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臉又往鏡子前湊近了一點,感覺拿著睫毛膏刷的右手在顫抖,刷頭已逼近左眼,我不自覺地眨了一下,“該死!”心里罵了一句,還好刷頭沒碰到臉上,我花了快一個鐘往上面涂東西,水乳、粉底、定妝,一層、兩層、三層。這也不是第一次化妝,可我以前化妝從沒試過自己畫眼線、睫毛,有東西一靠近我眼睛,眼珠子就得痛得想流淚,就好像是擔(dān)心有人要故意往眼珠子戳一樣。
我看著鏡子里的臉,以前總被同學(xué)說我化的妝是假妝,連裸妝都攀不上,裸妝起碼還能看出臉上有涂了那么一層粉,我化的妝能一眼看到皮膚的底色,當(dāng)然也曾因為這點,被開玩笑說是不是舍不得化妝品??山裉爝@個妝,我怎么看都覺得過于煞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的緣故,酒店房間的穿衣鏡處不夠光亮,我是對盥洗鏡化妝的,燈光打在鏡面上,亮得很,洗手盤旁邊散落著一些化妝品、化妝用具,有幾個是我近兩天才去買的。臉上白的程度讓我不自在,心想怎么自己也竟然喜歡上刷墻了,嘆了一口氣,繼續(xù)拿著刷子往眼睛湊近。
手機鈴聲響起來了,我知道是他打來的,“喂,申叔叔?!弊笫帜弥廾喙茏?,我的右眼睫毛還沒刷好。
“小薇,我在一樓大廳,你收拾好了,就下來吧?!彼穆曇粢琅f那么平靜,平靜得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生氣。我以為他會生氣的,我們約了八點在一樓等他過來接我,現(xiàn)在08:06分了,我居然遲到了,我也沒想到像他這種人,居然能容忍我無禮的遲到,至少在他的聲音里是這樣的。
“好的,您稍等,我立馬下去?!苯廾矡o心再刷了,摘下發(fā)箍,梳了幾下,換了衣服,蹬了鞋子,拿著黑色手提包,跑到電梯口?!岸!?,電梯門開了,兩個清潔阿姨在里面,還有一輛清潔車,她們推著車出來了,我把腳伸進去,按了“1”,又按了2下關(guān)閉鍵,“?!彪娞菰?4樓停了,進來兩個拉著行李箱的男人,他們瞄了我一下,我裝作沒看見,腳往后退了兩步,目光落在他們衣服上,黑色皮鞋、黑色西褲、灰色襯衫……
“?!保娞菰?3樓又停了,進來一男一女,我后悔自己為什么沒住在低層房間,透過18樓的玻璃看窗外夜景很美,可每天這樣坐電梯浪費時間??!這種想法剛冒出,另一個聲音又在響起了,明明是在為自己遲到找借口,你的時間什么時候珍貴到經(jīng)不起等電梯了?“?!?,電梯在7樓又停了,一個五十多歲男清潔工站在門口,他好像沒想到電梯里會有人,“您們先下去,我等下一趟”,他說道,在13樓進來的那個女人按了關(guān)閉鍵,她往站在門中間男人這邊挪了一下身體,高挑的身子擋住了門外清潔工的臉。
08:18分,我終于下到一樓,遠遠看到申尚風(fēng)斜對著我坐在沙發(fā)上,手上拿著煙,煙霧在他頭上飄起,縈繞在他周圍。他旁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我猜是他的司機,可不是昨天的那個姓李的,他好像是認出我了,站了起來。申尚風(fēng)伸手往煙灰缸按了一下,煙留在煙灰缸里了,他依然斜對著我。
“申叔叔,早上好!”我稍微低著頭,盡量表現(xiàn)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您沒有等很久吧?”
“我們也是剛到?jīng)]多久”,他轉(zhuǎn)過身,我看到他那張暗而不黑膚色的臉,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眼角周邊是幾道淺淺的溝壑,目光很精神,可眼袋、黑眼圈卻更明顯了,至少比上一次,三天前我見到他時更加明顯。“這位是葉師傅。你吃早餐了嗎?要去吃早餐嗎?”
