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日的鬧劇又過去許多天了。這些日子安平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棠樺居,除了偶爾去乾玄宮陪陸澤宇聊聊天,就沒再接觸什么人。
因為驚擾了太皇太后,白雪也不敢怠慢,讓蘇瑾桐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板子,好多天都下不了床??此蝗骋还盏臉幼樱憹捎钜簿蜎]有繼續(xù)責怪當天的事,反而找了個由頭將他徹底調(diào)到了自己身邊日日跟著,既方便讓他為自己做事,也方便看著他跟安平。
在床上一連趴了許久,終于能下地了,蘇瑾桐覺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已經(jīng)散了。真是一遇到這個郡主就沒好事兒,要是再來一次,還不把自己給打成個殘廢。
蘇瑾桐一邊嘆氣,一邊換了個姿勢站著,雖說傷好了很多,但站久了還是會很不舒服。誰成想,怕什么來什么,剛還想著趁沒被傳喚去旁邊偷會兒懶吧,就看到遠處一抹淡黃色的身影向著自己的方向移動過來了。
安平也好久沒見到蘇瑾桐了,沒想到今日會在這兒碰上,四目相對,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正想著要不問問他最近怎么樣了來打破沉默,就見他動作迅速地轉過身去,還因為轉得太快,扯到了傷處,倒吸一口氣,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
這個動作引起了安平的不滿和小小的關心,只不過不滿說出來了,關心只藏在了心里,“蘇瑾桐,你這是什么意思?本郡主救了你,你不謝我也就算了,還敢無視我?!?p> 蘇瑾桐扶著腰胯,慢慢地歪了歪身子,算是行了禮,說道:“臣多謝郡主大恩。”
沒想到今天的他一反常態(tài)不抬杠,安平反而不知該說什么了,看了看他滑稽的動作,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你的傷還好吧?真是不禁打,表面上看著挺機靈的人,也不會想想辦法打點一下施刑的人,笨得要死,都不知道大哥到底看上你什么?!?p> 這話聽得蘇瑾桐心里一陣不滿,卻也不敢發(fā)作,暗自翻個白眼,努力保持語調(diào)的溫柔,“多謝郡主的提點和關心,臣有傷在身不便給郡主行禮,而且皇命難違,不敢跟郡主見面,是臣失禮了,還請郡主海涵。臣回去一定好好練功,爭取練成個金鐘罩鐵布衫,到時候隨便郡主打罵都不在話下?!?p> 碰了個軟釘子,安平自知沒趣。誰要你去練那種功夫了,就不會好好聽別人的話嗎?我又不是濫用私用的壞人,還隨便打罵,哼。
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什么,但一抬頭看到的還是蘇瑾桐寬大的后背和令人生厭的后腦勺,突然就萌生了想上去敲一下的念頭??此麄€頭挺高的,但自己一定能打一個準。心里想了想,最后還是忍住了,偷笑著小聲說了句“真是沒趣”,就轉身進了乾玄宮。
聽到身后的人離開,蘇瑾桐才長出一口氣,終于走了。
“安平給皇兄請安?!?p> 有模有樣的行禮,換來了一句調(diào)侃,“我們的安平郡主連日來倒是頗有規(guī)矩?!?p> “皇兄,”安平嗔怪道,“安平哪次沒有規(guī)矩了,安平只是怕宮中生活煩悶,把皇兄給憋壞了,才故意想法子給你解悶的?!?p> “是嗎?那朕可要好好犒勞犒勞你了?!?p> “好說,好說?!?p> 每次這個時候,都是兄妹二人最開心的時候。自幼時開始,宮中的生活便充滿了陷阱和陰謀,尤其是太子之路,更是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了彼此之間的陪伴,才把這枯燥、冷酷的生活,過得有了些許點綴。
安平走到陸澤宇的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糕點一邊吃,一邊問道:“皇兄啊,以前你只是讓蘇瑾桐巡在四周的,怎么今天你讓他到里面守著了?”
“你還敢說,”端起茶壺,倒杯茶水給安平,陸澤宇說道,“你可知道你們倆闖出了多大的禍?害得朕在太皇太后面前聽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念叨,你倒是會悄悄躲在棠樺居里裝乖,?。俊闭f完,動手去揪安平的耳朵。
慌忙搖頭躲過,安平陪笑臉,掄起小拳頭“砰砰”地替陸澤宇捶著肩頭,“皇兄別生氣嘛,太醫(yī)都說了,生氣對龍體不好。那天的事情都是趕巧兒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太皇太后會在那附近嘛?!?p> 接住搗亂的兩個小手放回原處,陸澤宇說道:“好了好了,你這是給我捶背呢,還是趁機捶我呢?”
收回手,安平老實坐好,又偷偷瞟了一眼陸澤宇,最后還是下定決心,對著他堅定地說道:“皇兄,替安平選個郡馬吧?!?p> 這簡短的一句請求,卻著實驚到了陸澤宇,他不敢相信地問:“你可是有心儀的男子了,他是誰?”
