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便宜父親；中元節(jié)到

　　申時剛過，只聽外屋的倆丫鬟齊聲行禮：

　　“見過二爺！”

　　一著墨色常服、身軀凜凜、昂藏七尺的中年男子背著手踱入小小母女暫住的外屋，然后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處，不發(fā)一言。

　　看著自己母親激動發(fā)顫的雙唇，小小想這就是自己的便宜父親了。觀其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單從面相上來說，的確儀表堂堂，無怪乎自己的母親當年為何一意孤行、飛蛾撲火地中意他了，原來是個顏狗啊╮(╯▽╰)╭

　　小小一直以為自己會被通傳到書房拜見父親，但見便宜父親親自過來，且此時申時剛過，應是剛散值就趕過來了，倒顯意外。想起母親對父親的形容：“汝父……雅人深致、爽朗清舉，才高八斗、語話軒昂……只性柔和了些兒，溫吞了點兒，棄舊憐新后，鐵石心腸般?！逼踩ツ赣H眼瞎的那些，就是說這便宜父親性子軟、沒主見、不負責任，且做了決定后，鐵石心腸。

　　便宜父親不知道小小即將被獻祭么？——肯定知道，不然不會“心軟”地只身匆匆趕來，這是心有愧疚的表現(xiàn)。

　　故端著架子不看她們母女——既是愧疚，也是展現(xiàn)其不會改主意的決心，定要獻祭小小的鐵石心腸。

　　但這情況已經(jīng)遠比小小原先預計的好很多了。本也不指望這便宜父親良心發(fā)現(xiàn)，只是覺得會有點“心軟”的父親，會更好套話，畢竟，對于獻祭這事兒，小小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When（什么時候——中元節(jié)）、What（獻祭）、Why（為祖母改?。?，但還缺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How，怎么獻祭，怎么操作，在什么地方操作？沒有這些消息，小小很難為自己謀劃脫身。

　　為加大便宜父親的愧疚感，小小開始了一系列的騷操作。她先含著淚撲通一聲跪倒在便宜父親面前，然后臉貼著地地行了一個三扣九跪的大禮，再把臉埋在手臂里，慟哭地止不住般，最后眼淚鼻涕一把地45°仰望便宜父親，一臉孺慕道：

　　“兒……拜見父親！……兒自知卑賤，不配喚先生為父，然兒嘗思慕，嘗聽母言，父品貌非凡、驚才風逸、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今見，才知母所言不及萬一……奈何親緣淺薄，無法親自侍奉跟前，兒……不孝??！”然后掩面大聲痛哭，一副無顏做人的樣子，把背后的林宛宛說得抽泣不止，撲過來抱住小小，母女倆埋頭對哭。

　　便宜父親一臉復雜，手無意識地伸出，又收回去，扭頭喟嘆一聲：

　　“爾乳名喚小?。俊醿盒⌒?，可有甚夙愿，為父可滿足于爾?！?p>　　“兒自知身為林府子孫，定要為林府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兒不悔，愿以誠心付之！”這差不多是主動向便宜父親挑明，我知道你們要獻祭我啦，我愿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傻乎乎地答應啦！

　　便宜父親聞言，這才第一次主動正眼看小小，

　　“吾兒……如何得知？”

　　小小一臉慘笑地道：

　　“生非林府人，死為林府鬼，已是兒此生莫大榮耀。”說著，小小又對著便宜父親大拜了一下，“兒愿來生再侍奉爹娘跟前！……兒此生無怨，只……放不下娘親，兒罪累母親疾病纏塌，只望母親可以得一圣手醫(yī)治，早日康健……如此，兒也可瞑目！”

　　便宜父親聽小小這樣說，反而松了一口氣，原來此子非要見我，就是為了提出醫(yī)治其母的條件，有條件好啊，有條件才能讓其獻祭得心甘情愿。此子能自行猜測出此行目的，的確聰慧，可惜了……

　　“吾兒安心，明日一早，為父就喚最好的圣手來醫(yī)治汝母?！?p>　　“兒謝過父親！”又一個大叩首，然后小小拉著便宜父親的褲腳管，雙眼噙淚、一臉不舍地道：“不知……兒還有幾日可侍奉在爹爹面前？”

　　“……中元節(jié)酉時過后，為父就帶你去后山祖墳祭拜、上族譜……而后獻嫁于天狼神。”說著，握住小小的小手道：“為父不會忘記吾兒對祖母、對林府的恩情，定會囑咐林府子孫，萬不會斷了吾兒的香火于牌位前……”

　　還沒等便宜父親說完，林宛宛就霍得站起身，臉色漲得通紅，

　　“誰敢動吾兒！……妾身……不稀罕醫(yī)治那勞什子的病，妾身早已半身埋入黃土了……要獻嫁，妾身來！誰也不能動吾兒！”

　　眼看便宜父親臉色驟變，小小趕緊背對著他抱住母親，一邊用一只眼睛不停地暗示林宛宛，還暗自搖頭，然后假裝哭到：“娘！……”

