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快過去了,申尚風回深圳了,他到達公司是在周三上午11點過后,我們正在會議室開著會,他推門進來時帶著一臉的不愉快,張成功愣是把卡在喉嚨的話擠回去了,這位上一分鐘還是意氣風發(fā)發(fā)言的第二當權者在陰沉著臉的第一當權者面前是無抵御能力的,我不知道他是因什么而陰沉著臉,在圍繞著他形成的“尚風帝國”里,偶爾是會出現(xiàn)一言堂類“專制色彩”的,他的這種臉色通常都會被看成是“一言堂”事件出現(xiàn)前的預兆。
“申總,您回來啦?!眲⒘障乳_口了,“剛準備說您要是沒到的話,我們就結束會議了?!蔽覀冋陂_財務會議,劉琳把我、林楓也叫過來了。
“那我們就繼續(xù)開。”申尚風說了一句,坐在劉琳、張成功中間的位置上,那個位置是專門為他預留的,林楓昨晚告訴我,申總明天上午會趕回來參加會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不直接告訴我他會回來。我走出會議室,去他辦公室拿他專用的茶杯,我把泡著茶的杯子放在他面前時,他用右手中指加無名指在桌面點了一個扣茶禮。
“公司現(xiàn)在是拿不出三個億嗎?”申尚風語氣平和,但在座的人估計都感受到了他話里的不滿。
“比三個億多的都拿得出?!眲⒘栈貞?,“我們還在評估拿出這三億后的財務流水是否健康?!?p> “怎么就不健康了?”申尚風依然平靜地說,話里多了分冷氣。
“我們不正是在評估中嘛?”劉琳也回了一句,帶著略冷的語氣,我瞄了申尚風一眼,公司能敢跟申尚風冷臉的人也只有劉琳了。再瞄了一下大家,發(fā)覺其他人和我一樣屏著氣,聽著他們兩人相互平靜而冷調(diào)的對話。這次財務會議是昨天下班后臨時通知的,會議室里坐著財務部連劉琳在內(nèi)的五位高管,劉琳讓大家說一下各個版塊的現(xiàn)金流情況、負債情況、賬款分期情況,評估一下要是現(xiàn)在拿出三億元的話,會有什么影響。我才知道是申尚風要用這三億,他要拿這三億做什么呢。
“為什么要評估那么久?”他依然平靜地說,臉卻陰沉著,“上周末已經(jīng)跟你說了?!?p> “我認為購買那塊原石的風險太高了,有必要謹慎評估一下風險出來后的影響。公司下半年的業(yè)務現(xiàn)金流入并不好。”劉琳側(cè)著身,轉(zhuǎn)向申尚風,“季度會時有給您發(fā)過詳細的財務數(shù)據(jù)表。”
季度會的財務報表我也看過,但最真實版本我是沒有資格看的。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談話,我才知道個中原因。去年緬甸公盤標王拍出了史無前例的五億多元,價是高的,可惜僅憑切開的一道口子,賭石圈最老練的那群人都收住了冒險的激情,那塊原石被冷落了,最終沒賣出,可它在圈內(nèi)卻被熱熱鬧鬧地討論起來。申尚風不知怎么的,就把那塊原石給談成了兩億多,這中間可是占了差不多三個億的便宜呀,他想把那塊原石買回來,賭的刺激與神秘、一賭為快的樂趣把他勾得心癢癢的,作為賭石人的膽量被放大了,正上頭呢,可劉琳卻往他上澆了一盤水,他覺得劉琳是故意利用財務總監(jiān)的身份把那三億元卡住了,于是從瑞麗或緬甸趕了回來,要當面聲討。
申尚風在會議中說著平靜而冷調(diào)話語的場景并不少見,但劉琳不必擔心的,她有理有據(jù)地回應著,會議從會議室搬到了申尚風的辦公室,我們都被清退出來了,辦公室里只有申尚風、劉琳、張成功。
“一刀窮,一刀富”的賭石傳說,我在還沒來尚風集團前已查看過一些,玉石毛料在開采出來時,有一層風化皮包裹著,誰也無法知道石頭內(nèi)部的好壞,須切割開才能看見。切割前賭石人只有根據(jù)皮殼的特征和在局部上開的“口子”,憑自己的經(jīng)驗、靠能力有限的技術工具儀器來推斷內(nèi)部翡翠的優(yōu)劣。這種交易大部分靠的是運氣,跟實打?qū)嵉馁€博相差無幾,既然是賭,那就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就是經(jīng)驗老到的行家,也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這行賭的就是膽量跟財力。男人的膽量跟財力對女人來說都是吸引力,我就是被申尚風的財力吸引來的。
下午三點,三個人都從辦公室出來了,帶著他們花了三個多小時談論出來的結果---“不買了”。申尚風、張成功走出后直奔洗手間,劉琳走入總辦辦公室,跟林楓說了“不買了”三個字,林楓意會地笑了笑點頭,我猜劉琳在會議前就跟林楓道明了緣由。我走進申尚風辦公室收拾他們午餐后留下的垃圾,茶幾上的煙灰缸零零散散地躺著七根煙頭,申尚風、張成功都是煙民,我看著煙頭,在想他們倆到底誰吸得更多些。
“小薇,你幫我買周五去瑞麗的機票?!鄙晟酗L從門外走進來說道。
“這周五嗎?您剛從云南回來哦?!?p> “對,周五,買上午的!”
