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夷人Robert

　　待寅時過后，本就昏暗的天色更昏沉起來，一些小販已經(jīng)開始收攤，小小一行人也準(zhǔn)備找一酒樓，嘗嘗此地特色美食。

　　路過一巷口，小小發(fā)現(xiàn)離這里不遠(yuǎn)處，似乎有一金色頭發(fā)、白皮膚的人，他面前也擺著一個攤位。逛了一整天，這還是小小看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外國人”，便興沖沖地趕過去。

　　到近前，發(fā)現(xiàn)還真是一外國人，一縷縷的金色短發(fā)中分貼在頭上，深邃的藍(lán)眼睛躲在一黑色圓框眼鏡后面，高鼻梁、白皮膚，窄袖短衣，外披一羊毛長褂，胸口的口袋還別著懷表的褡褳，聽到小小的腳步聲，眼神也從面前攤的書上移到小小身上，仿佛這外國人不是來賣東西的，只是隨便找個地方在看書一樣。

　　再看這外國人擺的攤子上，左邊一小塊地方放著些小東西，比如肥皂、懷表、小鏡子之流，還有些疑似是乳霜、香水之類的瓶瓶罐罐，而攤位中間兼右邊一大塊，放滿了各種或曬干、或有些蔫兒了吧唧的花花草草。

　　小小有些興奮，拿起一塊肥皂，問：

　　“此物價幾何？”

　　這外國人頭一歪，似乎在嘗試?yán)斫庑⌒〉囊馑肌?p>　　“……我問，這個多少錢？”

　　似乎是聽懂了“錢”這個字，這老外用別扭的漢語回答道：

　　“一，一百！”

　　“……一百文？一百錢？還是一百兩？”

　　這老外又頭一歪，沒有明白小小的意思。

　　“……”小小無奈，放下肥皂，又拿起鏡子，問道：

　　“這個多少錢？”

　　“一百！”

　　“……這個呢？”小小問的是懷表。

　　“一百！”

　　“……”確認(rèn)了，這老外是完全沒有搞清楚這里的貨幣度量。小小懷疑自己如果以每個一百文的價格拿下攤上的東西，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被坑了。

　　同作為生意人的小小，當(dāng)然不想坑他，甚至有點(diǎn)同情、又有點(diǎn)佩服他的無知無畏。眼睛一轉(zhuǎn)，看到他之前看的，滿是英文字母的書上，小小眼睛一亮，張口道：

　　“Hello？”

　　老外又換了一個方向頭一歪，但似乎聽出小小說的語言好像有點(diǎn)接近自己的母語，這頭一歪的同時居然還挑了挑眉毛。

　　“……How are you?”

　　“……”

　　“……What’s your name?”

　　“……”

　　看這個歪著頭、蹙著眉毛，藍(lán)眼睛里寫滿困惑的老外，小小知道他也聽不懂英語，至少，聽不懂自己學(xué)的現(xiàn)代英語。

　　這沒有交流，可怎么做生意？小小懷疑這老外之前的買賣是不是都被人坑了，想走，可是作為現(xiàn)代人的靈魂，看到這些近現(xiàn)代的玩意兒，又實(shí)在是忍不住地想買，而且作為中間商人，小小直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商機(jī)，可是怎么交流呢？！

　　小小手腳并用地比劃著：

　　“我，林小小，”指指自己，再指指對方，“你，叫什么名字？！……名字！”

　　這老外顯然是明白你、我，兩個字的，也學(xué)著小小，用手指著她：

　　“你，林小小，我，名字！”

　　“對，名字！你的名字？……name! Your name!”

　　“name?”老外歪著頭想了半天，才突然想到般眼睛一亮，“nama?”

