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洞開,霞光萬丈。
卜蒼生在靈光中穩(wěn)步上升。
說來也怪,蔚光界以往飛升前輩不少,上界偶有消息傳回來,都說這一步是個輕松活。左右不過往天門一飛就完事兒,剩下的都不用自己操心。
歷劫向來很苦,歷劫后到到飛升前卻無比輕松,簡直像是天道在給他們放假。
至少卜蒼生是這樣感覺,他想著或許是苦盡甘來,都走到最后一步,總要給人點甜頭。
據(jù)記載,蔚光界曾經(jīng)飛升的人少說也有百余。
毫無例外,每個人都曾在《飛升錄》中風(fēng)光這么一回。
卜蒼生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會飛升。
他只是有些奇怪,越接近天門違和感越強。
上界,難道不是更接近道的世界?為什么他已經(jīng)站在門前,多的一點親近感悟都沒有,甚至就連天地鐘靈之氣也沒濃郁兩分。
一門之隔,竟將兩界完全隔開?
卜蒼生皺起眉頭。
可他已經(jīng)在蔚光界呆了太久,歷來飛升前輩歷劫后至少幾日、至多數(shù)年便會去往上界。他足足等了百年,想盡辦法未能觸碰一絲可能。
只在月前,忽的感應(yīng)天門將開。
便是有什么不妥也顧不得了,蔚光界沒找到一點辦法,她唯一的希望在上界。
卜蒼生看一眼心口,火熱滾燙的,隱隱中含著迫不及待和熱切。
他舉身飛入天門。
云合了,霞色淡去,天邊緋紅向著天門倒卷,靈光中人已離去,光柱化為清透水滴自天際灑落。
卜棠風(fēng)坐在風(fēng)雨中。
靈液是無根水,朔風(fēng)是無界風(fēng)。
淺綠色水滴尚未落地便重化成靈氣,飄飄蕩蕩充盈在云頂山脈間。
卜棠風(fēng)沐浴在靈氣里,漸漸便無知覺寒冷。
“棠棠,我是阿靈?!?p> “棠棠你怎么這么傻,本子在告訴你明天的事啊。”
“棠棠別不理我嘛,悄悄告訴你,明天他們就要教你練氣啦。”
是阿靈,初見的阿靈出現(xiàn)得莫名其妙,自來熟也莫名其妙,總愛神神叨叨說預(yù)言,卜棠風(fēng)不理它,它也能一只兔子玩得歡樂。
“阿棠,大伯不是在兇你,你一個人跑出去也太危險了,下次叫上我,我們多帶兩個人?!?p> “阿棠……”
“你別傷心,他們不是不管你。”
“棠風(fēng),木上生風(fēng),她以后會是自由的?!?p> 卜棠風(fēng)帶著記憶而來,這個幼兒身體父母俱不知是否健在。家族倒是很大,不曾缺過她吃穿,亦不曾苛待她,當然也不曾盡心撫養(yǎng)她。
她摔摔打打和堂兄弟姐妹一樣長大。
“天賦不錯,讓他們都去試試吧?!?p>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青霄宗門人。當一心向道,明己心,擔己任,不忘初衷,無愧天地?!?p> 卜棠風(fēng)前一世從不曾奢想過修仙,甚至超凡力量是否存在都存疑,但這樣把未來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覺使她興奮。
極高極寒地,盤坐一群向道人。
靈光隨風(fēng)飄落周邊無數(shù)山林。
厚雪覆蓋處小草也探出頭來,樹木生發(fā),茫茫天地平添無數(shù)星點綠意。
蒼生澤被。
我的心又是什么呢?
以前總想著身體好了,能跑跑跳跳看遍山河大好風(fēng)光。
后來,開始想念父母哥哥。
再后來,蔚光界也沒什么不好,但是還想念那杯沒喝完的奶茶。
我心……
從前沒有能力,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可變化總是突如其來,從不管你是否準備好。
我心……
天光悄悄暗下來。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壓彎了婀娜風(fēng)流雪松枝,壓垮了搖搖欲墜玉蘭木。
西風(fēng)陣陣穿林而過,叮鈴鈴下課鈴遙遙響起。
“噼啪”玉蘭枝終于承受不住,枝干折斷,簌簌砸下一捧冰雪。
寒冷再度襲來。
跗骨冷風(fēng)要順著人衣領(lǐng)生生灌進骨頭里去,卜棠風(fēng)忍不住一聲噴嚏。
“阿嚏!”
她睜開眼。
?。???
眼前是小片松林,冬日里大雪紛飛,她坐在仿古小木亭子里,三五個女孩子在雪地里奔跑嬉鬧。
團一個雪球,你砸我一下,我砸你一下。
打雪仗?
不不不,她不是應(yīng)該在朔風(fēng)崖感悟天道,預(yù)備明心嗎。
卜棠風(fēng)一瞬間有些懷疑人生。
“阿嚏!”又是一個噴嚏,卜棠風(fēng)抖了抖,默默拉拉圍巾帽子,裹緊斗篷。
她還穿著斗篷,素白底料明黃花紋,和記憶里今早披的不太一樣,倒是奇異地有些眼熟。
座位旁邊放著一杯奶茶,管口還冒著熱氣。
她又看一眼四周,松林之外高樓林立,灰白黃藍紅建筑三面排開。身后是山,松林小道里幾對情侶挽著手說笑著走過。
許是噴嚏聲有點大,一個穿羽絨服的姑娘跑過來,擔心地問她:“明月,你還好嗎?是不是冷?要不先回宿舍?”
秀氣的小臉也很眼熟,一雙清凌凌眼睛,像是盛夏冰泉。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殷涼夏。
她的大學(xué)室友。
裴明月的大學(xué)室友。
卜棠風(fēng)悄悄摸向腰間,里裳腰側(cè)硬硬的,摸去是個巴掌大小四方形物件,旁邊毛茸茸一團在她手里蹭蹭。
本子和兔子都在。
卜棠風(fēng)稍稍放下心,被冷風(fēng)吹得又一個寒顫。
這幅身體真是弱啊,想她超凡時期爬朔風(fēng)崖都沒凍成這樣,真難想象以前自己是怎么頂著它活到大學(xué)。
卜棠風(fēng)裹著厚實衣裳嘴唇都有點發(fā)青。
她想找個暖和地待著,但問題是她不記得宿舍在哪里。
“涼夏,我忘帶鑰匙了,你能跟我一起回去嗎?”卜棠風(fēng)找了個借口。
“也行,反正差不多要吃中飯了,早點回去暖暖手,今天也玩夠了?!?p> 說著,招呼另外兩個玩的樂不思蜀的姑娘。
“回去啦?”顧笙蹦蹦跳跳過來,拿個雪球在手里拋來拋去,嘿嘿笑著:“明月我看你很想玩雪的樣子,等我回去拿罩子給你罩起來,你想玩了就看看?!?p> 卜棠風(fēng):“我什么時候弱成這樣了,連個雪都碰不得?!?p> 說著,卻沒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裴明月時候的她確實像個瓷娃娃,全靠爸媽精細養(yǎng)著才少病少災(zāi)活到二十,現(xiàn)在身體也弱,可是她感覺和以前不一樣。
她需要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