“不用啦!我已經(jīng)吃過了!”葉師傅向我點了一下頭,“早上好,葉師傅。”他向我點一下頭,問我拿走房卡,轉(zhuǎn)身走向大廳前臺,然后又走向酒店大門,我猜應(yīng)該是去開車,這么一想,臉頓時感到灼熱,他們肯定到了蠻久了,要不然就不會特意停了車,在酒店大廳坐著。都市白領(lǐng)的朝九晚五,我是知道的,即使他不是白領(lǐng),我也已不敢遲到了還厚著臉皮浪費他的時間。
“小薇,我前兩天去清遠,帶了些茶葉回來,你喜歡喝茶嗎?待會給點你?!?p> “是英德紅茶嗎?”
“對?!?p> “清遠還有其他好茶,連州白茶也挺好的?!?p> “你對茶有研究?”
“沒有。我爸喜歡喝茶。經(jīng)常看到,也就記住了?!蔽液闷嫠デ暹h的目的,難道在清遠也有生意,“申叔叔,您到清遠出差嗎?”
“沒有,只是經(jīng)過?!彼卵坨R,沒了鏡片的遮掩,眼袋又更明顯了一些,眼鏡被拿在雙手擦拭,那雙炫耀著財富的雙手: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個深綠色的玉石戒指,中指被銀灰色的金屬圈圍繞著、金屬圈中間是一粒淺綠色的玉石,小指上同樣戴著這樣形式的一個戒指;右手中指戴著一只半厘米寬的金戒指,其他手指沒有戴任何戒指了,手腕上倒是戴著一只表,一圈木質(zhì)手串、我猜那手串就是檀木。左手手腕上什么也沒有戴,好像有意要保持兩只手的價值均衡一樣,中度灰色的帶領(lǐng)T恤,領(lǐng)子是黑白色的、白色僅僅是領(lǐng)子最邊緣處的細細的一條,領(lǐng)口還有一只紐扣沒扣起,脖子上一條跟戒指環(huán)一樣顏色的金屬鏈,我后來才知道那金屬就是白金,金屬鏈應(yīng)該還帶有一尊玉石佛像、或玉菩薩像---鏈條一部分藏在衣服里了,領(lǐng)子被扣上部分微微鼓起。“你怎么不趁著現(xiàn)在剛畢業(yè)這個假期,回家多待一下?以后工作了,想要回去都沒時間回去。”
“我有回去啦!之前有跟您講過的。對了,申叔叔,以后您叫我Mary吧,然后我在公司就叫您申總,可以嗎?”
“為什么要叫Mary?小薇挺好聽的?!?p> “因為我平時更習(xí)慣別人叫我Mary,我叫您申總,這個沒問題吧!”
“好,可以。小薇,我們走吧?!彼魃涎坨R,起身走向大門。我跟在他后面,一起坐在后座,他坐在一邊閉著眼,我想跟葉師傅說話,打破車中的尷尬,又怕會打擾到他,在后視鏡中對葉師傅笑了一下,轉(zhuǎn)身看著窗外,路邊的行人、路燈、建筑物、樹、公交牌……一切都一個勁地往后退,一輛、二輛的車跟我們的這輛向同一個方向前進……
我叫上官薇,來自清遠清城區(qū)一個普通村子的普通家庭,我爸是一個普通職工,我媽開了一家小雜貨店,還有兩個弟弟。我爸以前在廣西參加過自衛(wèi)戰(zhàn),但他沒有在軍隊中謀得一官半職,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在安排下他成為一名村小學(xué)教師,我爸在參戰(zhàn)前就在讀中學(xué),鄉(xiāng)村小學(xué)教師這個職位,他完全能夠勝任,而且在他那時候,這個職位可以說是鐵飯碗,我爺爺奶奶為此也特別開心,鄉(xiāng)村教師不能給家中帶來富貴,它也僅僅是個鐵飯碗而已,能分到的糧食也僅是那么一點兒。我哥在兩歲時重病,我爸沒能通過關(guān)系把他送進好醫(yī)院,他那微薄的教師薪水也無法支付高額的治療費,最后我哥夭折了,我媽傷心、無奈得鬧離婚,我爸最終放棄了鐵飯碗,開始跟別人合伙做生意,販賣過木材、水果、藤條家具。但他不適合做生意人,被合伙人騙了幾次后,也放棄經(jīng)商這條路。
這些都是小時候我奶奶、媽媽偶爾提起的,我從沒聽過我爸說起這些事情,也從沒主動問過他。我們家沒有過上小康生活,但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沒有成為留守兒童。
我更愿意別人叫我Mary,“上官氏在楚、漢、唐是貴族來的,唐朝上官婉兒是個有名的才女”,我們初中歷史老師在講唐朝歷史的課堂上提到。他是個剛畢業(yè)不久來任教的,時不時問我家里有無族譜、我們祖先是不是從中原地區(qū)遷移到清遠、因為什么原因愿意遷移到清遠山區(qū)等等,然后班上大部分的同學(xué)就會向我投來等待答案的好奇眼神,我什么也沒說、看著歷史老師擠出一個不滿的笑,空氣尷尬了幾秒鐘,然后他又繼續(xù)他的講課。除了上官這個姓,薇這個名從小學(xué)五年級就開始被班里的男生拿來當(dāng)歌唱,“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那首歌最紅的那些年,連班里的女生都有加入歌唱行列的。
