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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蕭搬進(jìn)了新居,一套簡陋的出租房。可是最近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里好像多出了一人。
有一天早上,常蕭起床的時候,看見公寓的防盜門上的鐵鏈子脫落了。他清楚的記得頭天夜里,自己是把鐵鏈子上好了的。
還有一次,常蕭打開冰箱,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枕頭包的鮮奶不知被誰喝了一半。而他確定不是自己干的。
這些都可以忍受。就當(dāng)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是今天早上,常蕭出門上班,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鞋上沾滿了紫紅色的泥土。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土。主要分布在四川盆地的丘陵地區(qū),不過在這個小城也有少量的分布。常蕭恰恰知道那個地方。
那里是一個火葬場!
當(dāng)?shù)厝硕挤Q那里的土叫“發(fā)財土”,因為它是紅色的,血的顏色……
突然一個念頭過電一樣從常蕭的眉宇間閃過……
前一段時間,常蕭去過一次火葬場,給一個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單位退休領(lǐng)導(dǎo)送喪。那天正好輪到常蕭值班,所以就派他去了。在現(xiàn)場,常蕭一點都沒有悲傷的感覺。但是老天爺很配合火葬場的氣氛,快到中午的時候下起了雨。一個小男孩笑嘻嘻地在周圍跑來跑去,最后不知道為什么摔了一跤。身上沾滿了那種紅色的稀泥。
小孩的母親哭著罵道:“再不聽話,你舅舅就把你抓進(jìn)爐子一起燒了!”
小男孩傻傻地隔著鐵柵欄,看了看火化爐,突然被嚇哭了。
現(xiàn)在,這種泥巴怎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皮鞋上?明明自己那天從火葬場回家后,就將鞋子全刷干凈了!
常蕭隱隱覺得事情的嚴(yán)重……可是為了上班不遲到,他只好穿了一雙涼鞋,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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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疑惑一直持續(xù)到夜里,常蕭躺在床上還在想,為什么自己的皮鞋上粘著火葬場的泥巴。
想不出頭緒的事情,越讓人想要去揣摩。
房間里安靜極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什么都聽不見。異常的安靜讓常蕭逐漸失去了睡意,變得有點興奮。他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突然,隱隱約約地,常蕭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一種極其低沉瑣碎的聲音。
是呼吸聲,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對了,有人躲在房間里的某個地方。等到常蕭睡著了,它就會從黑暗中走出來。然而不管它藏在什么地方,它都會發(fā)出呼吸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中顯得十分地刺耳。
常蕭聽了許久,似乎又不是。
這聲音更像是遠(yuǎn)處汽車馬達(dá)的聲音,由于距離很遠(yuǎn),所以很像人的呼吸。
不管怎樣,常蕭還是決定起身,搜一下。
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
不到十分鐘,常蕭就搜完了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什么都沒有找到……
看來是聽錯了。“呼……”常蕭呼了口氣。
常蕭走到廁所尿尿。他剛剛尿出來的時候,放在床頭的手機(jī)響了。
常蕭只好趕快尿。但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等到他提好褲子,回到床邊的時候,手機(jī)鈴聲正好停了。
他看看手機(jī)上的來電顯示,一個陌生的號碼。
算了,常蕭心想,估計是打錯了。
常蕭累了,他躺上床,漸漸地迷迷糊糊了。
這時候手機(jī)又響了。
常蕭暈暈沉沉地接起電話,還沒有開口,對面先說話了。
“你來找我?。∥?guī)闳ツ莻€地方……”一個陰冷的聲音。
“你……是誰……”常蕭的話語有些不自然。
“打錯了……”那個聲音又說。
對面掛了。
常蕭覺得冷颼颼的。
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花板一晃而過。常蕭抖了抖。汽車從馬路駛過,黑影隨即消失了。
這是怎么了?
常蕭突然想起那個在火葬場淘氣的小男孩……他后來被嚇哭了……
難道說,在火葬場的時候,自己就惡靈纏上了?
不對!鬼是不會喝枕頭包的牛奶的。鬼出門不需要解下防盜門的鐵鏈子。鬼也不穿鞋……這些都是人才會做的……
可是,房間里除了自己,沒有別人。誰會做呢?
該不會是……常蕭想起了自己的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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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是和常蕭家血緣很親的一位親戚。
常蕭從來沒有見過三叔,因為,常蕭出生前,三叔就不在了。
但是,小時候,常蕭頻繁的聽姥姥提起三叔這個人。
三叔從小就患有嚴(yán)重的夢游癥。他六歲的時候,有一次,半夜起來殺雞。還有一次,那時三叔七歲,他夜里潛入鄰居家,用石頭砸傷了白天罵他的鄰居田大嬸。后來,三叔八歲的時候,再一次夢游發(fā)作。結(jié)果一直就沒有回來。家人希望他還活著,但是鄰居都怕他……
三叔一直是常蕭小時候的一個謎!
常蕭怕三叔。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可是,常蕭從心底害怕三叔。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常蕭發(fā)燒,做了噩夢。他夢見了一個男人。他沒有見過的一個男人。他心里知道那個男人就是三叔!
