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云書他們回來時,院壩里已經搭好了案板,勝利媽像忘了剛才對云書和勝利的訓斥,滿臉笑容地對紫云和妍婷說:‘我們馬上就弄,晚飯吃晚點’。
她拿了一把快刀,又刮了一遍豬皮才開始切肉。
勝利一看就是氣,他大喊大叫地說:‘媽,妳切胡豆那么大,是舍不得呀?,切大點都不行,我們要吃大坨大坨的肉’。
勝利媽把刀一甩,她生氣地說:‘你來切’。勝利說:‘我還有事兒!’。他正在收拾豬腳上沒刮干凈的毛。
勝利媽問:‘你想吃豬蹄呀?’。勝利說:‘我想吃燉得爛熟的豬蹄兒,饞了好幾年了’。勝利媽說:‘你不能吃’。
勝利抬起頭,他滿臉詫異地看著他媽,他不理解地問:‘為什么呀?’。他媽說:‘像你們這些沒成家的,都不能吃,吃了,就要壞你們的好事,把要說的媳婦叉到一邊去了’。
正在弄豬頭的云書聽見了,他說:‘你們不吃都歸我了’?;ň阜颊f:‘云書,你就不怕找不到媳婦?’。
云書說:‘說好了,他們不吃都歸我,這不是四只豬蹄兒嗎?,你這只豬蹄兒叉過去,那只豬蹄兒又叉過來,結果、這媳婦被四只豬蹄叉到中間,動彈不得,她就跑不了了,就是我的了,少一只也不行,少一只就出現了一個缺口,媳婦兒就跑了,所以,要吃就要吃四只豬蹄’。
云書的話、引起了一陣哄笑,勝利媽看云書在弄豬頭,她就說:‘云書,大姑媽不是說你是個人才嗎?,你今天要是能弄干凈豬頭,我就承認你真是個人才’。
云書問:‘嬸兒!,妳這話當真?’。勝利媽說:‘當然’。云書說:‘那我就贏了’。勝利說:‘哥,你別吹了,吹是吹不干凈的’。
云書也不生氣,他說:‘我沒有弄過,但我看過,紫云妍婷聽著,大姑那么大干部,都承認我是個人才,我要叫你們口服心服!’。
云書提著豬頭跑進廚房,然后就見他像瘋子那樣,東一頭西一頭的亂闖,好像要找什么東西,最后他就銷聲匿跡了。
等到外邊的活干完了,云書提著一個白生生的大豬頭出來,把大家都驚呆了,云書有了底氣,他大聲對勝利媽說:‘嬸兒!我叫你們口服心服!’。勝利媽說:‘我還得看一看,檢查檢查,看干凈不干凈’。
她仔細地檢查,查看完了,她點點頭對云書說:‘你還是很有心計的,你說說,怎么想到的?’。云書說:‘不用想,我媽說,一年要賣二三十頭豬,我想,你們總不能拿黑豬頭去賣吧?’。
大家聽了一頭霧水,勝利媽說:‘這樣,一個缸鹵,一個缸燉,先找石頭把缸支起來再燒火’。她說完就走了,大家在院壩里,林子里去找石頭,把缸子支起來,摻水,就開始拿柴生火。
勝利媽拿來一罐鹵水,還是過去在鹵肉店買的,又從家里拿來了桂皮,陳皮,大料,草果,倒了好多醬油,再加鹽,等鍋開了,就下豬頭肉,豬蹄兒和切好的大腸。
云書說:‘豬肺用來燉,豬尾巴、豬耳朵弄來鹵,凡是帶骨頭的都弄來燉,排骨,腔骨,豬肘子,就怕缸子裝不下,我要一吃管三年’。
江戰(zhàn)他們幾個回來,看著開了鍋的缸子,已經聞到了肉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云書就叫勝利一起到屋里去弄蘸水,紫云和妍婷也跟著進去,云書進行了分工,一個剝蒜,一個洗蔥,一個切姜,最后放在擂姜缽里砸,再加上辣椒,搗得稀爛了,舀到大碗里,放鹽、再倒醬油,加點醋,白糖,就做成了蘸水。
云書叫紫云把蘸水端出去,蘸水香氣撲鼻,大家嘗了,都贊不絕口,勝利媽說:‘好香哦,要得!’。