　　“……”這回?fù)Q林小小歪著頭了。nama是什么鬼？！……還是，這老外的名字叫Nama？！

　　一頓雞同鴨講，小小干脆想放棄了，要不就扔個5兩銀子挑點(diǎn)東西走算了。才摸到兜里的銀子，就見從旁又走來一個棕色頭發(fā)、藍(lán)眼睛的外國人，提著個包袱走來，顯然是面前這位的同伴。

　　聽著倆人嘰里呱啦嘰里呱啦地、用一種似英語又非英語的語言交流著，小小嘗試著對第二個老外打招呼，“你好！……先生？”

　　“你好！這位美麗的姑娘！”聽到這雖然怪模怪樣，但卻非常流利的漢語，小小松了口氣，暗道，總算來個明白人了。

　　通過和第二個老外交流，小小才知道，這第一個老外名叫Robert，是夷國靠海城鎮(zhèn)的一個醫(yī)生，因家里孩子長期生病，需要不少錢買藥喝，又聽城鎮(zhèn)里的人說，跟著商船飄洋過海后，有一個東方的國家，每十年就會召開一次集會，可以在那里賣東西換珠寶。而且因?yàn)樯盍?xí)慣不一樣，這里所有的東西那里都沒有見過，聽說你在這里拿塊石頭過去都可以去換珠寶。所以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家在他們那里的人看來，就是個富到流油、可以隨便淘金的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太遠(yuǎn)，要坐近1個月的船程，才能到達(dá)。不提這船票有多貴，就說這1個月的海路，也是暗流洶涌、危機(jī)四伏，能成功到達(dá)，又成功返航活著回來的，幾率差不多五五開。所以雖然心動，但真正敢冒這險的，畢竟不多。

　　Robert這次將多年的積蓄都投資在此次行程中，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拿些不值錢的過來賣，而是認(rèn)真地挑了一些實(shí)用的東西，并且因?yàn)楸韭毷轻t(yī)生，就拿了很多當(dāng)?shù)靥赜械牟菟庍^來，認(rèn)真地想過來找這里的醫(yī)生交流一下，也許有什么機(jī)緣，自己孩子的病就能治好了呢？！

　　誰知道九死一生抵達(dá)后，才知道跟傳言的完全不一樣。首先語言不通，要不是同船的Richard幫忙翻譯，他怕是連船都下不了。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船上的人都會說這東方語言，聽說這當(dāng)?shù)赜幸粋€叫鴻臚寺的地方，專管他們這些外國來的商人，像Robert這種不會說當(dāng)?shù)卦挼耐鈬?，可以把他們的貨物托管給鴻臚寺，他們會根據(jù)量給一些銀錢。若你拿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那拿這些銀錢也勉強(qiáng)可以賺回個船票，但Robert手里的，可都是他認(rèn)真挑選的好物，就比如這肥皂，在他們那里，也只有貴族才用的起這玩意兒，你若托管給鴻臚寺，那真是血虧到家了。所以Robert決定自己擺攤賣，付了一些攤位費(fèi)后，Robert發(fā)現(xiàn)，東西太難賣了。首先，他不清楚這里的貨幣度量，不知道這里的錢的價值，和自己國家的怎么換算，所以他一般只收銀子，銀票和銅錢是不收的。再來東西的價值也不一樣，還說這肥皂，在他們那里是貴族用的東西，到這里，你一塊肥皂賣100兩銀子？人問這是什么，說是洗澡的，那不就是夷子么？你一塊夷子賣100兩？！想錢想瘋了吧？！再說鐘表，這時間換算也不一樣，鐘表完全沒用啊！至于帶過來的草藥，那些郎中看都沒看過這些草藥，只當(dāng)他拿些雜草來充數(shù)，都直接把他扔出醫(yī)館，只當(dāng)這夷人是來搗亂的。

