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周木白抬頭看著如家殿那三個大字,他確實是有些累了,我用我潮潮的衣袖給他擦了擦汗,盡管他沒有點頭要教我畫畫。
他的手被鎖鏈拖沓得僵硬,而我又是淋了雨全身軟塌無力了的,他動手的時候我不經(jīng)意地拽到了他的鎖鏈,結(jié)果我們倆又是一塊滾到了地上。
我也累,他也累,我們竟不約而同地平躺到了地上,兩眼放空。
我長吁一聲“啊”!
他笑了,沒有出聲,但我能感覺得到。
“周木白…”我微微側(cè)過腦袋喊著,他也應聲偏過了頭,此刻,我的眼睛同他的眼睛之間只隔著一掌的距離,不遠卻又不近。
“嗯?”此刻,他看我的目光帶有他常態(tài)的溫柔,這讓我覺得很舒服。
“沒事,就是想叫叫你!”我抿嘴一笑。
“地上涼,雨水還未干,女孩子別著涼了,快起來吧!”他頗有些艱難地坐起身來,那撐在地面上的手臂顫抖得厲害,極像是兩根搖搖欲墜的柱子。
他是疲憊極了的,卻一直忍著沒塌下去,他是要有多能忍的啊。
我也累了,天邊微亮,今天注定該是一個莊周夢蝶的日子,躺在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被窩里真的是件太幸福的事了的,誰都別打擾我,就讓我醉生夢死,我睡之前特地吩咐了我的侍女別讓人打擾我。
我不是自然醒的,吵我的人是陸香香,所以這就讓我不得不生氣了。我也不梳妝了,披頭散發(fā)地就要找鞭子,得知鞭子被韞威收回去之后,只能徒手沖出去了。
我也不是沒注意到,陸香香身后跟著兩個藍靈使,她尚且一副神態(tài)自若的樣子,看樣子是覺得有靠山了不需要怕我了,或者是有靠山了特地來挑釁。
“可茹妹妹!”
“誰你妹啊?”我遠遠瞟了她一眼。
“我呢,今天是來同你和解的,昨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大人有大量,畢竟咱們以后見面的機會可也是越來越多了,這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边@欠扁的言語不好形容。
我當什么呢,就是特地過來和我強調(diào)一下,她也住進宮了,住宮里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周木白不也住宮里的嘛!
她嘗試著同我靠近,只是我一個眼神看過去,她的怯意就暴露了,一邊警惕地瞅著我一邊故作鎮(zhèn)定地假意朝我走近。她那止步不前的,盡管步子一直在動,但以我為圓心,她同我的距離一直未越過半徑!
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打她打得絕對沒錯。我就伸手捋了捋我的頭發(fā),她就差點兒要轉(zhuǎn)身逃跑喊人了,我不禁失聲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我想起來了我以前養(yǎng)的一條狗,我就跺跺腳,它就被嚇得跑老遠!”我笑得前仰后合,險些直不起腰來。
“你…”不到片刻,她就被我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了,她凝起眉間的皺紋,“我告訴你,殿下已經(jīng)暗喻了我會是未來的太子妃,你現(xiàn)在就好好笑的吧,看我到時候怎么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踩死你!”
“暗喻?。康钕乱苍涤鬟^我的哦,你說到時候是誰踩死誰的?。俊蔽倚χ呷?,她步步后退,“不打你,不打,咱以后可是一個屋檐下的呢,要互幫互助才對!”
她還是不讓我靠近:“你別…別過來!”
“說了不打你了就是不打了,你以為殿下給你的藍靈使都是用來看笑話的嗎?”
陸香香還是警惕地瞅著我:“別過來!”
“我打不過他們的,肯定打不過的,再說了,殿下現(xiàn)在這么疼你,昨兒把我罰得我腿到現(xiàn)在還疼著呢。”我還特地跛了一下,表演給她看。
她這才找回了點兒自信,沒顯得特別怕我了。
“殿下怎么給你暗喻的?。俊蔽覇柕?。
她傲傲地瞥了我一眼,臉頰泛了些許不正常的紅暈。
“跟我的暗喻一樣的吧?”我試探性地壓低聲音道。
“什么?你也…”她終于對我放下了防備,頗為震驚地看著我。
“也…怎么了?”
“不可能的,殿下說過我是第一人而且也只會是唯一一個,像你這種丑八怪,怎么可能入得了殿下的眼,看著都覺得惡心,更別提…”
“你又皮癢了是吧?”我一個瀟灑的甩頭,她就躲到了藍靈使身后,揚言要他們教訓我,在我的地盤教訓我,她還真是可愛。
我甚是不明白,藍韞威他居然能跟這種女人睡覺,他不覺得有損他的形象的嗎?他真也下得去手,我在心里對他好一陣嫌棄。
不過韞威還是說話算話的,他把鑰匙給我送來了,我興奮地去找周木白,就換了套干凈衣服,頭發(fā)也懶得扎了,我打算送完鑰匙回來再睡一覺。
我去的時候周木白還沒有醒,他正睡得安詳,我躡手躡腳地替他打開了鎖鏈,想象著一會兒他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手腳自由了的驚喜樣子。腳鏈都好好的,可是我就那么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就醒了,這雙手也太敏感了吧!
“多謝!”他還跟我客氣了一下。
“沒事!”我笑笑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沒啥必要謝我的,要不是我,他又何需受這份苦!
可能昨晚上一晚上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此刻我們都找不到話題了,僵持了一會兒。但其實,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不說話,安安靜靜也蠻好的,我能把他當成一幅畫去看去觀摩去欣賞,去靜靜品味。
“還有事嗎?”
“嗯……你想要畫畫了嗎?”
“畫具都還在畫殿,未帶來此,還有七天!”
“我有!”我?guī)е苣景兹チ藭?,平日里辛可嘉常待的地方,他喜歡看兵法或是某種武功秘籍,我一年基本也不會來溜達一次。
周木白開始作畫了,我倚窗而觀。他作畫,我把他看成是畫,我不太好奇他畫的是什么,我很好奇他動筆的時候在想什么。
他幾乎是一氣呵成的,我甚至都看不見他眼睛眨一下。那支被他握在手里的筆仿若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手動,筆動,眼動,一筆一劃都渾然天成。一切都在動,我閉上眼,還在動,是余音繞梁,是心動。
他初始落筆很快,看得讓人眼花繚亂,而后筆速一點點減慢,呈現(xiàn)一條平滑的曲線下降趨勢,最后是斷斷續(xù)續(xù)一勾一點。動靜相生,輕慢與速度相成,他完全可以帶動著你的思緒,看著他畫畫,就像是看一場跌宕起伏或是綿遠流長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