“好的?!?p> 他說完回到辦公位坐著了,我聞到從他口中冒出的濃烈煙氣,他的視線都聚在臺面上的一堆文件,那是需要得到他簽字允許、等待他批復的文件,他沒說戒煙、也沒說從云南帶禮物的事,我發(fā)覺自己有些失望,帶著垃圾與煙灰走出他辦公室的時候,才猛然驚醒,我居然在想著更遠的事了。我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只是負責收拾他辦公室的餐后垃圾、幫他訂機票的小秘書,就算那是場交易也不及眼下的這樁交易重要,我買了周五上午的機票,把信息發(fā)了給他,這可是樁價值三億的交易,成交前的談判是需要當面進行的,交易的取消也應是當面進行的,不僅是因為金額,這當中不知道還牽涉了多少人的交情,背負著多少人的沖動。
上半場結束后來到下半場地點時已經(jīng)晚上10:46,上下半場疊加幾乎是每次約出來一起玩的既定安排,上半場吃飯,下半場泡吧或看電影,清吧或嗨吧,普通電影院或包廂電影院,今晚被選的是嗨吧。過來泡吧的人大概都是精力多到無處發(fā)泄的,伴著濃烈的煙酒味和震耳欲聾的、不成調(diào)的音樂,扭著迷迷糊糊的身體,舞池外的看著舞池內(nèi),隔壁桌的瞄著隔壁桌,男人窺著女人,女人探著男人。
我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才讓五官、心跳適應了酒吧的光線、聲音和氣味,嘴里含著一大口酒,我向身邊的余彤彤比劃著手指。一起來的同事有十三個人,四個上去舞池了,三個女同事靠著桌坐著、不喝酒也不玩骰子,還有六個在玩古惑骰,上一輪是我輸了,這次輪到我做莊家,嘴里含著酒說不了話,就算不含酒,說話在這里也是無用的,余彤彤瞪大眼睛,跟我比劃著表示她看不清楚我的比劃,我用力地又重復著著比劃,她跟我比劃了個“OK”,我鼓著嘴在臉上擠了個笑,把嘴里的酒水慢慢地擠進喉嚨。古惑骰是我在酒吧唯一會玩的骰子游戲,兩年前玩過兩次后就會了,真心話大冒險那種游戲,我是拒絕的,一旦有我不想回答的真心話跟大冒險,后果就會是往肚里灌加倍的酒水。這輪我沒贏沒輸,輸?shù)氖卿N售部的段宏文,我看著他當著大家一飲而干后,跟桌面的六個人比劃著我要休息一下,得到他們比劃著“OK”的應允后,站了起來,我要去洗手間,順便去躲避下一輪的比劃。
他還是沒發(fā)來新的信息,我點擊翻看申尚風的朋友圈,他朋友圈還是九天前的,沒更新過。周五的機票是10:00起飛的,12:30應該到昆明了,我微信留言給申尚風“申總,您下飛機了嗎?到昆明沒?”他沒回復,16:50,他應該到德宏芒機場了,我又微信留言給他“申總,您下飛機了嗎?”他沒回復。
申尚風周四回公司了,繼續(xù)處理堆在他桌面的文件,接見排著隊過來覲見他的人,周四晚上7:30左右,他走進總辦辦公室,“小薇,文件我已經(jīng)處理完了?!薄昂玫??!薄澳阍琰c回去?!薄昂??!闭f完他走了,林楓7:00左右已經(jīng)離開公司了,我以為他走進辦公室里會說一兩句工作以外的話,比如說云南帶回的禮物,但他沒有,周五他直接過去機場了。機票是我訂的,按照工作慣例,我是有必要跟他確認到達情況的,留言給他用的是工作慣例的稱呼“申總”,第一次他沒回復,我還是需要跟他確認第二次的到達情況,第二次留言給他時,也同步留言給葉師傅,17:06,葉師傅回復“到了,謝謝?!蓖砩?:20,我收到申尚風的回復“到了?!薄昂玫?,收到?!蔽尹c擊屏幕,發(fā)送出去,腦子還想著再回復一兩句別的話,可不知該回復些什么,他這次要談那樁價值三億元的交易,我最好不要回復些跟這交易無關的事情,點擊著屏幕,一字一字地刪去“申叔叔,您什么時候回深圳”,把手機屏幕蓋在桌面,我拿起了筷子。我們還在聚餐,拿起筷子時,我發(fā)現(xiàn)坐在左前面的段宏文在瞄著我,視線跟他的視線對上時,他愣了一下,轉(zhuǎn)開視線了,隨著他手中的筷子落在一盤鹽焗雞上。