終于,我們初一英語老師讓我們每人想一個自己的英文名,于是Mary便成了我的選擇,從初一一直到現(xiàn)在。幾乎每次被人拿那首歌來打趣時都想懟回一句“我叫Mary”,我的堅持在大學(xué)里終于有了成果,很多同學(xué)、社團團友知道我叫Mary,而一時之間想不起、甚至不知道我的中文名。
申尚風(fēng)是我在網(wǎng)上認識的,2012上半年我還在廣州讀大三,一次外出兼職時玩微信“漂流瓶”,收到頗為激進的打招呼“你是做什么行業(yè)的?”“你是在廣州的嗎?”“能加個好友嗎?”,“那你做是什么的呢?”我反問了一句,當(dāng)然是在查看過這個打招呼男性的微信頭像后問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坐在一張紅木辦公桌,身體微斜看著桌上左邊的蘋果臺式電腦,右邊一個水晶球,一個黑色座機,背后是一大副國畫山水圖,看樣子應(yīng)該是辦公室一角?!拔沂亲錾獾?,可以加個好友?”“做哪行的生意呀?”“玉石,聽說過嗎?”“以前聽過一點,不懂?!蔽彝ㄟ^了他加好友的請求,他還在緊追他的問題,“我姓申,你是做哪行的?你貴姓?”“教育?!薄敖逃??你是老師?幼師嗎?”“不是,我還在讀書,大三?!薄芭?,廣州讀書?哪個專業(yè)?”“嗯,經(jīng)管?!薄澳憬惺裁疵郑俊薄吧瞎俎薄!蔽也恢罏槭裁茨谴我幌伦泳桶焉瞎俎比齻€字就發(fā)出去了,我是不喜歡“上官薇”三個字,但我知道對于我來說,它比“Mary”更重要。“小薇,可以叫你小薇嗎?”名字已發(fā)出去了,我懶得跟他解釋說叫我Mary,“可以?!薄靶∞保夜驹谏钲冢袡C會到深圳玩告訴我,我請你吃飯?!薄俺燥埦筒挥美玻任掖笏哪悄甑缴钲谌ツ愎緦嵙?xí)吧!可以嗎?”我半開玩笑問道,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也半開玩笑答應(yīng),“可以,歡迎?!?p> 我大四那年沒有按說的那樣去深圳他公司實習(xí),但這一年多來倒是一直保持聯(lián)系,僅是網(wǎng)上、電話聯(lián)系,從未見過對方真人。大四拍完畢業(yè)照、最后半學(xué)年,我到處投簡歷時想到了他,想到了他說的公司,于是提出了想到他公司工作這事,沒想到他很快答應(yīng)了,于是我收拾了一個大行李箱的物品,到深圳找他。我們第一次見面,也就是三天前,傍晚時分在酒店附近一家餐廳吃飯,吃飯時他告訴我,他有事情要出差兩天,讓我先在酒店住著,先自己熟悉一下深圳。今天早上,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們網(wǎng)上會有蠻多話題聊,見面后反倒是只有不痛不癢的寒暄,他問什么我答什么,回答從不越界、不延伸。
第一次見面,我覺得他看到我時有種失望,我不確定這是否是種失望,失望的內(nèi)容是什么,但既然他已經(jīng)安排好我的住宿,既來之,則安之,我倒也挺期待兩天后到他公司后的安排。四天前他讓司機在羅湖車站接我,然后把我?guī)У诫x羅湖車站車程半個多鐘距離的酒店,我有點不明白這個安排,據(jù)我所知,尚風(fēng)集團的風(fēng)尚廣場就在離羅湖車站步行二十分鐘距離,風(fēng)尚廣場內(nèi)就有尚風(fēng)集團自營的酒店。尚風(fēng)集團是他在的公司,申尚風(fēng)是他的名字,這些是他在微信里告訴我的。
