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朝辰從夢中醒來，人還有些迷糊。
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xùn)|西，朦朦朧朧總看不清四周。她掙扎了一下，只覺得手腳跟做了一天力氣活一樣，酸軟麻木一陣陣過電似的通向四肢百骸。
很難受，有點像是被鬼壓床了，但比起鬼壓床又好了點。意識半醒不醒的，一半還沉浸在剛才的夢中，一半努力著想要掌控這具身體。
“風(fēng)朝辰，起床了?！庇腥送屏俗约阂幌拢L(fēng)朝辰不清不楚吐出一個“嗯”字，掙扎著翻了個身，終于清醒了些。她眨眨眼睛，表情有些木呆呆的，只看著眼前，也不動作。
“哎，外面起霧了?！?p> 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刷”的一聲，窗簾被拉開。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比起屋里只亮了一點。風(fēng)朝辰眨巴了下眼睛就適應(yīng)了，她輕輕“唔”了聲，感覺腦袋還是混混沌沌的，想什么總是慢了兩拍。整個人困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再睡過去。
“程至景，快點起來，還要送朝辰去上學(xué)去，要遲了?！眳蔷皩幋┝诵映鲩T去，站在門口又朝里喊了聲，“不許賴床了?！?p> 屋里安靜了片刻，風(fēng)朝辰才感覺到身邊又有人起來了。她半閉著眼睛模模糊糊猜測，大概是爸爸在穿衣服。過了不一會兒，一只手把她提溜出來，說道：“七點多了，起來吃早飯。會自己穿衣服不？”
離開了溫暖的被窩，冷空氣驟然襲來，她才后知后覺有點冷。睡意一瞬間被趕走了，人終于精神了點，點點頭道：“會。”
于是就自己穿衣服。
套上厚實的毛衣毛褲，再努力把小短腿塞進黑棉褲里，棉襖卻是怎么也穿不上了，小身子被毛衣裹得鼓鼓囊囊的，她手肘彎不過來，另一只手死活套不進袖口。
風(fēng)爸爸過來搭了把手，父女兩個糾結(jié)著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給風(fēng)朝辰收拾利索了。恰風(fēng)媽媽過來喊吃早飯，風(fēng)爸爸先去了廚房，風(fēng)朝辰遲一步，落在后面。
趁著屋里人都出去了，她噠噠跑到大門前面。家里向來早晨起床了就開半扇門，冬日里冷風(fēng)時不時刮一陣，門后是拿一把椅子抵著的。她探頭向外面望去，早春四野蕭瑟，七點多天還沒有大亮，空氣里霧氣蒙蒙的，遠方看不分明，但到底是熟悉的風(fēng)景--
道場里還是土地，沒有倒?jié)M水泥平整起來，隔路一片竹林，有薄薄一層霜打在葉子上，風(fēng)聲瑟瑟，一個人遠遠在路上走著。
這一瞬間，她竟不知道是不是要說些什么，又該說些什么，腦海里熟悉又陌生的東西翻來覆去，她努力消化著那些似乎不屬于她，或者是屬于另一個“她”的記憶。
一場不知由何而起的幻夢，教她夢見了“她”之后十數(shù)年的時光：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再之后一年，毫無因由的，又戛然而止。
對七歲的她而言漫長的時光，像是她極有可能去走的路。沒有什么磨難危險，平平凡凡的十幾年，在書本和幻想中的十幾年。有過細微的悲歡苦樂，有過糾結(jié)和懊惱，有過幸運和滿足，也還在試探著走未來的路。
她像是附身在夢境里的那個人身上一樣，一同經(jīng)歷這些時光，心里卻仍然是清楚的：那不是自己真正走過的。
或許是未來的最大的可能，或許是來自時光的饋贈，叫她不肯再如夢里一般浪費可貴的時間。
“她”畢業(yè)半年了，卻不想從事本行業(yè)的工作，對什么都有點興趣，卻無法放開去學(xué)習(xí)。在浮躁的環(huán)境里太長時間，“她”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浮躁的毛病，但是也努力在改過了，像是做好了準備，決心要自己擔負起自己的未來。
夢境中斷在這里，如一線分隔，奔赴不同的命運。
風(fēng)朝辰私心里只愿若真有“她”，在余生漫漫時光中，“她”能夠盡情一試那些喜歡的事情，無所謂成功或失敗，只在生活尚好的情況下，追逐自己的夢想。
一如現(xiàn)在的她所想所愿。
……
“風(fēng)朝辰，快點來吃飯?！睆N房里風(fēng)媽媽總不見她出現(xiàn)，端著碗出來，看她還站在門口發(fā)呆，喊道。
風(fēng)朝辰哎了一聲，收攏了思緒不再去想虛無縹緲的未來，小步蹦跳著向廚房行去。
她的碗里已經(jīng)盛了滿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青椒肉絲的澆頭蓋在面上，旁邊還臥著一個荷包蛋。內(nèi)容豐富，看著就讓她頗有食欲。
她在高椅上坐下，專心享用早餐。
廚房的燈昏暗暗的，地面是壓實了的泥土地，桌子周圍有凹凸的地方。偶爾椅子什么的沒有放好，手肘一使勁就會有一只桌腿騰空。
風(fēng)朝辰在椅子上晃來晃去，一恍神間想起家里后來重新裝修的廚房，別的不說，至少地面是水泥的，燈也亮堂許多，可比現(xiàn)在要好得多了。
唔，那是大學(xué)時候的事了，現(xiàn)在想這個，怕是還早。
風(fēng)朝辰心里默默嘆息了一聲，一時希望自己能快些長大，一時卻又想，如果是像夢里一樣平平凡凡長大，自己卻是不愿意的。
她也算是上過大學(xué)的人了呀，怎么還肯一步步按照老路來走？平白多了一番經(jīng)歷去看去思考，已然大致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從前從來不曾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七歲多時候的自己正困囿在這個小小的山村里，對光速發(fā)展的未來一無所知。
她覺得有些慶幸，雖然夢境里的未來中沒有什么值得后悔的變故，但是走到那一刻終究是有些遺憾的。為她輕狂年少浪費的大把時光，為她內(nèi)向膽小受過的點點委屈。雖然孩子氣的玩樂讓她知曉了自己的部分興趣，幼時起便獨自一人在外求學(xué)的經(jīng)歷養(yǎng)成了她內(nèi)斂沉著的性格，但是說到底，那樣的日子算不上真正的開心。
得到和失去一半一半。
風(fēng)朝辰抿了抿唇。
有些東西，如果在一開始沒有珍惜，半路錯過了的話，要再撿起來，面臨的難度無異于翻倍甚至更多。以她家的條件，在無憂無慮的學(xué)習(xí)歲月里沒有抓住向上的機會，等到工作了，想要從頭開始自己喜歡的，難免承受更多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