“你喝醉了?”段宏文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正坐在酒吧的休息區(qū),說是休息區(qū),其實跟酒吧主會場是相通的,拐了個彎,聲音、煙酒味、煙霧都淡了些?!皼]有?!蔽艺f道。
段宏文在我對面坐下了,隔著張小圓桌,他把雙手放在桌面,身體往我這邊傾斜著,“那就好,我以為你醉了,沒見你回來。”
“我給彤彤發(fā)微信了,我過來休息區(qū)坐一下。”我笑著說,彤彤會跟其他人說明我暫不回去的原因,這樣她就不會擔心我醉了,要到洗手間找醉了的我。
“嗯?!彼f了一句。
靜靜地坐了幾分鐘,酒吧主場那邊傳來主持人喊著介紹下一個節(jié)目的聲音。
“你剛是在回復男朋友?”主持人聲音結束后,段宏文開口說道。
“?。俊?p> “我看你在聚餐時就不??词謾C......男朋友叫你早點回去嗎?”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他臉上打趣地笑了一下。
“我單身,沒男朋友。”我笑著說。
“你這么漂亮的女生,沒有男朋友,這很少見?!?p> “你有女朋友嗎?”
我看到他臉上驚訝了一下,“沒有。”
“像你這么帥的優(yōu)秀男生,沒有女朋友,這也很少見?!蔽掖蛉さ鼗鼐此?。段宏文,1986年出生,梅州客家人,比我早了一年零七個月入職尚風集團,他是銷售部冉冉升起的新星,現(xiàn)在是帶著6個人的團隊經(jīng)理,他的部門上司在季度會上稱贊著他,說著他入職四年來的亮眼業(yè)績。一米七多的身高,勻稱尚無肚腩的身材,憨厚卻不失英俊的臉,我知道公司里有不少女生都喜歡他,可尚風集團流傳著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贊成員工之間戀愛、不贊成夫妻雙方均在公司任職,我猜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沒跟公司里的女生們牽手。
他笑了。
“你不會喝醉了吧?還是故意偷跑出來的?”
“我來找你的,”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在凝視著我的眼,“我怕你醉了?!?p> “我沒醉......我會適當偷懶一下的!”
“這挺好的!”
“我看你喝了不少。”
“我沒事,習慣了,在我們部門,喝酒是必修課。”
“哈!辛苦你們了?!?p> “不辛苦?!彼f道,臉上卻配合地苦笑了一下。
“我們回去吧?”我站起來說道,耳邊響著主持人在介紹下一個節(jié)目,我離開臺座已經(jīng)超過半個小時,再不回去,就不太好了。
“好。”
車上剩下段宏文、我,還有代駕司機。車是段宏文的,第三個同事在十分鐘前到家下車了,段宏文從副駕上下了車,跟他揮手再見后,坐上后座,后座里還剩下了一個我。
“你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他說道。
“是的,走路半個鐘左右就能到公司?!?p> “你一個人???”
