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言情

湫山異魔錄

第二十七錄:逆流詠嘆(二)

湫山異魔錄 莫蘭o 3816 2021-02-04 09:01:48

  我抬首環(huán)顧四周,這漫天的景象不知何時已是翻天覆地般變了樣。

  始至深林之中,松梧交匯,金沙滿地,那光照的日頭明顯虛弱無力,病懨懨的似缺了些熱忱的溫度。青徑蜿蜒處,草木皆衰敗,秋風(fēng)蕭瑟之中,嗅得到焚燒而化的灰燼味道。

  這日子雖無陰雨,上空卻時不時傳來隱隱雷聲。

  再回眸望去,后路道長無盡。

  而回身的前路卻短窄了些,再行兩里,即為那搖搖晃晃的懸索橋。

  我向橋頭眺去,只見那束著橋的鐵索極不穩(wěn)定,仿佛正有千軍萬馬奔騰過橋,擠壓著索上木板受不得力,紛紛凹陷,似乎隨時有坍塌的危險(xiǎn)。

  而橋下,則是一湖酷炙的巖漿,其中騰發(fā)的熱氣不斷上涌,浮著粘稠濃密的泡沫,如同潑落一鍋燙好的熱油。而巖池的中心偶爾迸濺起的焰火,令我不覺猜疑,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從橋上掉進(jìn)了池內(nèi)。

  這橋上,定是有我視線以外之物。

  我氣息下沉,動用意念之力展開了視角,再朝橋的方向望去,卻不由得嚇了一個寒噤。

  那橋果然是負(fù)力不堪,上面竟有無數(shù)的孤魂野鬼擁擠行過,看著好不陰森可駭。

  “我們可繞行嗎?”我收回視線,擔(dān)憂地瞥了一眼身旁正在遠(yuǎn)眺的帝尊。

  他搖搖頭,伸手指向遠(yuǎn)方一階階懸空的怪石引向的高塔,繼而說道,“唯一的途徑就是渡過這橋,躍上高塔?!?p>  我順著他的方向,踮起腳張望,的確再無投路。

  “不可以飛行嗎?”我依然沒有放棄尋找其他途徑,畢竟,與這一橋的游鬼相向而行太過為難。

  “你有沒有聽過有種弱水,連羽毛都會沉底?”他說著走到橋頭,借那荒涼的秋風(fēng),試著將一片枯葉投越過這并不太寬闊的巖池。然而,這葉子順風(fēng)飄了不遠(yuǎn),卻乍然傾過身,扎入了巖漿之中。

  帝尊返回到我身邊,淡然道,“這巖漿與弱水為同一道理,除了走懸索橋,我們別想飛過去?!?p>  “可如此多的游鬼過境,我們?nèi)襞c他們同時過橋,還不被他們生吞活剝了去?”

  “不會,”他胸有成竹地肯定道,“要是我沒猜錯,這些游鬼是被人遺忘,無人供奉,或是死時無人為其哭喪之鬼,因而才會落入流峽。照理來說,只要偽裝得好,這種鬼不會輕易看出活人的。”

  “也就是說,那些生前曾未被珍惜之人,死后變成孤魂野鬼就會聚到流峽?”

  他默默點(diǎn)頭。

  置身處于這悲秋的景致,再加上這蕭索無人掛念的一橋鬼魂,無端引起我心中傷感憐憫。

  可畢竟還是要趕路。

  我狠下決心,與帝尊行至橋頭,更清楚看得到那些野鬼身上散發(fā)的哀怨與惡念。

  他最后叮囑我道,“不讓這些游鬼察覺出你是異類,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呼吸,效仿成他們的樣子。但凡有任何人類的舉動,都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p>  于我來說,這裝回死人也并不難,總比讓我去斬那神獸要簡易的多。于是,我點(diǎn)點(diǎn)頭,果斷與他一同邁步上了索橋。

  心中雖忐忑,卻不停寬慰自己。既然已與帝尊經(jīng)歷了如此多之逆境,功法自然是晉升了不少,雖不敢說日后出了流峽算得上是什么水平,至少這幾具鬼魂應(yīng)該還是應(yīng)付得來。

  逼迫自己如此想著,心中漸漸踏實(shí)了些,可腳下步伐卻有些飄然。與這些游鬼摩肩接踵著過橋,橋面上鎖鏈甚是不穩(wěn),因而我的身體不住的顫顫巍巍。忽而又是些鬼怪殘缺的臉,貼得實(shí)在過近了些,直勾勾盯著我,貌似有所懷疑一般。有的則是吐露舌頭,昂起頭來到處嗅著什么,我走了半道,可竟也未敢喘息。氣氛之壓抑,令我著實(shí)走得不自在。

  誠然,懼怕歸懼怕,回想起帝尊上橋前所說,這些鬼無論是生前死后,都是些無人問津的可憐人,心中又不禁悲愴。若是我真的回不去了,在這流峽里無限輪回,那么我也會如這些游鬼般,流離于這橋上嗎?