車慢慢靠近風(fēng)尚廣場,車流、人流愈加密集,這是一個集餐飲、辦公樓、酒店一體的廣場,六樓以下是商業(yè)區(qū)、餐飲、商場,六樓以上是辦公樓、酒店,六樓以上的外墻沒了展示燈紅酒綠的廣告牌,窗戶是四四方方的深綠色玻璃,沒有玻璃的地方一片米白,頂樓最高處邊緣鑲嵌著青瓦,綠色植物葉子攀爬在青瓦上,一派欣欣向榮之勢。當(dāng)年羅湖火車站尚未正式建成,申正義---申尚風(fēng)的父親,籌資買下這塊地,建成后來的風(fēng)尚廣場,這些都是我查來的,他只跟我說過他做玉石生意,而玉石生意是尚風(fēng)集團發(fā)家的生意。我意識到自己遇到一個不一般的富人,我更渴望知道,我是否遇到了貴人、一個職業(yè)上的貴人,外面世界大得到處都是路,但作文題畢竟比填空題更難,我想在他這里把路走得順一點。如果說來深圳找他的決定是一次冒險,我有預(yù)感這次冒險的結(jié)果不會太糟糕,反正我也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失去的,這對我來說才是更槽糕的。
電梯在三十一樓停了,這是這棟大樓的頂層,電梯門一開,“尚風(fēng)集團”四個手寫版楷體字方方正正地映入眼簾,下面是四個楷體字三分之一大小的尚風(fēng)集團股票代碼。官網(wǎng)簡介里說尚風(fēng)集團總部在這棟樓的最高三層,申尚風(fēng)的辦公室應(yīng)該就是在這最高的一層里。站得越高,俯視底下蕓蕓眾生的巨人姿態(tài)愈加明顯,或者說頗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這個估計也是眾人都爭先空后、絞盡腦汁往金字塔上層攀爬的原因之一。這個眾人,當(dāng)然也包括我。
“申總,早上好?!庇孀邅硪粋€面容看來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她面轉(zhuǎn)過來對著我笑了一下,“您好,上官小姐?!?p> “您好,以后叫我Mary就好,謝謝?!边@個陌生的女人突然叫出我的姓著實讓我有點吃驚,也有點窘迫,看來申尚風(fēng)已經(jīng)提前跟她說了我,不知道他還說了些什么,都跟誰說了,我感覺臉上有種低燒的灼熱,對于這樣一個的我,被尚風(fēng)集團的申尚風(fēng)親自領(lǐng)進尚風(fēng)集團門檻的我,提前知道、或后來知覺的眾人會有什么樣的猜想。
“小薇,哦,Mary?”我第一次聽到申尚風(fēng)的喉嚨里發(fā)出這個讀音,“這是我助理林楓,你以后叫她林姐就好,別看她年輕,孩子三歲都多了?!?p> “是啊,我都三十多啦,沒法子,就是長得年輕!”林楓笑著說道。
“您好,林姐,以后還請多指教?!蔽铱粗媲暗乃?,微卷散開的中短發(fā),一件白色綢質(zhì)襯衫,一條姜黃色的七分A字裙,上衣末端被塞進裙里,這樣文藝的裝扮確實看不出已經(jīng)是個三十多、3歲多孩子的媽媽。我看她的時候,她雙眼正跟申尚風(fēng)對視著,她目光現(xiàn)在落在我身上,我窘得臉上堆著笑。
“以后就你帶她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教她去做,董事會那邊的也教一下。還有劉琳那邊,你也跟她說一下,我跟她說過這事了?!?p> “好的,申總?!?p> “小薇,你以后就跟著林楓學(xué)習(xí),有不懂的也可以來找我?!?p> “好的,知道,謝謝?!?p> 劉琳是尚風(fēng)集團的財務(wù)總監(jiān),林楓把我領(lǐng)入她辦公室時,她眼睛從桌面電腦抬起來。“你是上官薇?申總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p> “嗯,您好,劉總,叫我Mary,或者小薇都行?!?p> 她站起來,穿著深灰色套裙,卷燙的長發(fā)綁在背后,露出一張完整的臉?!吧昕傄迅艺f過了,我會讓余彤彤帶她的?!?p> “好的。那我們就先走,劉總您先忙?!?p> 三十一樓是董事會辦公室、董事長和總經(jīng)理辦公室、財務(wù)部、審計部。除了這些職能部們辦公室外,還有不少空間被用作展覽,尚風(fēng)集團輝煌歷史的展覽,還有玉器的展覽。那些綠的、紫的、黃的、藍的、青白的,像極首飾店的那樣被安排在透明玻璃柜里,佛像、手串、戒指、項鏈,各色的玉石與銀的、金的配在一起,標(biāo)簽上好幾個零的,好幾個六的,好幾個八的,還有好幾個九的。
“林姐,那些怎么沒有標(biāo)價呢?”給物品一個明碼標(biāo)價是商人擅長的事情之一,在一堆零與六,八與九之中看到連標(biāo)價表都沒有的玉器,我感到好奇。
“那些不是樣品,孤品來的。只做內(nèi)行人的生意。”
“您的意思是,現(xiàn)場估價?”