“不是......跟朋友一起?!蔽液敛华q豫地繼續(xù)著跟別人合租的謊言。
“男朋友?”
“我沒男朋友,”我看了他一眼,他在酒吧不是已經(jīng)問過了,這么快就忘記了?“女性朋友?!?p> “哦!公司同事嗎?”
“不是?!?p> “你現(xiàn)在回去,會不會打擾到她?”
我按亮了手機屏幕,現(xiàn)在2:46。
“你回去會洗澡了再睡嗎......身上有煙酒味,她不介意你在這個時候洗澡打擾到她?”
我發(fā)現(xiàn)代駕男司機在后視鏡上看了一下后座的我們,車上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皼]事,她不會介意的,我會小聲、輕手輕腳地進門?!蔽倚睦锞o了一下,盼望著快點到家。
“哦?!彼穆曇袈詭?。
我把眼轉(zhuǎn)向窗外。深圳的夜跟白天是不一樣的繁華,明亮的街燈不停地往后退,一閃一閃的車燈不時從窗邊經(jīng)過,我突然覺得,深圳周五的晚上比白天還熱鬧,燈紅酒綠,流光溢彩,歌舞升平,車水馬龍,還有熙熙攘攘的人,這是一座絲毫不遜色于白天的夜宮城。深圳是全國最開放的城市,深圳存在著無限可能,我想起了大學年代就形成的認知。這座城市人口沒廣州多,但流動人口特別大,許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來來回回之間,許多人依舊是一無所有。我偶爾會懷念廣州,想起廣州的同學,想起要是接受了陳教授的推薦,去了一家廣州企業(yè),會是怎么樣的。深圳的迷茫、哀傷、無奈,廣州也是有的,廣州比深圳多了幾分人情味,在深圳待了兩年多,這句話被我親身驗證了。我想起在廣州度過的三年多大學生活,想起了在廣州做兼職跑過的各個地方,想起了認識申尚風的過程。
“前面就到了。”段宏文的聲音響起,不知道他跟司機說,還是跟我說。
“嗯,前面調(diào)個頭就到了。”司機說道。
我轉(zhuǎn)向段宏文那邊的車窗,看到了我住的小區(qū)亮著的樓盤名字。
我下了車,段宏文也下車了,我們站在小區(qū)門口。
“謝謝送我回來!”
“不客氣?!?p> “嗯,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
“好的?!?p> 我準備轉(zhuǎn)身,“我可以追你嗎?”他說道。
我愣住了,“你喝醉了。”
“我沒醉?!彼坪跻焓诌^來牽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看著他,又看了一下車上的司機,他在看著我們。
“你早點回去吧,司機還在等著。到家后留言給我一下?”
他看著我,沒有回復。我揮了一下手,不等他回復,轉(zhuǎn)身走向小區(qū)門口。
尚風集團年初八正式開工,我從清遠家里回到深圳是年初六下午,除了預防路上堵車給自己留出一天時間休息調(diào)整,還有個原因---我媽催著我結婚了、給我張羅著相親的事。
她說我已經(jīng)26歲了,我說還沒過生日就還是25歲,她說25歲也不小了,她問我有無男朋友,我說沒有,然后她就變戲法似的給我安排了兩個相親的男生,“你姑姑、還有個是住市中心的伯娘推薦的”,她說道,于是年初四我跟著她出去,約見了那兩個相親男生,一個在市稅局任職,一個開餐廳的、在市區(qū)有三家分店。都是清遠籍人,目前都在清城區(qū),我知道我媽想把我留在她身邊。年初五晚飯時,我提起我明天就要下深圳了,我媽驚訝地說道“不是說年初七才過去嗎?”,因為我回到家的當天,就跟她說了,公司年初八開工,我年初七下去深圳。我爸也停下了筷子,“平時那么少回家,過年也不在家多待一天嗎?”“我怕路上會堵車,早一天下去好些?!薄罢l讓你催著她結婚、相親!”我弟上官杰說道,我白了他一眼,他吐了一下舌頭,轉(zhuǎn)開臉笑著。“我年初十一也要去武漢了......”我弟上官淳說道......
“你什么時候過來深圳?”年初七上午,申尚風微信留言道。
明天正式開工,我還能什么時候過來?心里想著,手在手機屏幕點擊,“昨天下午已經(jīng)到了?!?p> “哦。今天怎么安排?”
