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一是個心里不擱事兒的人,林旭認錯態(tài)度那么好,兩人和好如初,在車上家長里短的說些尋常話。
快到小區(qū)門口了,張佳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林旭,你老實告訴我,你老說你父母忙,騰不出時間,是不是他們不想見我?”
林旭一方面驚詫于女孩子的直覺,連一向老實單純的張佳一都能想得到,一方面趕快組織語言相勸:“怎么會呢?你也知道,放假期間,是店里最忙的時候,學生都是烏渙烏渙的。為了見你,我每天都是偷跑的。爸媽挨個巡店,他們要考慮的事情比我多,自然更忙了。”
張佳一信了,反正林旭讓她安心,他說什么她都信。
到地方后,她堅決不讓林旭下車送她,她一邊按著林旭,一邊說:“你快回去吧,那么忙,別讓他們又說你了!”
林旭見狀,不再攪纏,開車走了。
待車子消失在視線之外后,張佳一才轉身往家走,一路上都在琢磨:林旭真實身份對他們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誠然,她是有些小得意,之前總擔心林旭打工仔的身份讓她在人前站不穩(wěn),現(xiàn)在好了,不用擔心了,可她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她總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對,總覺得事情不會那么順溜、平靜,只是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她還說不上來。
算了,不想了,開學后,和姚紅說說吧。
寒假終于過完了,張佳一顧不上看姚紅新買的衣服,直接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
姚紅先是驚愕,慨嘆張佳一真是個瞎貓碰著個死耗子,運氣到天了。再聽她說,到林旭家“覲見”之事沒了下文,姚紅嘎嘣脆地指出:“張佳一,這里面有事。林旭家大業(yè)大,對你們來說,不一定是個好事。你看啊,按理說,一般男方家都是上趕著要見女孩子的,哪家老人不急著抱孫的,況且這添的孩子可都是他們的嫡孫呢!況且他們家就林旭這一個孩兒!現(xiàn)在呢,女方家都見過男孩子了,男方倒沒有動靜,林旭比你還大兩歲呢,要說他父母不急著讓他成家,我是不信??隙ㄓ袉栴}。要我說,你抓緊催著點林旭,就說,他有沒有誠意,就看他家到底見不見你了?”
姚紅一番話分析的頭頭是道,點出了張佳一一直不愿面對的問題癥結,一時間,她無言以對,只把頭低垂著。
姚紅看她半天不言語、不表態(tài),就把頭俯過來說:“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你倒是說個話呀,這時候你可不能心腸軟呀!”
張佳一抬起頭,長長的嘆出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你說的在理,可我這個人你也知道,從不愿強迫人,再說我是個女孩子,哪有上趕著上男方家的?”
“張佳一,你就嘴硬吧,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你就受吧!”姚紅恨鐵不成鋼,拿手指點著她的腦袋說。
張佳一又“唉”了一聲,道:“我相信林旭,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現(xiàn)在不是林旭的問題,現(xiàn)在明擺著是他父母的問題,人家為什么不吐口見你,八成是因為人家覺得咱們配不上人家兒子,說到底,是嫌棄咱們窮,不是有錢人?”姚紅恨聲道。
張佳一之前總認為這門第之說是存在于古文戲理中的,是封建余孽。況且她周圍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大家過著差不多的生活,她從沒有思考過家庭出身是決定婚姻的重要因素。
可這世上也沒有你沒經歷過沒見識過就不存在的道理,現(xiàn)聽得姚紅一語道破,她一方面羞愧于無知與少見,一方面憤懣于這些俗知偏見,她咬著牙說:“嫌我家窮,我還看不上他家呢!我們是知識分子家庭,他們呢?暴發(fā)戶,哼,要真是林旭因為這個看不上我家,我還就不理他呢!”