“差不多?!绷謼餍α艘幌抡f,“其實我有個問題?!?p> “嗯?”
“申總好像很看重你……”
“嗯?!蔽铱匆娝劢菕熘Φ难劬φ龑χ业难?,帶著疑問和好奇,我在想接下來該是保持沉默,還是找話來搪塞她的問題,我突然覺得自己又有點慌了,搪塞她是不容易的,可無力的解釋只會被當(dāng)作掩飾,更顯得可笑。
“我們走吧,下一個,董事會辦公室?!?p> 聽到她這句話時,我偷偷呼出一口氣。董事會成員有10個,兩個是獨立非執(zhí)行董事,據(jù)說是尚風(fēng)集團創(chuàng)始人申老爺子申正義專門請來掛職的,董事長是申尚風(fēng),兼CEO。申家父子們、還有申家兄妹—申尚風(fēng)有一個兒子申思凱、和一個妹妹申尚云,占了尚風(fēng)集團51%股權(quán),大股東是申老爺子,占股21%。我在網(wǎng)上搜索尚風(fēng)集團資料時,就好奇尚風(fēng)集團為什么不是叫正義集團,更準確來說是好奇尚風(fēng)集團創(chuàng)始人申正義這個人,把功名成就的榮譽標(biāo)簽拱手讓人的氣概不是誰都有的,哪怕讓的這個人是自己兒子。六年前,申老爺子把董事長的位置讓出給自己的兒子后,公司網(wǎng)址就幾乎沒出現(xiàn)過他的消息。
我們從董事會辦公室出來,林楓要帶我去二十九樓找人事部辦理資料,還沒走到電梯口,就被一個男聲喊停了,“林楓?你要去哪里?”
這是一個穿著黑色西服褲、深灰色襯衫的男人,沒有打領(lǐng)帶,腆著肚腩,但也不算太肥胖,臉上掛著跟申尚風(fēng)一般凹陷、暗黑、略浮腫的眼睛。舒展眉梢下的眼珠子像藏著深不可測,跟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感覺到眼睛輕微的灼痛。
“張總,您好?!绷謼饔沂种钢遥斑@是上官微小姐,我正要帶她去人事部辦理入職。這是我們總經(jīng)理張總。”
總經(jīng)理張成功,我在搜索資料時不只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澳茫瑥埧?,我是上官薇,平時可以叫我Mary?!?p> “上官小姐是申總推薦過來的?!绷謼髟谂赃呎f道。
“哦,這樣?!睆埑晒φf著,伸出右手,“歡迎加入尚風(fēng)集團,上官小姐。”
我把手搭上去,這一伸手讓我受寵若驚,見劉琳時,她的腳可沒踏出座位半腳?!澳?,張總,以后叫我Mary就好。”
“Mary是在哪個部門的?”他的手與我的相互握著,看著林楓問。
“上官小姐由我來帶,也是總經(jīng)辦的。張總您先忙,我?guī)瞎傩〗阆氯ト耸虏恳幌拢挛绺吖軙€有資料要準備呢?!?p> 林楓把我交給人事部后就上去了。招聘信息我看過很多,也收到幾封面試邀約郵件,每封郵件幾乎都被我讀了兩遍,能帶的資料我都帶上了,人事專員核對了我的信息資料后,領(lǐng)著我到每個部門走了一圈。“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董事長實習(xí)秘書,上官薇,上官小姐,你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薄按蠹液?,我是上官薇,以后可以直接叫我Mary。我今年剛大學(xué)畢業(yè),是申……”話被卡在我的喉嚨,是申總給我機會到尚風(fēng)集團工作的,我不確定這話該不該說,“很高興有機會加入到尚風(fēng)集團,以后請多指教。”