“沒什么安排,在家看書,可能會出去逛逛?!?p> “下午我過來接你?晚上一起吃飯?”
我發(fā)呆了幾分鐘,明天公司新年開工,還要早點回去,每年開工當天他會親自到總部發(fā)新年紅包,去年總部結束后下午還去了龍崗工廠,還有遠程給外地分公司發(fā)微信紅包,為什么晚上要約吃飯。
“不行嗎?”
“好。幾點?”
“5:00,你時間可以嗎?”
“可以的。”
“好。”
午餐是冰箱里的急凍云吞,年前就買了的,沒有蔬菜,我也懶得下樓到附近超市買,打了兩個雞蛋下去,就著電影,草草解決了。電影比午餐晚一個多鐘結束,洗干凈鍋碗后,躺在沙發(fā)上翻MBA的書,我還是喜歡按著喜好去翻看主題、章節(jié),這套書應該被我翻完三分之二了,今天看的是第三十二章,這是整套書籍倒數(shù)第三章,主題是“公司診斷”,這個章節(jié)內(nèi)容之前已被翻看了小部分,我忘了具體什么時候翻的了。一陣困意來襲,我躺著打了幾個哈欠,我不打算爬起來沖咖啡,今天堅持住的話,就是連續(xù)不喝咖啡的第十天。
醒來時15:36,側(cè)身把手機放回桌面,我躺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電話響了,申尚風打來的,“我在樓下了,小區(qū)門口。”我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16:54,他果然很準時。
“好的,我現(xiàn)在下去?!?p> 申尚風坐在后座,開車的是葉師傅。我在后座坐定后,申尚風遞給我兩個盒子,盒子外包裝系著絲帶,一盒巧克力、一盒裝著香水,祖·瑪瓏的藍風鈴香水......
“這是......新年禮物?”
“情人節(jié)禮物?!?p> 情人節(jié)?我都沒發(fā)現(xiàn)今天是情人節(jié),情人節(jié),他送我情人節(jié)禮物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著他。
“不喜歡?”
“沒有?!边@是要我當你的情人嗎?我心里說道,葉師傅在旁邊,我不敢直接說出。
“你喜歡什么?我們等一下可以去買?!?p> “我喜歡藍風鈴香水,您已經(jīng)買了?!?p> 他眼里閃過一絲歡喜,笑了,“喜歡就好?!?p> 第一次買這個味道的香水,是去年上半年和林楓逛街時買的。我不喜歡香水,或者說是舍不得、也沒有過多閑錢去置辦這些,林楓拉著我逛了好幾家品牌店,我平時不化妝,林楓買了不少化妝品---那些化妝品好一部分在她懷二胎后送給我了,試聞到藍風鈴的味道,林楓問我怎么樣,我說這個味道可以接受,她建議我買了。我買了,那瓶香水好像還沒用完,我想起我上一次用它是1月初。
晚上吃西餐,他跟我說,我跟他并排走入餐廳。餐廳里每一個角落都是經(jīng)過精心布置的,漂亮的燈具,溫暖的抱枕,墻上畫著淡藍色小方塊的彩色圖案,圍著鍍金的、華麗的框子,角上刻著精致的花果,有肥胖的小愛神在上面自如飛翔。我們坐了下來,環(huán)視一下周圍,大部分是男女對坐著,幾乎每張桌子都點著一支蠟燭,放著花,一束、幾朵、一朵。我想起自己的穿著,我穿著深灰色的褲子、上衣,韓版休閑棉外套,一雙及踝靴子,我穿得很休閑,悠閑得有點跟這餐廳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您應該早點跟我說吃西餐的?!蔽颐撓峦馓?,笑著說,“我穿得一點也不像來這吃西餐的。”
“沒事,開心就好?!彼┲钏{色的夾克衫,內(nèi)搭淺灰色的棉襯衫,他穿得也不太像專門來吃西餐的,“你出門前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jié)?”
“嗯?!?p> “怪不得,你會問是不是新年禮物?!?p> “嗯。我也沒想到會過情人節(jié)?!?p> 他點了法式田螺、奶油蘑菇湯、兩份牛肋排、一份意粉、一份沙拉,還有一瓶紅酒。酒喝到第二循,湯上來了,我喝了兩口,放下了湯勺,這種黏稠的湯,我有點不習慣。
“不喜歡?”他問到。
“沒有呢,湯不能喝多了,我要留著肚子喝酒的!”我笑著說,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經(jīng)知道我是真的不喜歡這種黏稠的湯。
他喝了一口酒,酒杯被手托著,懸在空中,“今天段宏文沒有約你?”