吃晚飯時,碗不夠,蘸水只能放在小碗里,擺在四個角上;吃飯的碗,只能盛一半飯,一半用來盛肉,菜是一大盤切的鹵肉,一盆連湯帶水的燉肉,燉肉的時間短了一點,熟是熟了,但不是很爛,雖然如此,依然吃得很香,云書吃了兩碗,就放下碗,勝利媽說:‘云書,你不是要一吃管三年嗎?,怎么不吃了?’。
云書說:‘時間短了,還不太爛,不汃,要燉得汃汃的,入嘴即化,滿嘴流油,那才帶勁兒,把肚子留到明天吃吧!’。他轉過去對紫云說:‘吃完飯…’。
勝利爸說:‘明天,你和江抗進城送肉去,天氣大,太熱了,肉放不得,要趕快處理了;這個豬大,除了豬頭下水,也有兩百斤,一家十五斤,怕幾天都吃不完,…’。
云書插嘴說:‘伯伯,現在都能吃,怕妍婷一頓也要吃一斤肉呢!’。
勝利爸說:‘那就使勁兒地吃吧!,明天就把肉送下去,悄悄地從河街走,一家十五斤,不夠叫云書媽再割一點’。
勝利他爸掃了大家一眼,他小聲地說:‘我們吃不完,剩下的肉就悄悄賣了,五塊錢一斤就可以了,記住,不要去亂說!’。
勝利問:‘玉琳姐那里給不給?’。勝利爸說:‘當然給!’。勝利說:‘梁金龍那么惡,你還給他!’。江抗說:‘玉琳姐和她家崽崽不吃了?’。
勝利爸說:‘現在老梁惡不起來了,在農場那里學習呢!,明天從他們農場那里過,給他們十來斤肉’。勝利說:‘給多了,我最恨他,少給點!’。勝利是很不情愿。
江抗說:‘人家那里也有十多個人,一人還不到一斤呢!。勝利說:‘三弄兩弄,肉都弄光了’。
江抗說:‘也就是分了百把斤,還有百把斤呢!,你們回去的路費都夠了’。
勝利爸說:‘對人要寬厚,你自己有吃的就行了,馬上重慶那邊,你舅舅家的小孩還要來呢!’。
江抗說:‘說是來看姑姑,實際上,是想來吃肉呢!’。勝利說:‘明天我和紫云,妍婷都要進城去,我們有事兒,過兩天再回來’。
江抗說:‘有什么事兒?,你到武漢半年也沒有幾封信,現在回來,城里就有事兒了’。勝利說:‘人家妍婷出來幾天了,要回家看看,不要叫家里擔心’。勝利爸說:‘好吧!,去就去,早點兒睡’。
吃完飯,紫云、妍婷就幫花嫂洗碗,云書勝利,就幫著今分肉,紫云在廚房悄悄問花嫂,她問:‘云書刮豬頭,嫂子妳幫了忙了吧?’。
花嫂說:‘沒有’。紫云笑道:‘照說,他不會那么快就收拾好,而且很干凈,妳沒有說實話,護著他’。
花嫂說:‘用得著我?guī)退?,比我還能干呢!,妳要是看兩次,也會收拾得很好的’。紫云說:‘我不信’。
花嫂說:‘下次殺了豬,妳來看著,包妳看兩次就會了’。
等到外邊肉分好了,紫云又去問云書:‘到底請花嫂幫忙沒有呀?’。云書說:‘說真話…’,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沒有!’。
紫云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說:‘你說真話,到底怎么弄得又快又好嘛!’。
云書說:‘俗話說得好,要攬瓷器活,就得有金剛鉆,我看勝利爸收拾過,專門有一套家什,烙鐵、快刀,烙鐵還有幾種,有平的,有長條的,三角形的,一會兒就烙了一遍,完了就用開水燙,再用很快的小刀刮,就收拾完了’。
云書說:‘如果要用來敬菩薩,豬耳朵就不割下來,如果自己吃,就割下來烙,刮,豬臉上的皺褶,用三角鐵棍烙,那皺褶溝就烙過了,用開水一燙,再用專門的快刀一刮,一會兒就收拾干凈了’。
紫云問:‘花嫂就一點忙都沒有幫?’。云書說:‘妳還不信?,我這手巧著呢!,她只是站在那里說,是我動的手’。紫云說:‘她說就是幫忙,怪不得舅媽說你有心計呢!,她沒有動手,就不算幫忙?’。
