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樂與叔父岡上閑聊時,遙遠的高平,一對父子也在進行著一場對話。
“五日入神,九日出神,怎么可能?”王謙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震驚神情。他前些天去昌邑參加袁遺母親的壽觴,期間少不了應(yīng)酬,耽擱了幾天時間,剛回到高平,王粲便找了過來,告知父親,自己在伏牛岡上的見聞。
“千真萬確,孩兒親眼所見!”
“你到岡上時,他已成功入神,會不會是他暗中早有修煉,卻對外宣示九日出神,以收震懾之效,為己搏取虛名?須知智者之道,沒有親族或師門力量支持,想出頭頗為不易,多有人佯裝隱士、狂士,聲稱淡泊名利,藐視權(quán)貴,實則也是為了成就自己的虛名,作為進階之本……”王謙說道。
作為高門家主,又在宦海打滾多年,王謙見過太多荒誕之事,拿修煉進度作假,是智道中人為出頭慣用造勢手法,這便是許多所謂的少年天才,年少時進境一日千里,長大后卻大多泯然眾人的原因。
王謙并不反對造勢,豪門之間,士林中人,只要沒有化不開的仇怨,人抬人已是通行的潛規(guī)則,你把對方捧得高高的,對方自然也會投桃報李,反過來把你也捧一捧,皆大歡喜。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相互成就。反之,人踩人固然一時爽,可把圈子里的污穢事都翻出來,搞得那么難看,把整個圈子都拖下水,最終便只能成為公敵。
但劉樂九日出神……
而且還是武者半途改道……
王謙認(rèn)為,這牛吹得太大,造假跡象也太明顯,差評!
“劉樂老師是胡孔明,邯鄲子淑也在岡上?!蓖豸虞p聲道。
王謙一怔,片刻后,他微微點頭。
胡昭學(xué)問非常好,但比他學(xué)問更好的,是他的人品和口碑,君子楷模,可不是隨隨便便來個人就當(dāng)?shù)闷鸬模敲炊嗪篱T大族,靠著家學(xué)英才輩出,很多人風(fēng)度氣度皆無可挑剔,也沒見有誰從胡昭身上搶走這份殊榮。
是那些世家子弟不想搶?當(dāng)然不是!
胡昭的品行修養(yǎng),儼然成為當(dāng)代士人標(biāo)桿,王謙前段時間與胡昭接觸,對此也深以為然。為弟子造勢做假,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要是說胡昭如此,怕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就連王謙自己也是如此。
有沒有修煉過神識,但凡智道境界達到一定水準(zhǔn),便可輕易分辨出來,胡昭無疑遠在水準(zhǔn)之上。如果劉樂拜師前有修煉過,絕對瞞不過胡昭雙眼,再加上有胡昭的人品背書,那么,看起來最不靠譜的九日出神,竟是真的!
“如此說來,那劉子逸竟是不世出的天縱之材?”
“毫無疑問。”
“比我兒如何?”
“孩兒……”王粲悵然道:“不敢與之匹。”
王謙愕然,他剛才就注意到王粲臉色蒼白,精神比較委頓,不過王粲自幼體弱多病,王謙也沒怎么往心里去。聊到這個時候,他才驚覺王粲的變化似乎并非身體原因,而是有了心病。
堂堂高平王家嫡子,年少成名的豪門驕子,竟對一個由武者改道,新近涉獵智者之道的少年,說出“不敢與之匹”,孩子到底承受了怎樣的打擊?
九日出神……
“阿翁,劉兄大才,值得將他拉進王家?!蓖豸記]有留意到父親眼眸深處的心疼,認(rèn)真道:“昔日劉兄叔父希望劉兄拜入我們王家,修習(xí)智者之道,當(dāng)時錯過了機緣,然劉兄修煉智道進展尚不為天下周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家族當(dāng)果斷出手,孩兒再動之以情,未必不能成事?!?p> 王謙望向王粲的目光,又復(fù)雜了幾分。
有欣慰,更有感動。
王家是兗州名門,但再大的家族,資源始終有限,王粲明知拉攏劉樂,必將影響家族資源分配,甚至影響到自己,但為了替家族招攬賢才,仍然毫不猶豫地第一時間找到自己,促請家族及時展開行動。雖說維護家族興旺和存續(xù)是每個世家子的必然使命,但涉及自身利益時,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對的,王粲小小年紀(jì)有此胸襟,自然更為難得。
王謙心疼愛子,但作為家主,他也明白王粲的建議符合王家利益。
“前番沒允他拜師,還為他推薦了胡孔明,現(xiàn)在想拉攏他,卻是難了。”王謙沉吟片刻,說道:“為今之計,得從族中挑個適齡女子……”
現(xiàn)在再想將劉樂與王家綁一起,唯有聯(lián)姻一途。
“正當(dāng)如此?!蓖豸诱f道。
“他沒婚配吧?”
王粲猶豫了一下,道:“劉兄三年前到濟陰,守孝三年,今年才十七歲,孩兒在伏牛岡時也沒聽說他有婚約,應(yīng)該沒有……”
“那就好?!蓖踔t滿意地點頭,忽地想起一事,皺眉道:“前日在昌邑,袁伯業(yè)讓為父替他舉薦些當(dāng)?shù)刭t才,為父不好推辭,便隨口報了幾個名字,其中就有劉樂,袁伯業(yè)求賢若渴,說不定已派人往乘氏去了。此事得抓緊。趁他沒出仕,終究是好談一些……你回去吧,為父自會處理?!?p> “喏。”
伏牛岡。
許是受劉樂徹底恢復(fù)的消息振奮,劉奢談興甚濃,叔侄兩人坐在崖邊,聊家常,聊往事,聊對劉樂未來的憧憬。類似場景,自劉樂重傷便未有過,掐指一算,上次如這般夜話,已是兩年多前的事情,而那時劉樂還是武者,如今卻在智者之道狂奔,劉奢便不勝唏噓,心中感慨。
聊到半夜,劉奢困得開始打哈欠,才在劉樂攙扶下,意猶未盡地回屋。
服侍叔父睡下,劉樂也很快入睡。
接收領(lǐng)地之后,劉樂再進入夢境時,坐標(biāo)是云海村的青石小屋。
走出屋門,便看到刑的身影。
刑左手按著劍,目不斜視,在村里怡然自得地閑逛,象個帶兵的將軍,在檢閱看不見的千軍萬馬,威儀無雙。見劉樂回來,刑身形一滯,然后快步過來,向劉樂作禮。
“怎么沒種地?”劉樂面沉如水,那塊農(nóng)地跟他離開時完全一樣。
“主人臨走時讓我巡邏?!毙痰椭^,心虛地說道。
“巡了兩天,有什么收獲?”劉樂說,夢境時間流速是外界一半。
“有?!毙掏χ绷诵靥牛f道:“外面有個人窺伺,被我巡邏威嚇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