段宏文?他提段宏文干什么?我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你跟段宏文不是約過會?”他說道。
他怎么知道我跟段宏文約過?這個疑問剛在腦子被提起,我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傻子,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約,我猜是有公司同事見到了,然后通過林楓或直接告訴了申尚風?最后那點我覺得不太可能,難道是他親眼看到了?
“我跟他是吃過三次飯,看過一次電影。”我說道,這是實話,我們沒有接過吻,也沒牽過手,牽過手后會避免不了接吻,我覺得事情是會這么發(fā)展的,我拒絕了他的牽手,可以跟他并排走著。
“就這樣?”
“嗯。”不然你想是怎樣?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把杯中的余酒一飲而干,女服務員過來了。
我跟段宏文最后一次約見面是在1月份,他按住我放在桌面的左手,五指想叉進我的指縫間,來個十指糾纏,我的手沒聽從他的手,依然放在桌面,他的手最多只能放在我的手背上。
“你知道尚風集團是不贊成員工之間戀愛吧?”我說道。
“我知道。”段宏文瞄了一眼桌面的兩只手,看著我說道,“所以我們兩個有一個人得辭職......”
“哦?!?p> “公司有流傳著你跟申總的風言風語,我是有聽到的......”
原來你是有聽到的,那你為什么還來表示要跟我談戀愛?我在想著,如果被跟我有著風言風語的申尚風知道我跟段宏文談戀愛會有什么反應?他會吃醋嗎?會處罰我,還是處罰段宏文?會辭退我們?一想到“辭退”這個詞,我有點為自己擔心,也開始擔心起眼前的段宏文,他是銷售部一顆冉冉升起、開始綻放光芒的新星。
“我想,可能你辭職的話比較好......”
哦,原來是要我辭職,我遲疑了一下,擔心著我的未來了。
“或者我們兩個一起辭職,也行。”他好像看到我皺在眉間的遲疑了,趕緊說道。
尚風集團有著不贊成同事間談戀愛、不贊成夫妻均在公司工作這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目的就在于預防一個或兩個好不容易培養(yǎng)起來的員工跑了、因情耽誤工作或徇私的可能性,尚風集團大部分人都遵循著這條規(guī)則,龍崗工廠那邊的工人倒是沒有強求,因為有次跟申尚風過去工廠時,我看到了宿舍樓專門設有夫妻房。
我們一起辭職,我還在想著這句話,衡量著他的未來,我的未來。
“深圳有無限可能!辭職了也會找到好工作的,主要還是看自己能力!”他說道,語氣有點激昂起來。
“深圳有無限可能”這句話我也聽說過,真的會有無限可能嗎?我在心里問自己?!澳阏f你聽到有關申總跟我的風言風語?”
“是的。”
“你對此是怎么想的?”
“我覺得不是真的,你是清白的?!?p> 原來他覺得不是真的,我突然覺得要是他和我一起辭職了,我就太自私了。不知道他家境怎么樣,要是他要養(yǎng)父母,支撐起養(yǎng)家的重擔......我想到我的家,在清遠的家,要是他和不清白的我一起辭職重新找工作......我還是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要是真的呢?”我笑嘻嘻地說道,盡量表現(xiàn)得讓這句話看起來是個玩笑。解釋我跟申尚風之間的風言風語,在尚風集團內(nèi)部給這些風言風語有個定論的決定權不在我,在于申尚風。我不能在段宏文面前暴露了,但是我又覺得這是個可以嚇退他、或考驗他的點。
“真的也沒關系,要是你愿意的話,那我們就一起辭職?!彼f道,我聽在耳里,內(nèi)心泛起了點漣漪,我看著他的眼,“你跟申總,不是真的有吧?”他補充說道。
內(nèi)心的那點漣漪已經(jīng)平復下去了,我從他的手心下抽回我的左手,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其實這次約見,除了要跟我表明談戀愛的決心,他還提到了想在2月份過年期間帶我回趟他家鄉(xiāng)的想法,對于這個安排,我是絕對的拒絕。
“不是真的?!蔽覍λ囊蓡柦o出一個假的明確回復,“但是我不想從尚風集團辭職,我也不想你辭職。公司領導都看好你,我不想毀了你......”我七分帶真三分帶假地說著,他看著我的眼,聽得很認真。
“你在想什么?”申尚風的聲音提醒了發(fā)呆的我,我發(fā)覺自己盯著桌面剩下三分之一的牛肋排已有一會了。
“想著跟段宏文約會的事?!奔s會,我把約飯這個詞改成約會了,我想看看他有什么反應。
“跟我在一起還在想他?”他鄙夷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他是在鄙夷我,還是段宏文,反正我跟段宏文目前都是沒法跟作為老板的他相比的。
“是你先提起的?!蔽野选澳备某伞澳恪绷?。
“你喜歡他?”