第二天早晨,云書醒后,把勝利,紫云,妍婷都叫起來,吃過早飯,就跟著江抗趕車進城送肉,到了后山的山坳,還沒有轉出林子,這時從樹叢里蹦出一個人來,大家仔細一看,才認出來是梁金龍,他又黑又瘦,頭發(fā)也長,是很久沒有收拾了,很像一個久居深山里的一個農民。
車子到了跟前他才說:‘云書勝利回來了,我怎么聞到一股香味兒,好香喲!,江抗,你們殺豬了?’。云書說:‘是,你鼻子也太靈了,想吃肉了?,家里燉了一大缸,還鹵了一大缸,你去吃吧!,隨便吃!’。
梁金龍又往后面看了看,他小聲地說:‘哦,家里我就不去了,給我拿點肉來’。
江抗說:‘肉都分了,今天給姐送去,你這里這么多人,我們可管不起’。
梁金龍瞪了江抗一眼,他說:‘家里的是家里的,你快給他們送去,我這里也要吃,過去那些來農場勞動鍛煉的,你們還周濟糧食,有時還給肉,你當我們不曉得?,我們就十來個人,都是縣里的干部,很久沒有聞到肉香了,菜里油星子都沒有,拿一點?。 ?。
云書說:‘給你了,玉琳姐就沒有了’。梁縣長耐著性子,他和和氣氣地說:‘云書,你看我們現在這樣子,你就不心疼?,快!拿來’。大家看熬不過他,勝利就從大背篼里,提了一大塊肉來,足有十多斤。
勝利說:‘我爸說了,你想吃就去家里,到時就給你殺一頭豬,幸好春天藏了幾頭豬,要不然哪來肉呢!’。
粱金龍?zhí)嶂?,不再聽勝利嘮叨,就一溜煙鉆進了樹林里,后邊兒是一片嘲笑聲。
進了城,走河街到云書家后門,把肉都提到背篼里背進屋,云書媽就鋪排,云書和紫云背一個背篼,勝利和妍婷背一個背篼,分別把肉悄悄送出去。
這時就有人來問,有肉沒有?,于是云書媽就抄刀割肉,開始賣了;等勝利和云書他們回來,肉都賣完了。
云書帶來口信兒,他說:‘施嬸兒說有事兒,要找媽商量,一會就要帶施文輔和施文弼下來’。
云書叫媽早點做飯,人家江抗還要回山上去呢??;云書媽說:‘家里的事兒,由你來鋪排?你們自己呢!,來了多少天?,沒有看書,也沒有做作業(yè)’。
云書爸從樓上下來,他說:‘耍瘋了’。云書回敬他:‘放假就是玩兒,要不然放假干嘛!’。云書媽說:‘你還沒有玩夠?,還有哪些地方沒有玩到嘛?’。云書說:‘我們幾個商量了,明天到溫泉去’。
云書爸說:‘我還沒有聽說有什么溫泉呢!’。云書說:‘你沒聽說的多了,順著江往上走十里,有個小河溝,你冬天經過那里,看熱氣都沖天了,小河溝里還有魚,明天我們準備去,在那里摸魚吃午飯,這叫野炊!’。
云書爸說:‘現在玩兒出花樣兒了,你們怎么做飯呀?’。勝利說:‘老師傅在這里,我看過我爸燜飯,很簡單,開了鍋把火一撤,燜一會兒就行’。
云書爸說:‘鍋你得帶吧!,還有碗,筷子,菜呢!,吃啥菜?,是在家做好了帶去,還是在那里做呀?’。
云書說:‘就帶幾塊霉豆腐,我是想,摸到魚,放在火下烤,吃烤魚,這就是菜’。
云書爸笑著問:‘你準備怎么烤?,說給我聽聽’。他話語里充滿譏諷,云書說:‘抓了魚,去鱗剖肚,抹上鹽,用桐子葉包上,敷上一層黃泥巴,這坨黃泥巴就放在火下頭,等飯熟了,魚也熟了’。
云書爸說:‘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就看你們吃夾生飯吧!’。
勝利說:‘怎么會呢!,我看我爸燜了多少次,他不喜歡蒸了吃,這個燜飯,關鍵是放多少水?,水放多了就成了稀飯,水放少了就糊了,我會做’。
云書媽說:‘今天就蒸點臘肉,切成小顆顆,明天燜在飯里,這樣,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給你們做飯,好吧!’。
