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朝陌
董云香面色如常的繼續(xù)收拾桌上的碗盤,將殘湯倒掉,再把碗跟盤子全部重疊,放入待洗刷的木桶,雖然神色輕松,但手心早已溢出了冷汗,甚至連端著盤碗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房間內只有她跟少爺兩人,但是碗筷油碟卻有三份,這個細小的漏洞被收拾碗筷的她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既然少爺否定了那人的存在,必定是有自己的思量,她能做的,就是幫助少爺打好掩護,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端倪。
蘇妙見到董云香還在擦桌子,心中感嘆,這丫頭還真是心大,這么多禁軍幾十雙眼睛盯著,還有心情打掃衛(wèi)生。
這會兒是洗碗擦桌的時候嗎?
蘇妙正想讓她先停下來,眼睛不經意掃到木桶內的碗筷時,心中突然一激靈:
三副碗筷!
她頓時心如擂鼓,泛起了絲絲緊張。
本來不想惹麻煩,隨意扯了個謊,說屋子里只有她跟董云香,若是這禁軍都督發(fā)現(xiàn)了三副碗筷,自己可怎么圓謊?
欲蓋彌彰,更覺得心中有鬼,真是跳黃河都說不清楚。
“砰”的一聲,一根木柴快若閃電的砸到了董云香正在收拾的木桌上,引得她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蘇妙的心也跟著劇烈跳動了一下。
被發(fā)現(xiàn)了嗎?
“本官忍你很久了,未曾行禮也就罷了,還旁若無人的收拾桌子,當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p> 司徒燁眼中翻騰著怒火,他的右手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俊逸的臉上一片陰沉。
隨后他目光冷冷的看著蘇妙,吐出的話像淬了冰渣般:
“蘇侯爺,你數(shù)月前當街毆打司徒辰,看在你父親蘇左相和太后的面上,我司徒家不與你計較,但是你莫要以為我跟那不成器的弟弟一樣,可以任你搓圓揉扁?!?p> “你暗示下人這般無禮行事,是想當眾打我的臉嗎?”
咚咚咚——
司徒燁的話像一顆顆巨大的冰雹,砸在蘇妙頭頂,連落在地上,都化成一個個冤字。
我又招誰惹誰了?
一天平白受這些冤枉的指責,大哥,你心思能不能不要這么敏感,我膽小,經受不住。
蘇妙心中長嘆了口氣,心思急轉,連忙開口安撫道:
“司徒大人,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房間凌亂,有些羞于見人,才讓下人收拾一下,你冒著風雪辦公,總得喝杯熱茶吧。”
“云香,桌子收拾干凈沒,快去泡壺熱茶,給司徒大人去去寒?!?p> 董云香聽見了蘇妙的吩咐,連忙爬起來,穩(wěn)穩(wěn)了心神,躬身朝兩人行禮道:
“是?!?p> 說完,將木桶提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垂首退了出去。
司徒燁見蘇妙態(tài)度恭敬,心中的怒氣消散了大半,他并非無腦之人,深知這蘇炮仗的脾氣,既然對方給了臺階,他就順階而下,給兩家都留足顏面。
只是不知他為何轉了性,變得如此和氣跟周到,若是以前,別說熱茶,連好臉色都不會甩他們司徒家一個。
司徒燁想到暗中得到的消息,心中孤疑。
莫非這蘇邈真撞壞了腦子。
“都督?!眲倓傠x開的禁衛(wèi)回來了,朝司徒燁抱拳一禮,搖了搖頭。
司徒燁眼睛微瞇,心下急轉,道:
“下令,封鎖城門,我就不信,他能飛天?!?p> 說完,他微微抬著下巴,朝蘇妙淡淡道:
“熱茶就不必了,蘇侯爺自個兒喝吧,我們走——”
未等蘇妙回應,司徒燁便領著一幫禁衛(wèi),浩浩蕩蕩的離去。
見一眾人遠去后,蘇妙緊繃的身體終于松懈了下來,董云香正好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蘇妙從托盤中拿起茶壺,猛灌了一口,待到溫熱的茶水下肚后,緊張的情緒才慢慢散去。
她朝董云香贊賞的笑了笑,“幸虧你機靈,不然我可就麻煩了?!?p> 董云香得了夸獎,黑黃的臉上微微泛紅,低頭羞澀一笑:“能幫上少爺是婢子的榮幸?!?p> 朱全眼帶迷惑的看著兩人,直覺有事,卻又不好僭越詢問。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蘇妙走近一步,道:
“少爺,朝公子有下落了?!?p> 蘇妙愣了愣,眼中迷茫的看向朱全,“朝公子是誰?”
朱全輕拍了下大腿,壓低了聲音:“就是朝陌公子,少爺以前在奴市買回來的那個?!?p> “哦,他呀。”蘇妙猛然想起,胖子的后宮,還有一位素未蒙面的男寵,朝陌。
距離他上次出走,都快兩個月了,蘇妙早將他忘記得一干二凈。
“他這兩個月去哪里了?”蘇妙漫不經心的發(fā)問,心中雖然對他的行蹤并不在意,但作為他名義上的“爺”,還是得象征性的關心下。
“這小的倒是不知,只是偶然得了消息,清風樓今晚要競拍,其中就有朝公子?!敝烊o跟在蘇妙身后,躬身回稟。
“你聽誰說的?消息準確嗎?”蘇妙有些奇怪,這朱全去哪里打聽的這些小道消息。
“少爺,千真萬確,清風樓的護衛(wèi)統(tǒng)領是小的同鄉(xiāng),也曾見過朝公子,就是他親自將朝公子帶到黑屋的,聽他說,朝公子這次傷得不輕呢?!敝烊野闪讼伦?,臉上帶著無限唏噓。
真是可惜了府里的那些名貴好藥,這一頓折騰,以前全白治了,還浪費了半年多的補品跟口糧呢。
“競拍多久開始?”蘇妙沉思了下,開口問道。
“這會兒約莫已經開始?!敝烊G訥說完,隨后眼珠一轉,立馬一拍腦袋,機靈道:
“小的馬上去備車?!?p> 既然少爺都問了時間,肯定是還記掛著朝公子的,跟同鄉(xiāng)的那頓酒果然沒有白請,他朱全又立了一功。
夜色漸濃,如同潑墨般,洋洋灑灑的鋪滿了整個天空。
蘇妙坐著馬車來到了清風樓。
一聲聲絲竹悅耳的琴音從清風樓輕輕揚揚的飄了出來,伴隨著幾道嬌柔男聲的嗔笑,大門前方,從一輛輛馬車上,源源不斷的走下來幾位穿著講究的男子。
高矮胖瘦,或老或少,各有不同。
蘇妙看得嘖嘖稱奇,這晉元朝的民風居然如此開放,像男風這類特殊癖好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在鬧市開店,而且進去的這些男人都不知道避諱下。
彪悍的民風,實在是大開眼界。
蘇妙搖了搖頭,本來畏畏縮縮的腰板也挺直了,既然民風如此,那她還怕什么,直接入鄉(xiāng)隨俗吧。
恢弘秀麗的清風樓,自上而下鋪落著一條條青色的絲綢,彷佛瀑布般傾瀉而下,使得整棟樓顯得清雅絕塵。
一個個青黛色的雕木燈籠掛在閣檐角,橘黃色的燈火閃爍著曖昧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