“我不想毀了他?!?p> “這話怎么說?”
我說了尚風集團那條不成文的規(guī)則,不僅是為了我跟段宏文,而是為了我跟他,我怎么辦?我想提醒他也想一下到時要怎么安排、或處理我。
“他怎么說?”
“我辭職,或他和我一起辭職。”
“你怎么選的?”
“我沒選。我不想毀了他在公司的職業(yè)生涯?!?p> 服務員過來撤去桌面的大盤子,把甜品端上來。我喝了一口酒,看著小舞臺上,男樂手正彈著《水邊的阿狄麗娜》。曲盡后,我把視線轉(zhuǎn)了回來。用小叉子挑了一口粉紅色的蛋糕,好甜,又喝了一口酒。
申尚風看著我,我知道在我扭轉(zhuǎn)頭聽曲子時他就在看著我。
“差不多要回去了?!蔽颐榱艘谎凼謾C屏幕,9:16,從這里打車回去公寓要一個半鐘。我把酒瓶子僅剩的酒倒在他的杯子,我的杯子。
“回哪里?”
“公寓啊。明天得早起?!?p> “不回公寓,換個地方?!?p> “去哪里?”我有點驚訝。
“酒店?!?p> “酒店?”送禮物、吃西餐、住酒店,這真是情人節(jié)約會的標準流程,我在心里想著,把杯中的
酒喝完了,放下酒杯,我看著他。
這是個套房,客廳跟房間用夾板、滑行門隔開了,昏暗的淡粉色燈光,客廳放在一套沙發(fā),茶幾上是一瓶酒,兩只紅酒杯。房間白色床單上散落著鮮紅的玫瑰花瓣,床是圓形的,我看了一下浴室,浴缸也是圓形的----這是一間特地為情人節(jié)布置的情侶套房。
他在客廳沙發(fā)坐著,桌面酒杯已裝著紅色的漿液,他拿起一杯示意我過去。第三杯下肚后,我知道自己已處于微醺的狀態(tài),我喝酒不上臉,酒精已傳透了全身,我覺得每一個毛孔都在冒著緋熱。全身衣物已被**,我躺在沙發(fā)上,同樣褪去全身衣物的他。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彼蝗煌O铝苏f道。
我看著他,沒有回復,一動也不動。
他的聲音里帶有懷疑,“你跟段宏文沒有做過?”
“什么意思?”我看到愣在他臉上的將信將疑,有點生氣,用力一推,站了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沒走幾步,被他從身后抱起來,拋在床上。。。。。
******一股惡心從喉嚨涌上,我沒忍住,他看到了,眉間掛著不解。
“不要?!蔽覓觊_他在背后的纏繞,去找衣服穿,“我不能這樣穿著回公司。”我邊穿衣服邊說,我得轉(zhuǎn)換話題。
他光*著身體,站著看我,沒說話。
“我自己打車回去換衣服。”我把腳踩在靴子里,拉起鞋鏈子。
“好?!?p> “那我回去啦?”我手已握在門把上,按下去,我就可以出去了。
“好?!彼廊怀?著全身站著看我。
我在酒店樓下時被葉師傅的聲音叫住了。
“葉師傅,您這么早過來?”
“我昨晚住在附近。申總呢?”
我感覺雙頰出現(xiàn)了一抹羞澀的紅,“申總還在房間,我要打車回去換衣服,再回公司?!?p> “這樣?!?p> “嗯。”
“對了!”
“嗯?”
“你的禮物還在車上,你讓車等一下,我過去拿給你。”他說完,轉(zhuǎn)身小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