  一時間,悵然又多余懼怕。

  這橋勉強(qiáng)過了一半之時,迎面而來的一只低矮的鬼怪孩童卻引得我的注意。只見這孩童粗布裹著下半張臉,一只手臂如同被蟻啃食過,只剩下斷裂的白骨,而另只手臂還算健全,只是皮肉也是腐爛潰瘍。他眼神凄慘,滿臉的哀怨之氣。這孩子,看這模樣像極了千海湖瘟疫而死的墳場僵尸。

  果然,而后更多與我們相向而行的游鬼,皆是與那孩童的情況相似,面裹粗布,手臂潰爛??吹竭@些游鬼扭曲而可怖的面孔,悲傷的情緒瞬間凝成一股強(qiáng)勁勢力,再也無法從我腦中散開——他們是故娘政權(quán)的犧牲品,同樣,是魔族煉化陰兵的犧牲品。而今,他們卻被遺棄于此!

  看到這兒,我再忍不住那涌上心頭的愴然與激動,眼淚不禁滾落下來。我心中深處一直重復(fù)的聲音呼之欲出——是大湦對不起他們,是云殿的女帝對不起他們。

  是以,我卻全然忽略了,這些掉落的眼淚,隨著蕭風(fēng)掃過,經(jīng)停了橋面,最終落入了巖池。

  直到,那巖池噴出一股股滾燙的漿柱。

  眾鬼受到驚嚇而頓住,視線猛然間集中到我們身上。

  帝尊不知出了何事,引得游鬼的目光齊投向我們,進(jìn)而緩緩向我們的方向聚攏,漸漸圍成了一圈。他趁著后退之機(jī),側(cè)身而視,正瞧見我已噙滿淚水。

  頓時,他雙眉攢聚之間,眼神透露出危險(xiǎn)的信號。霎時,帝尊便拉起我的手,在橋上飛奔起來。這群游鬼見勢,一眾發(fā)起了迅猛的追擊。顯然,他們發(fā)現(xiàn)了異類!

  我們在前疾跑,很快便跨過了這極不穩(wěn)定的懸索橋,而后面的鬼怪依然跟得緊了些,明顯誓不放過我們的架勢。過了橋頭,我們登上懸石,我萬不得已拉開了承淵破甲的劍鞘,一回手將那橋索斬了去。一瞬間,吊橋的一頭便歪歪扭扭地傾倒下去,無數(shù)的游鬼在一陣陣的尖叫聲中落入巖池。

  我順手又連帶斬了幾只貼得緊的野鬼,而后轉(zhuǎn)身繼續(xù)跑向那一塊塊嶙峋的浮石。

  回頭去尋帝尊,瞥見他正在身后幫我應(yīng)付著從巖池之中試圖爬出來的游鬼。我不由得詫異,因得這些游鬼落入了一池子的巖漿,既不會下沉,而脫身后還連帶著一身的熱焰,似乎是化為了厲鬼。

  果然,更多的野鬼前赴后繼地爬上岸后,朝著我們的方向追來。我揮動著承淵破甲,如同斬麻般一通亂殺,卻發(fā)現(xiàn)仍是越來越多。

  “別管了,快走?!钡圩疒s緊制止了我,縱身躍上相隔不遠(yuǎn)的巨石。借著巨石下墜的力,向著更高的那塊跨去。

  我在他身后緊跟著,而我的背后,則是一群無論如何也甩不掉的游鬼。腳下,是漂浮的巨石,只要微微踩偏了步,就會落入巖池。

  “快上來!”帝尊首先躍上了高塔的塔尖,將一只手遞向我。

  我拽住他的手,縱身而起,本以為能甩掉后面數(shù)不盡的游鬼大軍。然而,太多的游鬼密密麻麻之間在高塔之下搭成一座堅(jiān)固的鬼橋,互相依附踩踏著對方。那隊(duì)伍疊得甚高,行在最前面的,一把手扯住了我的衣襟。因而,我手下一滑,未曾抓住那塔檐下的臺磯,險(xiǎn)些被那鬼拖了下去。