說完,張佳一使勁把書摔在辦公桌上,以示不滿。
姚紅看得出她在賭氣,也不跟她計較,搖搖頭,抱起書本,上課去了。
盡管嘴上對林旭家有意見,但因為喜歡林旭,張佳一還是很期盼上他家的,“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嘛,早見早放心。
但同時,她也不想對林旭施加壓力,一來她不忍心讓他為難,二來她對林旭有信心,只要兩個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定沒問題的。
是的,沒問題!張佳一自己給自己打氣,在年輕人的心海里,希望永遠在不遠處的前方。
張佳一沒等來林家的邀請,反而等來了杜明霞的邀約。
杜明霞說自己長年在外,本地朋友不多,同性的朋友更少,難得結識張佳一這樣的新朋友,特別渴望張佳一陪她逛逛街、聊聊天什么的。
盛情之下,實在難卻,巧的是,每次張佳一與林旭聯(lián)系,他都忙的脫不開身,她只好一個人去陪著杜明霞。
杜明霞說這樣才好,兩個女孩子,說話、逛街、玩兒,都更方便。兩人一起時,杜明霞表現(xiàn)的都是大大咧咧、大說大笑的,或是挽著張佳一的胳膊,或是摟著她的肩膀,一會兒買一堆零食,一會兒提幾瓶飲料。話還特別多,滔滔不絕的詢問張佳一對這個的看法,對那個的意見,最愛說的她和林旭小時候的事情,美其名曰讓張佳一多了解了解林旭。
杜明霞的種種言行,在張佳一看來,是為了迅速拉近兩人的距離,消除張佳一的陌生感。張佳一挺感激她的這番好意的,也努力跟上她的節(jié)奏,表現(xiàn)得好像她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但追尋到根兒上,張佳一心里清楚,她不可能像與姚紅相處般的對待杜明霞。
不知道這算不算“面和心不和”,反正她們兩個明面上玩兒的挺好,也老在一起,借此,張佳一是真開了眼界,杜明霞逛街,用一句時髦的話說:“只買貴的,不買對的!”那花起錢來,張佳一看的心驚肉跳。
一個手包得自己一年工資,一套衣服得好幾年工資,鞋子就更不用說了,錢嘩嘩的出去,杜明霞的眼睛連眨都不眨的。
張佳一跟著她進過兩次美容院,剪過一次頭發(fā),她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在臉上、頭上花費這么多功夫和金錢的!
多年后,張佳一在電視上看到一檔節(jié)目,內容大概是講:大城市有錢人的父母為了教育孩子珍惜生活、學會感恩,在節(jié)目組的安排下,讓孩子與生活在大深山里窮人家的孩子互換角色,各自到對方家里生活一周。一周結束了,有錢人家的孩子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可窮人家的孩子呢,看到了外面精彩世界后必須重新回到深山。
這些孩子們從城市離開時,那不舍、不甘的眼神讓她心碎。若是一個人不能長相擁有,干脆什么念想都不要給他,最深的傷害莫過于短暫的給予后無情的奪走,孩子們哪能再擁有平靜滿足的心態(tài)呢?
跟著杜明霞逛了幾次,張佳一的心態(tài)慢慢有了變化。她是開了眼,見識了天很高,地很厚,有錢人很有錢。同時,她更明白了一句俗語:人比人,氣死人。
人們往往不是和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比,而是和身邊的人比。杜明霞和張佳一,年齡相仿,性別相同,戶口所在地相近,怎么生活的差距這么大呢?這個現(xiàn)實深深刺痛了她。
雖然她到現(xiàn)在并不清楚林旭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只看杜明霞她覺得已大差不差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其實張佳一是被刺激的太深了,林旭家的確很有錢,但與杜明霞家還差了些的,何況林旭父母的消費觀念也是老式的,家里并不多奢侈。
杜明霞一是有國外生活經歷,講究及時消費,二是她家是做房地產生意的,特別講究門面,三是她有意在張佳一面前顯擺,三條因素相加,一下子讓張佳一咂了舌。
現(xiàn)在的張佳一總算明白了有錢人和自己的區(qū)別,她看著杜明霞瀟灑闊氣地付帳,看著她得意十足的指使人為她服務,看著她看似親熱實是炫耀地摟住她逛街,看著她好似同情施舍般地為她添置東西,她想起一句古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杜明霞再叫她時,她就百般找理由不去。但杜明霞把自己說的可憐兮兮的,還開著車跑到學校門口來接她。張佳一靈機一動,叫上姚紅一起。
姚紅真仗義,二話不說就隨她陪了一趟,三人逛到夜色很晚才回家。
第二天一見面,姚紅直接叫張佳一以后不要搭理杜明霞:“佳一,她就是典型的打林旭的主意沒打著,來打你的主意?!?p> “什么?”張佳一吃驚地問:“打林旭什么主意?”
“你看不出來,她喜歡林旭?!币t睜著兩只大眼睛。
“什么什么?”張佳一瞠目結舌?!安豢赡?,她知道我和林旭的關系,她一個千金大小姐,不可能!”
姚紅恨的又拿手點著她的腦袋說:“說你缺根筋,你還怕做不瓷實這個名號。你沒聽她開口閉口都是林旭,你沒看她打扮的全幅武裝的就為了把你比下去。你真是傻的出奇,就應了那句話,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shù)錢”。
張佳一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仍喃喃道:“不可能吧?她出過洋,留過學,人也長得好看,那么好的條件,她不得去大城市找個呀?怎么會看上林旭?”
“人家那是青梅竹馬,人家說那么多,你沒聽出來?說不定呀,她從小就喜歡上林旭了,只是林旭不知道罷了。不管怎么說,你以后少跟她來往,還有,再和她打交道長個心眼,別在她面前露怯?!闭f完,姚紅拍屁股準備走了,卻一個回頭:“林旭還沒帶你見家長吧?”
“說的是呢!”張佳一垂了頭,有些喪氣。
“趕緊的啊,不要拖!”姚紅甩下一句話,夾著課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