男人只是木木地看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最后,男人沖他點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走的很慢,就像是在夢游。
噩夢醒過來之后,常蕭把夢見的告訴了家里大人。姥姥知道這事之后,哭了。不知道她是想念兒子,還是擔(dān)心孫子。
那時候老人迷信的說法說,三叔托夢給常蕭,讓常蕭傳達(dá)他的死訊,好讓家人不要再掛念了……但是常蕭總覺得這靠不住。說不定三叔其實一直活著……而且一直就潛伏在自己身邊……
常蕭躺在床上,想到這里,不禁打了個寒顫,將被子裹得更緊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讓常蕭更害怕!
常蕭一直搞不清楚,夢游癥會不會遺傳……自己會不會也有夢游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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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常蕭就出了門。他不是為上班,而是到門衛(wèi)室找到了門衛(wèi)王老頭。
常蕭問道:“老王,最近夜里有沒有陌生人進(jìn)小區(qū)來???”
“陌生人……”王老頭緊張了一下,立刻說:“沒有?。∧阍趺戳??”
常蕭說:“我覺得我住的屋子,好像……”
“好像什么?”王老頭問。
“沒什么……”常蕭垂下頭,想了想,又艱難地說,“那……你有沒有看見我晚上出去過……”
“你晚上經(jīng)常出去嘛……上個星期天晚上,你出去吃燒烤,我還看見你。”王老頭笑著說。
“不是……”常蕭舔了一下嘴唇,說,“我是說……這么說吧……你前天夜里……兩三點,或者三四點鐘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有人出去……”
“前天……夜里……”王老頭沉思了一下,說,“應(yīng)該沒有吧……其實我們門衛(wèi)也不是夜里不睡覺。兩三點鐘的時候,我也睡了……如果真有人從大門出去,就得翻門……”王老頭顯得有些尷尬。
常蕭嘆口氣,喃喃地說:“看來還是先報警吧……”常蕭其實怕報警,如果報了警,最后證實是自己的問題,可不好收場。他這么說只是為了套王老頭的口風(fēng)。
王老頭果真急了,說:“報警!什么事??!你說清楚!”
于是,常蕭小聲地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王老頭。
王老頭聽過常蕭的講述之后,愣了半天,然后才說:“你先別報警……”
“為什么?”常蕭心頭一動,覺得事情有了眉目,于是繼續(xù)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王老頭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你搬進(jìn)來之前,你住的那套房子空了大半年沒有人住。你知不知道為什么?”
常蕭搖搖頭。
王老頭咽了一下口水說:“那屋子以前住著一個老頭,就是房東他爹。兩年前啊,老頭子死在房間里。你猜是怎么死的?”
常蕭又搖搖頭。
王老頭接著說:“他是被嚇?biāo)赖?!?p> “嚇?biāo)馈背J掦@訝的說。
王老頭又說:“后來啊,房東將屋子出租。先后住進(jìn)去兩三家人??墒牵罱K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短的時間就搬走了。大半年前,房東就干脆將屋子空著不出租了。想放上半年應(yīng)該就沒事了。沒想到,你現(xiàn)在住進(jìn)來……還是……”說著王老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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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有蹊蹺!
難道自己剛租不久的房子有問題?
常蕭坐在辦工作前,一點工作的心思都沒有。他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首先,不排除自己夢游的可能。
其次,對于鬧鬼的傳言,常蕭將信將疑。
但是不管是自己夢游,還是鬧鬼,都有說不通的地方。
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某個重要的細(xì)節(jié),但是不管他怎么去思考,還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失算了。
白天就這樣逝去了。太陽低垂的時候,常蕭回到了小區(qū)。路過門衛(wèi)室,他只是簡短的跟王老頭打了一聲招呼。
當(dāng)他來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猶豫要不要進(jìn)去。
天快要完全黑了。樓道上的燈早壞了,一直沒有人修。常蕭幾次想買個燈泡裝上,結(jié)果都沒有買。現(xiàn)在天黑了,他不可能一直在門口站著。
終于,他還是選擇進(jìn)去……
可是進(jìn)屋之后,常蕭卻發(fā)現(xiàn)家里比樓道更冷!
平時這個時候,常蕭會像普通人一樣不是上網(wǎng),就是看電視。但是今天,他特別想睡。因為睡著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一個人置身于這樣一間房子里面,常蕭感到緊張,緊張逐漸擴(kuò)大,變成了恐懼,恐懼越鉆越深,一直鉆進(jìn)常蕭脊梁骨里。常蕭感覺到冷。
此時,房間里的每一個輕微的響動,都會刺激到常蕭敏感的神經(jīng)。
突然,門被敲響了。
常蕭愣了半天,心里嘀咕,誰會在這時候敲門?
他有點不敢去開門。
但是好奇心又迫使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裹在厚重的被子里面,慢慢地朝門口走。
敲門聲停了。
門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有時候,恐懼到了極點,人就反倒不害怕了。
常蕭就是這樣的人!