  我搖搖晃晃的即將從三丈高的塔樓上墜落下去,幸好帝尊手上力道加緊,一把將我拖曳回來。

  爬入了塔頂,死里逃生的我終于松了口氣,拭去額頭的汗水后,我回首俯瞰塔下的情形。

  猶如地震引起的塔裂,塔下的游鬼好似成群的螞蟻,共同擁擠著推搡這地基本就不穩(wěn)定的高塔。轟然之下,始至塔頂厚摞的墻皮脫落,瓦白色粉末簌然傾瀉下至。

  蟻垤之巔,無扶桑之林。眼看這大批的游鬼不斷扒著墻壁,胡亂蹬踩著向上而爬,早晚會將這塔折彎過去,如今大概這高塔也并非是個避難之所。

  正在不知所措之時,突然間,頭頂居然也傳來巨大的轟塌聲。帝尊反應(yīng)及時,猛地將我撲到塔緣的安全處,用身體抵擋住了坍塌的殘墟。

  再抬頭時,卻見得塔頂開了大半的天光,從下往上看去,恍惚中是一巨獸的腳印踩在塔上。

  那巨獸通身青灰,四爪鋒利而粗大,體型如猛虎,我本以為它同似極影,大概應(yīng)是上古虎族。但仰望之中,卻依稀看到了一雙巨如烙鐵般堅(jiān)硬健碩的翅膀。

  “是窮奇?!蔽荫敭惍?dāng)中,失聲喊道。

  這窮奇乃異聞錄中詳細(xì)記載過的上古神獸。雖同為神獸,但這窮奇顯然要比其他任何族類,包括鵸鵌,要兇蠻邪惡的多。原因它是風(fēng)神之子,依食人而活,靠飲血增強(qiáng)法力,常年吸取天地之精華,體型過于壯碩,因而從未有人逃出過這巨獸的口。但是傳說,若是有人在戰(zhàn)場上斬了窮奇,將會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如今我知曉,這窮奇也為魔界的圖騰之一。今日遇見,算是先見識了蒼莽,鵸鵌,又有帝尊在迷谷斬的辰武,如今又碰上它,方須一拼到底,才有機(jī)會茍活,可見這流峽兇險(xiǎn)之極。

  據(jù)說窮奇對于所見之人必不留活口,如今它來這塔頂守著,想必定是欲索我們的命。想到這兒,我預(yù)感只有殺了這畜生,才能再計(jì)劃,如何驅(qū)散地上那一片的游鬼之海,否則再怎么逃,也依然逃不出窮奇的追趕。

  只因之前有了些殺神獸的經(jīng)驗(yàn),是而給自己增添了些勇氣。于是我提起承淵破甲,起身準(zhǔn)備前去迎戰(zhàn)。

  我緊盯著塔頂越來越支撐不住的墻瓦,一腳蹬緊傾斜的地面,預(yù)備跨越而上,卻被帝尊止住。

  “慢著,”他緩緩遏制住我將開鞘的手,眼神警示般望著我,“你可知他有多兇險(xiǎn)?”

  我心懷愧疚,因而垂眼懇切道,“我知道,可如今我們背腹受敵皆因我而起,只有斬了它,才能救我們一命?!?p>  他放下手,勉強(qiáng)笑著調(diào)侃道,“縱使你制造的麻煩過多了些,可又不差這一回,這交給我應(yīng)付便好?!?p>  可我從他的神色中也能察覺,這窮奇于他來說亦是不好對付。因而,我裝作語氣輕松,聳著肩找借口道,“你就當(dāng)是對我來說的歷練。左來我解封了印記,還未正經(jīng)嘗試過如何同時穩(wěn)定氣脈與意念?!?p>  帝尊卻連連擺首,“這窮奇已超過了你的能力極限,你不必強(qiáng)出頭。若是因?yàn)殛J了禍而心里不安,那你也大可不必又因這窮奇闖下更大的禍端,從而丟了性命?!?p>  他這一席話噎得我毫無退路。誠然,我確是為求個心安而妄圖逞強(qiáng),可我也不想再叫他為我而犯險(xiǎn)。

  可這后半句心里話我卻說不出口。

  帝尊見我稍有猶豫,于是一把將承淵破甲奪了去。他壓低了眉宇,沉沉道,“在這里等著我?!?p>  見他如此堅(jiān)決,我無法再與他爭執(zhí),可心里卻怎么也預(yù)感不妙,于是無奈下只得叫住他,提醒道,“楚清悠,你要小心?!?p>  也許,帝尊也看出我眼神中的依戀與不舍,卻無法應(yīng)承于我。是以,他眉宇依然緊鎖,只是咽喉收了收,似乎剛要出口的話又哽了回去。他像是狠下心壓抑住自己,猛地收回了身,踩著歪倒的石磯一步登起后,縱躍上了塔尖。

  我只能心中祈盼他能平安無事。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