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之前。
王川提著釣具,一腳深一腳淺地跑上山來。
“道院的山路,實在是有夠陡峭啊?!彼幻姹г怪幻婵粗鴮⑼淼奶焐?,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今天行氣的時候,莫名出了些岔子,他足足花了半天的功夫,才調(diào)理回來。
難得能自己掌握時間,做些手藝的日子,就這么在行氣療傷中渡過,也實在是叫人憋屈。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做一些前世才有的手工,或是鍛煉一下仿制古董的本事,是王川為數(shù)不多的消遣。
就算是鐵打的人,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修煉。
那會讓人瘋掉的。
“我看你每天這么往山上跑,不累嗎?”剛一跨過道院的山門,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從他的身后響起。
王川定住了身形,轉(zhuǎn)頭一瞥。
站在門邊的,是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年。此時的他,倚在門邊,一只腳抵在墻壁上,任由長的出格的劉海蓋住自己的眼睛。
王川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若不是知曉這是另一個世界,他或許還會期待眼前這家伙,從口袋里扔出一包水泥,再來上一套獨屬于葬愛家族的舞蹈。
也許,他以為這樣很帥吧。
“有什么事嗎?”盡量掩飾自己聲音里的笑意,王川和煦地問道。
“都說你作息規(guī)律,今天我們可等候你多時了?!睔ⅠR特少年嗤笑一聲:“跟我來吧,別再浪費我大哥的耐心了。”
他走出幾步之后,才發(fā)現(xiàn)王川沒有跟來。
“喂,你去哪?”他扭過頭,看著走向道院深處的王川:“你沒聽見我說話嗎?”
“被你提醒之后,我才發(fā)覺我是個作息規(guī)律的人!”王川隔著老遠,頭也沒回:“今天我誤了時辰,你那大哥要是有事找我,能不能幫我約個改天的時間?”
殺馬特少年狠狠地錘了墻壁一拳。
“王川!”他看著王川的背影:“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誰?”
王川拐進走廊里,根本沒心情搭理他。
像這種家伙,他在前世上學(xué)的時候,都是繞著走的……那些看了幾部社會電影,熱情的愛上“義氣”這兩個字的少年,可不知道法紀(jì)為何物。
不管剛才那少年是哪個班的,跟這群家伙扯上關(guān)系,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情。
聽剛才那少年的意思,他們觀察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下次再去捕獵,就把小貓帶到甲子班宿舍后的山頂湖泊吧,不僅來回方便,還省下了被人跟蹤的風(fēng)險。
嗯,到時還得跟錢曉瑜知會一聲,不然這女人又要撒潑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落到王川的耳朵里。
“走得太急,容易絆倒。”一個聲音從他身后的走廊傳來:“還是說,你在害怕些什么?”
王川的腳步停駐下來。
他晉入練氣二重,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月,五感也得到了質(zhì)的提升。
這個腳步聲原先與他相隔至少三間課室……可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以閑庭信步的步頻,居然能走到他的身后?
這是什么修為?
“用后背對著我,想來王川同學(xué)有些高傲啊?!蹦莻€聲音的主人越發(fā)貼近,徑直走到了王川的面前:“既然你不肯見我,那我便來見見你。”
“如何?”
看著站在自己身前,足足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赤足少年,王川的瞳孔縮了縮。
雖然從未親自見面,王川也在不同的人口中,知曉了眼前這位少年的各種信息。身具九等土靈根,修為臻至煉氣六重,喜歡赤足散發(fā),行為放蕩不羈的青年才俊,被譽為最有希望在試劍大會進入甲子班的南瞻弟子。
丹霞峰,王鐘。
王鐘看著眼前肌肉緊繃,手足微曲,占據(jù)了最佳發(fā)力姿勢的少年,眼中隱有著欣賞之色。
這個在道院弟子間,被傳為甲子班最弱的少年,看來也不是一無是處。
也對,陳秋道這家伙,就算選跟班,也不會接受一個廢物吧。王鐘心下思忖片刻,臉上露出了有些刻意的微笑。
他伸出了右手。
“乙丑班,王鐘?!?p> 王川遲疑了片刻,伸手跟他握在一起。
“甲子班,王川?!?p> “既然見了面,不如過來這邊聊一下,怎么樣?”王鐘自來熟地摟住他的肩頭,臉上的笑容就像所有的帶頭大哥一般,充滿著感染力:“我很早就想跟你認識一下了,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今天得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啊?!?p> “見笑了?!蓖醮ㄒ荒槕?yīng)付式的笑容:“我哪里配得上這種稱贊?”
“可別這么說!”王鐘找到一個涼亭,招呼著王川坐下:“能在入院試煉中奪得前十的席位,還得以進入甲子班,這一點我可不如你?!?p> “運氣,都是運氣。”王川一臉的謙虛,心中的念頭卻是瘋狂打轉(zhuǎn)。
眼前這少年,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名為“危險”的氣息。
把自己叫到這涼亭聊天,還儼然一副“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的模樣……王鐘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看你的樣子,似乎還有什么事情在等著你。”王鐘打了個響指,兩個弟子模樣的少年,便將早已泡好的清茶,端到了涼亭之上:“我也不好耽擱你太長的時間,因此有些事情,就長話短說了?!?p> “王兄請說。”王川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輕抿一口茶,給足了王鐘面子,等待著他的下文。
王鐘輕輕敲了敲桌面,等到那兩位少年退下之后,才緩緩開口。
“雖說你進入了甲子班,但由于入道日遲,你的修為,恐怕遠不如同門。”王鐘看著王川,雙眼里透出的光芒,從原先滿滿的親和,換做了赤裸裸的誘惑和野望,就像是統(tǒng)帥雪原的頭狼,睥睨天下:“我說的,可有問題?”
“沒錯。”王川的眼神里沒有波瀾,只有一片深邃。
“半個月之后,我會親自挑戰(zhàn)陳秋道?!蓖蹒娨膊还芩裁幢砬?,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但在這之前,我希望能認識你這個朋友?!?p> “陳秋道此人,雖是以知識淵博著稱,但性格剛愎自用,行事無所顧忌,多有得罪同門?!彼粗醮ǖ难劬Γ骸拔蚁?,你在與他相處的時候,不會不知道這些吧。”
王川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
“我挺替你不值的?!蓖蹒姄u了搖頭:“明明自憑本事,進入道院最優(yōu)異的甲子班,居然還要被陳秋道這么個家伙役使,實在是明珠暗投?!?p> “我與你同姓,乃是本家關(guān)系,成為朋友也是順理成章?!蓖蹒娞崞鸩鑹兀H自給王川的杯子里,再斟了一杯茶:“再加上丹霞峰方面的功法和丹藥支撐,我想在日后,我們會成為道院里最燦爛的兩顆星辰?!?p> “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川眼眉低垂,盯著被晚風(fēng)掀起波瀾的茶湯。
茶湯微動。
一如他此刻的內(n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