云書說:‘媽!妳去了就不浪漫了’。云書媽說:‘那好,叫文輔文弼去,和你們一塊去浪漫,他們倆給你們背背篼’。
云書說:‘背背篼叫勝利背算了’,勝利聽了,他馬上說:‘你怎么不背呢?’。他又推給云書。
云書媽說:‘你們背了背篼,就浪漫不起來了,要帶鍋,帶米,臘肉和碗筷,還要把傘帶著,你們空手慣了?,還想野炊’。
云書只好妥協(xié),他說:‘好吧!,就叫文輔文弼去’。他有些不情愿,但也沒有辦法,他說:‘把柴刀帶上,打點柚子回來,帶上肥皂,還要去泡溫泉呢!’。
云書爸說:‘又想去偷柚子,你想吃就在街上買吧!’。勝利說:‘買的吃得不香’,云書媽瞥了云書一眼,她狠狠地說:‘不準去偷!’。
云書說:‘河對面半坡上有棵大柚子樹,那樹沒有主,你說得清,是誰跑到半山腰去種棵樹呀!,上初三時,我還去玩過,那次還摘了幾個八月瓜呢!’。
勝利沒有聽說過什么八月瓜,他就問云書:‘什么叫八月瓜呀?’。
云書說:‘就是鳥兒吃了甜瓜,把瓜子兒也一塊兒吃下去了,他消化不了,就和鳥屎一塊拉出來,掉在山上,然后春天種子發(fā)芽,最后結了瓜,一般是八月以后熟,所以叫八月瓜,特別甜,這要看運氣,運氣好就能碰到’。
云書媽問:‘你帶柴刀,是要砍那棵柚子樹?。俊?。云書說:‘我砍柚子樹干啥?,是想砍根竹子,弄根篾條,好串柚子,帶過河來’。
云書爸說:‘聰明人有好辦法,笨人有笨辦法,你別著柴刀游過河,不如在家找根篾條、繩子,帶著去可以吧!’。
云書說:‘繩子是軟的,怎么穿得過去呀?’。云書爸說:‘要不要我穿給你看看?’。云書想明白了,他悻悻地說:‘那就不帶唄!’。云書媽說:‘你們倆、明天洗干凈點,身上臭死了’。
在山上,大坨的肥肉吃傷了,云書就鋪排他媽,他說:‘媽,中午用肉絲炒辣椒,肉早點燉上,回武漢去就吃不上了,現在就燉上,到晚飯才能燉汃’。
云書媽說:‘我只有兩雙手吔,我只管做飯,燉肉你們自己弄’。云書看勝利,勝利看紫云,紫云說:‘人多了也轉不開,我來弄,那你們得弄蘸水’。
云書媽說:‘廚房小、轉不開,我先弄中飯,吃完飯再燉’。
勝利說:‘不行,昨天在山上、就是吃了飯才燉,結果不爛,今天可要早點,燉得汃汃的,入嘴就化,吃得滿嘴流油,吃了中飯就做蘸水’。
江抗想快點回山上去,他要把酒糟,米糠快點帶回山上,飯還沒有熟,他看施嬸在這里,就喊了聲‘媽’,他問云書爸:‘梁縣長,怎么他也到農場勞動去了?’。云書爸說:‘聽說縣里領導集中在那里學習,你給玉琳送肉,沒有見到她人?’。
江抗說:‘沒有,縣領導走了,縣里不能一日無主不是?’。云書爸說:‘專區(qū)來了工作組,現在是工作組當家’’。
施嬸兒來了半天,還沒有說話,云書媽就叫施嬸到廚房去,問她到底有什么事兒?,施嬸說:‘他爸病退了,工資減了,還不到三十,顧了嘴,顧不上穿,我還是想擺個小攤攤’。
云書媽說:‘來吧!,還和原來一樣,我們一人一邊,你不要到其他地方去,只怕又要惹是生非呢!’。
施嬸兒答應著就要走,云書媽說:‘飯就要好了,就在這里吃吧!’。施嬸說:‘家里還有人不是,不吃了’。云書媽說:‘明天云書他們要到溫泉去,你看、不大不小的兩男兩女,我想和他們一塊兒去,他們不讓,說我去了就不浪漫了,明天叫文輔文弼跟著去吧!’。
施嬸兒見兩個兒子沒有跟著進來,就朝外喊:‘文輔、文弼’。兩個兒子就進來了,施嬸說:‘明天云書他們要到溫泉去,你們想不想去呀?’。兩個兒子異口同聲地說:‘去’。云書媽說:‘明天早上,早點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