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非常普通。
低矮的圍墻粉飾這一些雨花石,灰黃色的柴門半掩著,進門處有一個小花園,可以供客人小聚。樓房有三層,算起來總共也沒有幾間房。樓房的墻壁顯得有些粗糙,仿佛是粘上了某種不可描述的污漬,又久經風雨,混合出一種低沉的色調。事后想起來,這墻壁真有些像是被埋了好幾百年,最近剛從土里挖出來的一樣,看上去有光澤,但實際上非常滄桑的那種感覺。
有一部很著名的日本恐怖片《咒怨》里有一棟詭異的小樓房,凡是進去過的人,最終都會離奇的死掉。還有一個叫俊雄的小朋友,養(yǎng)了一只恐怖的大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走進民宿后的第一感覺,就讓我聯想起躲在陰暗的房間里觀看盜版影碟的場景。
民宿老板是矮婆婆。她拄著拐,駝著背,滿臉皺紋,眼袋很重,黑黢黢的,讓人記憶深刻。愛看香港電影的人都應該知道,在香港電影圈里有一位專門扮演神婆的老太太,她演的角色名字常常被人稱為“龍婆”。矮婆婆看上去就有一種神婆的感覺,只是矮了很多,而且還要胖出不少。她上身穿著白底帶碎花兒的布杉,可能是因為布料不太好,洗過幾水之后領口就耷拉著,活像一個自暴自棄的蚌殼,吐著舌頭曝曬在烈日下面。她下身穿著黑布長褲,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鞋底有很多毛邊,顯然是因為經常穿的緣故,破損有些厲害。
雖然矮婆婆看上去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但是力氣著實不小,見到來了客人就非常主動地迎上來,一把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單手就拎了起來,還能不帶喘地往繼續(xù)走路。我急忙說:“箱子讓我來拿吧,不用提的,可以放在地上用拉桿拖著走?!?p> 也不知道矮婆婆聽沒有聽到我的話,嘴里嘟嘟囔囔一頓,腳步卻一點兒也沒有放緩,一只手扶著拐杖,一只手提著大大的行李箱,略微有些顛簸地往前走著。
我這時候才留意到,矮婆婆的腳特別小!
很早以前,中國婦女有纏足的習俗,后來因為這樣做太過殘忍,而且明顯是對女性的歧視,所以在講求人道主義和男女平等的現代社會就被廢除掉了??磥碓谕饨缭缫迅南腋鼜埖臅r候,在這封閉的村子里,這個陋習任然延續(xù)了很多年。
我曾今出于好奇,在網絡上見過女性纏足的介紹和一些相關的照片。
民間傳說,女子纏足源于商紂王的妃子妲己。因為妲己是狐貍精,在化為人形的時候腳沒有變好,所以要用布將腳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宮中女子便紛紛學她把腳包起來以求獲得貴人的垂青。但是根據學者更加嚴謹的考證,纏足這項陋習應該是起源于北宋中后期,元代越發(fā)往纖小的方向發(fā)展,明代進入興盛時期,出現了“三寸金蓮”之說,清代更是發(fā)展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各個階層的女子不論貧富貴賤紛紛纏足。
纏足是一個十分痛苦而且漫長的過程,女孩子才四五歲時就開始纏足,要準備六條藍色裹布,五雙平底鞋(鞋型稍帶尖,鞋子大小寬窄要能隨著纏腳的過程慢慢縫小、縫瘦),三雙睡鞋(睡覺時穿著防止裹布松散)。有些婦女的腳終生都要包裹著度過。舊時有些父母強行給女兒纏足,但是女兒特別怕疼,于是就將女兒的雙腳用裹布包緊,然后用漿衣服時捶布的棒錘敲打腳趾,直到腳趾脫臼骨折。這樣纏出來的“三寸金蓮”特別綿軟,柔若無骨。
李汝珍《鏡花緣》中曾有描寫:吾聞尊處向有婦女纏足之說。始纏之時,其女百般痛苦,撫足哀號,甚至皮腐肉敗,鮮血淋漓。當此之際,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種種疾病,由此而生。
我也見過一些老照片,所謂“三寸金蓮”實在是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標準,甚至可以說是有幾分可怕。
想到這些,我不禁又聯想到曾經看過一部紀錄片,說是明朝有位皇帝特別喜歡看侏儒,于是民間就有黑心商人專門購買來許多窮人家的小孩兒,分別將他們關進低矮的籠子里養(yǎng)大,限制他們的生長發(fā)育,強行把這些無辜的孩子培養(yǎng)成侏儒,然后再強迫他們學習雜技之類供人玩樂的把戲,最后用高價賣出。
我一直覺得,人類的身上除了獸性之外,還有某種連畜生都不如的邪性!
我的思緒并沒有表露在臉上,所以李冬和泡泡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們只是跟在矮婆婆后面走著。見到民宿之后,泡泡的情緒變好了很多,此時還在跟矮婆婆交談。但是矮婆婆說話時口音非常重,需要十分費力才能勉強聽清楚她的話,而且不少細節(jié)還需要自個兒猜:“房間在二樓,沒有空調,沒有網絡,沒有電視。”
泡泡又不樂意了,抱怨道:“那有什么啊?”
矮婆婆一邊上樓梯,一邊說道:“院子里有個收音機,公用的。不要弄壞了?!?p> 讓我感到十分驚訝的是,矮婆婆明明走起路來偏偏倒到的樣子,但是上起樓梯來反倒是很穩(wěn)當,可能跟她特意放慢速度有關系吧。畢竟像她這么大年紀的人,上樓梯確實應該多加小心一些。
不過聽到矮婆婆這么說,我也忍不住驚呼起來:“靠!收音機?還是公用的。”
李冬反而表現的非常淡定,既沒有抱怨這里的條件過于落后,也沒有勸我們想開點兒。不知道他心里在盤算著什么?
矮婆婆似乎是耳朵不太好,根本沒有理會客人的埋怨,自顧自地接著說:“后山很危險,如果沒有向導,千萬不要去?!?p> 李冬暗暗拉了拉泡泡的衣袖,賤笑著低聲說:“晚上我們去后山野營,好不好?”
他是故意壓低聲音說話的,但是由于四周實在是太安靜,我不想偷聽也還是聽到了。我就說這小子剛才怎么一言不發(fā),原來心里面在盤算這種齷蹉的勾當。
泡泡踹了他一腳,說:“沒聽說后山很危險嗎?”
李冬不要臉地說:“危險才刺激嘛?!?p> 泡泡不去理他,追著矮婆婆上樓去了。
我拍了拍李冬的肩膀,無奈地搖著頭笑了笑,也跟上樓梯。
矮婆婆還在兀自嘮嘮叨叨:“江邊也很危險,最好不要下水游泳……每年都有淹死的,水里不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