　　林宛宛怔道：“小?。俊?p>　　“父親，母親事先不曉，驟然得知失了魂，還請爹爹不要怪罪……只兒心里惶然，還有三五日就中元，不知這嫁于天狼神有何講究？是否，需要沐浴焚香、戒齋如素？”小小一臉局促地扯著自己的衣角，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兒模樣。

　　“吾兒有如此誠心，為父也放心了。莫怕，關鍵時刻，為父會幫吾兒的?！鞭哉七^后，便宜父親滿意地起身，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道。

　　幫我獻祭么，我謝你全家嘞！小小內(nèi)心吐槽，面上卻一把抓住便宜父親的衣袖，似不放心地問道：“母親的醫(yī)治……”

　　拍拍小小的手，便宜父親寬慰道：“吾兒放心，為父既允諾，定駟馬難追，明日一早，就會請圣手過來為汝母醫(yī)治！”說完，看也沒看林宛宛一眼，滿意地踱步離去。

　　看著一臉焦急疑問的母親，小小抱了抱她，小聲道：

　　“娘信兒，兒有脫身之法，娘明日只管安心醫(yī)治……娘在府中等兒，不論娘聽到任何謠言都勿慌張，兒定會在中元之后，回來接娘出府的！”

　　雖然安慰母親時淡定，但當整理完至今得來的線索，小小還是愁得想揪自己的頭發(fā)。中元節(jié)酉時，估計山中烏漆抹黑，這是完全杜絕自己跑路了；獻嫁天狼神，這就是說，當初那胡說八道的道人肯定是預測林府命犯天狼。傳說命犯天狼是要家破人亡的，難怪想出這么歹毒的解決之法……獻嫁天狼，怎么獻嫁？！古人云：“西北望，射天狼?！惫烙嬤@林府祖墳就在西北山上，而荒無人煙的西北山最為人知的，就是時有狼群出沒，這難道是巧合么？……所以自己要對付的，是一群狼？！我一現(xiàn)代穿來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空手對付一群狼？！……金手指也不能用，不然不把這次的因果完結了，誰知道又會出現(xiàn)什么樣可怕的結果等著自己？！……要不直接自盡，換個地圖刷吧，古代好難混啊/(ㄒoㄒ)/~~

　　很快就到了中元節(jié)當日，一早起來，林宛宛就慌得在屋子里溜圈，溜兩圈就對小小說：

　　“小小乖囡，聽娘的話，等一下娘幫你拖住此地丫鬟，你一個人比較好脫逃……只將來娘不能陪在吾兒身邊了……但料想以吾兒聰慧，定能過好這一生……莫怕，娘在地下保佑你……”

　　看著淚眼婆娑的林宛宛，小小覺得一顆心就跟泡在溫水里般柔軟溫暖，上一世自己爹媽去世得早，沒有得到過很好的溫情，這一世，都被林宛宛給補全了。

　　“娘如何不信兒！兒已籌謀妥當，娘只在林府再耽擱幾日，兒定回來接娘出府！娘只需安心養(yǎng)病，將那圣手開的藥好生服下，好好修養(yǎng)，待兒出府后，定讓娘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娘只求吾兒平平安安，歡愉康健一生足矣！娘的小小啊……”

　　母女兩個正抱頭痛哭，林夫人并便宜父親領著一眾丫鬟護院，浩浩蕩蕩地走進小小母女暫住屋子。林夫人得意地吩咐道：

　　“來人，把二小姐一身寒酸的衣物給換下來！嫁給天狼神，哪兒能如此不敬！”

　　小小尤著她們折騰，只在要扒她里衣、送她去沐浴時，才羞憤地紅著眼睛看著便宜父親：

　　“兒早已沐浴更衣過！……兒是誠心為林府，自嫁于天狼神的！若父親嫌兒腌臜，不配嫁于天狼神，那兒不如就此咬舌自盡！”

　　便宜父親瞪了林夫人一眼，揮了揮手示意算了。丫鬟們這才放過小小，將新的綢衣套在了她身上。待被一通涂脂抹粉，小小看著銅鏡里印出來的小人，明眸善睞、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果然遺傳基因好，自己也是一個小美人兒呢！對鏡自憐一番后，小小去抱了抱已經(jīng)哭成淚人的林宛宛，并下跪?qū)δ赣H行了個大禮。雖然小小已為自己籌謀了一番，但畢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還未知。只希望自己可以活著回來，好好盡孝于母親后半生！

　　小小跟著便宜父親并一眾小廝，爬了半腰的山，才到達祖塋。在松柏森森、秀竹郁郁的掩映下，一座琉瓦白雕、飛龍走獸的小祠堂在山嵐深濃中若隱若現(xiàn)，旁邊矗立著一片雕著螭首龜趺底座的花崗巖材質(zhì)石碑群，在酉時昏暗的山景里，時有似鬼火般的磷花炸現(xiàn)。

　　小小在便宜父親的指示下，在祠堂里對著一眾林府先祖的牌位三扣九跪，然后看著便宜父親將自己的名字加在了族譜中。小小剛想站起身，就覺腦后一痛，然后看到便宜父親一臉悲憫狀看著自己。在意識最后失去前，小小只想說：“你大爺?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