閉。
太監(jiān)清晰的讀誦:“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知時日不多,此詔改多遍,今擬定。自朕死后,既太子即位。太子生母雖生功,而罪惡深,賜三寸綾,不得有誤。
太后春秋已高,自今日起囚韶華宮,終身不出殿。
榮昌公主即為長公主,協理宮闈之事。
信王即為信王爺,即去京都長安,未經詔書不得入京都。
欽此。”
寧風樺不甘的看著臥病的皇帝。
他本以為時日尚多,卻沒想到....毒這么快就攻心。
他下的毒,幾乎難以察覺,每日撒在皇帝飲食中,只需一點,時日一多便是無力回天。
只是做了這些功夫,卻被他一紙詔書趕出京都。
寧風樺自嘲:皇帝,你果然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