人事專員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她的開場白,我接著她的開場白一遍又一遍地陳述我的說詞。領(lǐng)我到各個職能部門做自我介紹是林楓交代下來的,說是為了方便以后對接工作?!坝羞@個待遇的人不多?!比耸聦T說,“只有新來的公司中高層、高層助理或秘書才有一下子被公司所有人認識的機會?!?p> 高管會在下午兩點開始,林楓把我安頓在總辦辦公室,辦公室有六個辦公桌位、三三相對,四個高低、顏色不一的文件柜相互挨著、靠在墻上,一個黑色、一米半寬的衣柜,一套沙發(fā)和茶幾。林楓的辦公物品占了兩個相連的桌位,我坐在她對面的桌位上,向左邊側(cè)身是透明的玻璃,玻璃那邊是申尚風(fēng)的辦公室,黑色的百葉簾被拉起兩米高,往右邊側(cè)身,是一堵半透明的玻璃、總辦辦公室門口、沙發(fā)和茶幾。林楓抱著資料去董事會辦公室,那間偌大、講究的董事會辦公室看來也不止為董事會而設(shè)。我在翻看資料--人事專員給的行政要求,林楓給的公司簡介、或者說是尚風(fēng)集團的輝煌史。
“Mary,帶上筆記本,來參加會議!”林楓突然站在辦公室門口說。
“我也要進去嗎?”
“對,申總說的?!?p> 我跟著林楓走入辦公室時,會議已經(jīng)開始了。會議桌邊圍坐著一群人,這群人后面還各圍坐著一排,大部分椅子是上午才被搬進會議室的,齊刷刷的,三四十號。我坐在林楓后面,申尚風(fēng)就坐在她旁邊的正位上。會議室里的大部分人上午去打招呼時有碰到,我記得他們所在的部門,但他們的名字記不太清楚。
我就像個突然闖進一門完全陌生學(xué)科課堂中的旁聽生,拿著筆記本卻不知道如何記起,林楓的PPT一頁一頁翻,資料一份一份打開,會議主題一個一個切換,人的聲音一個兩個三個攪在一起。我看著他們嘴巴在動,腦里大部分時間處于空白狀態(tài),才把這個詞匯記在本子上,下一句話聽到了聲音,卻不明白它的意思,報表的數(shù)字還沒看清、還沒看懂,就翻到下一頁了。我心里有點沮喪,但沒時間顧得上它,竭力想用盡僅有的知識、常識、小聰明去理解他們所說的。林楓一臺手提電腦不間斷放映資料,另一臺被她不停地在上面敲字。
會議一直到七點多結(jié)束了。我跟林楓留在最后收拾資料,申尚風(fēng)發(fā)來微信,“今天感覺怎么樣?我晚上有事就不一起吃飯了,你吃點東西自己回去酒店。注意安全?!彼畔⑹且徽麠l發(fā)來的,但今天的感覺不是一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好的,謝謝?!蔽铱粗謾C屏幕,發(fā)了出去。
“Mary,今天感覺怎么樣?”林楓問道。
“還好,就是會議上好多都聽不懂。”
“這正常,你別被嚇跑了?!彼f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記得回來,我教你別的?!?p> 我知道她說的“被嚇跑”是在開玩笑,我知道自己不會就這么被嚇跑了的,有點沮喪,卻很興奮。會議上所知的一切,我愿意用足夠多的時間、精力去消化,去執(zhí)行,去參與,去掌控。這種沮喪、興奮的感受在入睡時還盤旋在我心里、腦里、臉上。
宇卡木
本章會提到微信的“漂流瓶功能”。2012年,微信開始火的時候,很多人估計都玩過微信的“附近的人”“漂流瓶”“搖一搖”功能,我身邊有不少朋友是通過這些功能認識到女票、或現(xiàn)在的另一半。嘻嘻~~不知道你們通過微信的這些功能遇到過哪些人,歡迎留言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