就算是真有鬼,此時,他也想看一看!
于是,他輕輕地拉開防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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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
房東一個人站在門口。
常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房東沒有進(jìn)屋,只是站在門外,木木地看著常蕭。
常蕭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拉了拉裹在身上的被子。
房東說話了:“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常蕭沒有請房東進(jìn)屋。
“我進(jìn)去說……”
常蕭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將房東讓了進(jìn)來。
這時候,常蕭看見房東藏在背后的那只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袋子里像是裝著很沉重的東西!像是一件可以輕易敲碎人腦袋的東西。
常蕭有些后悔讓他進(jìn)來!
常蕭問道:“你袋子里裝的什么?”
“字典?!?p> “你拿字典來干什么?”常蕭不信他的話。
“這是給我家孩子買的。他以前那本字典弄丟了?!?p> 常蕭找不出破綻,于是又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來干什么?”
“剛剛我從夜市的書店回來,聽王老頭說,你遇到些麻煩,想要報警?”房東用嚴(yán)厲的眼神注視著常蕭。
常蕭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感覺到房東的眼神里有一股陰冷凌冽的敵意。
“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解釋!”房東說。
“你說……”常蕭故意坐下來,拿起水果刀,削蘋果,說,“我給你削蘋果……”之所以常蕭想要削蘋果,那是因為可以順理成章地將刀拿在手上。
房東異樣地看了常蕭一眼,繼續(xù)說:“其實有一件事情,在你搬進(jìn)來的時候,就該跟你說?!?p> “什么……什么事?”
房東說:“你知道我有個兒子。”
常蕭小心地點點頭,手上削蘋果的動作很慢。
房東又說:“我兒子從小就有夢游癥!”
常蕭停下了削水果動作,直直地看著房東。
房東終于露出了難過的表情。接下來房東告訴了常蕭真相。
原來,房東的兒子在兩年前的一次夢游里,帶著爺爺白天買給他的鬼怪面具,從自己房間,來到爺爺?shù)姆块g,想找爺爺玩。結(jié)果,心臟不好的爺爺,被孫子帶的面具嚇?biāo)懒恕?p> 孫子當(dāng)然不知道是自己害了爺爺,父母自己也不會告訴兒子實情。
警方拿這件事也很難辦。
最后警方和房東夫妻兩人商議,免于刑事責(zé)任,但是要盡快對兒子采取治療手段。而且為了孩子著想,此事對外不公開,所以鄰居們一直不知道實情,因此門衛(wèi)王老頭才會以為屋子鬧鬼。
但是,雖然事情做的很周密??珊⒆拥臐撘庾R里,能夠記得是自己嚇?biāo)懒藸敔?,所以愧疚種子一直深埋在孩子心底。每次孩子夢游癥發(fā)作,這股愧疚感就會引導(dǎo)他回到爺爺生前居住的屋子。
這就是為什么之前那些租房子的人很快就離開的原因。
后來房東將屋子空出半年時間,是為了爭取時間給兒子進(jìn)一步治療。但是夢游這種病癥實在是不容易治好。而其治療需要錢。房東一家經(jīng)濟(jì)收入不高,要持續(xù)的療養(yǎng),就需要大筆的錢,所以房東迫于無奈,只好又將房子出租。
防盜門上的鐵鏈子是孩子解開的。孩子的手很細(xì),很容易從門外將鏈子解開。但是,要從門外再將鏈子扣上,那實在是辦不到的。這就是防盜門上鐵鏈脫落的原因。
由于常蕭在租房子的時候,是連同家具一起租的。所以,爺爺家冰箱的位子,一直沒有變過。孩子夜里夢游到爺爺家的時候,認(rèn)為爺爺是活著的。所以他打開爺爺?shù)谋?,喝掉了枕頭包的牛奶。這就是牛奶被喝了一半的原因。
常蕭聽房東解釋到這里,一切都明白了。
他放下水果刀,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房東,說:“這蘋果,是我朋友從外地帶回來的,你嘗嘗?!?p> 房東笑了笑,接過蘋果,說:“你晚上睡覺之前,用重一點的東西抵住房門,孩子就進(jìn)不來了。我回去給孩子房間門外加一把鎖。保證他夜里出不來。你放心!”
常蕭點頭笑了。他知道房東很需要這筆出租費(fèi)給兒子療養(yǎng)。
再說,就算房東家的兒子再進(jìn)到房間來,常蕭也知道,他不會對自己有威脅。因為孩子心里一直想著他爺爺……一個有愛的人怎么可能傷人呢?
常蕭只希望孩子能早日康復(fù)。一切的罪孽都是病魔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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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常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頭有一束野花。
這不是自己摘來的……或許這就是善意的回報吧!
常蕭笑了笑。
突然,常蕭看見了那雙還沒有來得及刷洗的皮鞋,鞋上沾有紅色的泥土。
這是怎么回事呢?房東家的小孩穿不了這么大的皮鞋,而且小孩子根本找不著去火葬場的路。難道,難道夜里穿著這雙鞋去火葬場的人……是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