　　來這三天，什么東西都沒有賣出去，Robert覺得這次血虧到姥姥家了，也虧的心理素質(zhì)好，居然還能悠哉看書打發(fā)時間。

　　聽完Robert的情況，小小用手指輕點(diǎn)下巴，思考起來。在Robert帶來的這些貨物中，小小最看重的，一個是乳霜、香水這些化妝品，畢竟從古至今，從不缺為化妝品一擲千金的女人，小小可以把這些打造成在豪門太太、小姐之間流傳的奢侈品；另一個，就是Robert帶來的西方草藥了，因?yàn)椴恢榔湔嬲膬r值，所以收益未知，需要找個好的郎中研究一下，如若真可以為已有醫(yī)學(xué)帶來助益，既是一件功德，自己也可以憑先機(jī)壟斷這一貨源。

　　思慮過后，小小問道：

　　“Robert先生，你這些所有的貨物加起來，心里預(yù)期多少錢？”

　　Robert經(jīng)過Richard的翻譯，倆人嘰里呱啦地討論了會兒，Richard說：

　　“1000兩銀子。”

　　身后的云鎖和小六子他們聞言都倒吸了一口氣。

　　小小張開一只手還價道：

　　“500兩！外加幫你尋個好的郎中，一起幫你研究你帶過來的草藥，如何？”

　　倆人又嘰里呱啦地討論了會兒，Richard說：

　　“600兩，不能再低了，不然Robert這一趟就白來了。”

　　“成交，一言為定！”

　　小小當(dāng)場拿出100兩的定金，并約定2日后，和Robert他們一起坐車回玲瓏鎮(zhèn)，她幫他們尋郎中。

　　許是太過激動，Robert雖不能與小小言語交流，就想用行動來表示一下，張開著手就想擁抱一下小小以示感謝，還沒走近，就被背后的大壯一把掀翻在地，小六子也憤然上前補(bǔ)了一腳，“看你這賊眉鼠眼的樣子，就知道是個登徒子！不懷好意，我呸！”

　　小小撫額，怎么跟他們解釋這跨越國界的禮儀問題呢？！

　　道歉后，拉著激動的小六子他們趕緊離開，小小真怕他們把還在萌芽里的合作關(guān)系給扼殺了。在趕去酒樓的路上，小六子還在忿忿地喃喃數(shù)落著：

　　“要我說你就是太大膽了！連這樣的夷人也敢做生意！……我看他們就是還沒有分化的野蠻人！一點(diǎn)禮教都不懂，簡直野蠻！下作！無恥！……”

　　“是是是，咱六爺教訓(xùn)得是！……好了別氣了，人那兒也是禮儀，只是為了表示感謝，下次說清楚就好了嘛……好了好了，是兒錯了，六爺別氣了，咱去吃頓好的，據(jù)說這里的女兒紅，是頂頂香的，兒迫不及待想嘗試一番哩！”

　　拉著氣鼓鼓的小六子和云鎖，小小一行來到此地最大的酒樓，醉仙樓。但聞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桌子挨著桌子，凳子挨著凳子，店小二們靈活地穿梭在狹窄的縫隙間。

　　小小一行人到來時，別說樓上雅間，就連底樓大堂都已滿員爆棚，小小他們只能在緊挨著門口的地方，臨時擺了個桌子湊合一下。

　　點(diǎn)了一輪此地招牌菜，什么東坡肘子、醬香鱔絲、風(fēng)干鰻魚，又上了一壺頂級女兒紅，只瓶蓋打開，就有沁人的酒香四處蔓延開來。小小深吸一口氣，覺得真是愜意到了極致。正享受著，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粗糲嗓音：

　　“起開！我們公子要過此地！”

　　起先小小并未意識到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畢竟她們的桌椅離大門還是有兩人寬的距離，要通過完全不是問題。只是周圍的環(huán)境突然安靜了那么稍許，才讓小小下意識回頭。

　　這一看，喲呵，這不是熟人么！不正是那搶了自己看中的玉的主仆倆么！

　　此時那藍(lán)褂小廝正倒吊眼皮，不屑地撇著嘴，好不囂張地說道：

　　“聽到?jīng)]！好狗不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