安平馬上搖頭如撥浪鼓,“沒有心儀的男子,一切都憑皇兄做主。”
沉默了片刻,陸澤宇開口問道:“你可想好了?賜婚之事一旦由皇兄的口說出就不可更改了,到時想不嫁也不成了。”
“皇兄,”安平停頓了一下,雙手捧著茶杯,眼睛死死地盯著里面平靜無波的茶水,故作輕松地說道,“安平自小入宮,已經(jīng)陪伴在皇兄身邊這么多年了,早就膩了。再說了,你這么難伺候,還動不動就讓我背書、寫字、練功夫的,我巴不得早點找個如意郎君嫁了,以后有他疼我、保護我、照顧我,我就再也不用留在宮里受皇兄的氣了?!?p> 看著她假裝開心的樣子,陸澤宇不免有些心疼,在心里指責自己沒用。一只大手攬過安平的肩頭,扶正她的身子,讓她與自己對視,陸澤宇說道:“你老實說,是不是有誰難為你了,皇兄自然是希望你能找到心儀的男子出嫁,但不是這樣勉強而為。”
皇兄都這么說了,還有什么能比這句話更讓安平開心的呢?就是沖著這樣好的哥哥,也要做些事情讓他安心。盈盈一笑,安平有些調(diào)皮地說:“皇兄你多慮了,沒有誰勉強我,是我自己想嫁人了。其實仔細算算,我確實已經(jīng)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平日里老是見大哥和大嫂兩個人卿卿我我、夫唱婦隨的樣子,我雖然嘴上沒說,心里面早就羨慕得緊了?!?p> 看著眼前人明明是笑著,眼神里卻沒有了往日的明亮,陸澤宇只覺得心頭沉悶得很。但看她堅定的樣子,恐怕是早就打定主意了。沒有再多勸,陸澤宇還是先答應了下來,也許這也是個機會,萬一因禍得福,真能為她挑出個可以托付之人,也能讓九泉之下的皇叔安心了。
“好,安平想嫁,皇兄就是翻遍整個烏拓,也會把最好的男兒帶到你面前來?!?p> 安平掙出陸澤宇的桎梏,轉過身繼續(xù)吃起點心,說道:“皇兄,哪有人這樣找夫君的,恐怕烏拓還沒被你翻過來,我先成了全烏拓的笑柄了?!?p> “胡說,我的妹妹,愿意紆尊下嫁是他們的福氣,誰還敢笑話,看朕不要了他們的小命。”陸澤宇說道。
“是嗎?那皇兄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安平挑起眉毛問道。
眼前的人一臉狡猾,陸澤宇很是警惕地問道:“你先說說看,是什么樣的小小請求。”
安平轉身抓起面前人的胳膊,雙手抱住撒嬌道:“不是什么過分的請求,就是那個蘇瑾桐嘛。到底是因為我才挨了一頓板子,皇兄就準他告幾天假,把傷養(yǎng)好了再來吧。剛才我在外面看到他一動一頓的樣子,想是還沒好全,要是失禮于人就不好了,有損皇兄的臉面?!?p> “想不到這個蘇瑾桐還挺有面子的,竟然勞動朕的妹妹親自替他求情?!蹦罅艘幌掳财降哪?,陸澤宇嗔怪道,“算了,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他。你呀,既然要嫁人了,就要注意一下女兒家的名節(jié),不能再老是跟個侍衛(wèi)郎一起胡鬧,落人話柄?!?p> “皇兄,這你可是冤枉我了,自從你不準他見我之后,他看到我可是跑得比兔子還快,那天之所以會鬧起來,還是因為他死守著皇兄你的命令故意不把正臉給我,我一時氣不過才想教訓他一下,結果鬧起來了?!?p> “說來說去還是怪皇兄了?”陸澤宇聲音有些危險地問道。
“怎么會,安平隨便說說的,你別當真嘛。”安平向陸澤宇討?zhàn)垺?p> “哼,我看他膽子還是大得很,朕都不讓他跟你見面了,他還敢扮作太監(jiān)私下去赴你的約,不給正臉就可以了嗎?”陸澤宇故意不饒人地說。
“怎么那天不是?”安平的話戛然而止,隱約想到了什么。
“那天什么?”
“沒有,什么都沒有?!彪m然起了疑心,但這次安平卻沒有放在心上。她想起跟程頌在私下謀劃事情,覺得他是故意順了自己的謊話,裝作那天不是他派蘇瑾桐去做事的。在自己的書房還這么謹慎,看來是不能大意的事。她一時的想當然,默默地讓蘇瑾桐逃過了一劫,成功隱藏了身份。
冷哼一聲,陸澤宇繼續(xù)忙他的事,沒再講話。安平就連忙叫來了小陶公公,讓他告訴蘇瑾桐回去歇著,等傷好了再來。
安排好人,一轉身就看到座上的陸澤宇用奇怪的眼神直直盯著自己,沒來由覺得心虛,討好似地“嘿嘿”一笑,走上去乖巧地開始給他磨起墨來。從小到大,陸澤宇每次動筆動墨,都是安平在一旁伺候的,換了旁人他也信不過。登基之后,這項活計就變成安平日常賣乖討巧的方法。
門外兀自憐惜著自己傷處的蘇瑾桐,得了赦令一刻也沒耽擱,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