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都道是賞梅花，孰不知，這新發(fā)的梅葉，也是賞得的。梅樹之遒勁暗黑，恰對梅葉之新綠有致。更皆梅樹成林，新葉初發(fā)，謂為可觀?！鄙蛟迫菪闹休p松，便有了興致，賞起梅葉來?！案悦窐涑闪郑氯~初發(fā)，謂為可觀。不待冬雪，只看春潮?！蓖跽拷又馈４藭r(shí)，沈云容一雙丹鳳秀目，長眉在鬢，面頰生暈，婉約處，眼波流轉(zhuǎn)，清如水，但見慧心。
二人并肩走在梅林深處，有清風(fēng)悠悠，時(shí)時(shí)鳥鳴?！耙郧?，我對喜鵲總是無感。如今看來，倒真是吉祥的預(yù)兆?！鄙蛟迫菀幻嬲f著，一面看向林中。
只見，五、六只喜鵲，在梅林中盤旋、停歇。陽光照在它們紛繁的羽毛上，有彩色的光澤，隨著它們的動(dòng)作，于瞬間呈現(xiàn)，又于瞬間消失。
“心隨境轉(zhuǎn)，說的就是這種吧。”王湛說道，語氣溫和。抬一抬眉，望見飛雁，晴空少云，兩人皆不言語，只在一棵梅樹下，默默立著。一時(shí)之間，便如流光如梭，人漸不覺。
過了許久，沈云容在一片靜謐中，才慢慢說道：“你第一次見我的時(shí)候，帶著一個(gè)香囊。氣味很是清新，讓人仿佛身在蓮池邊。我便詫異，哪里來的男孩子，竟帶著這樣的香氣。”
“時(shí)日久了，才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葉姑姑調(diào)的香罷了。沒有什么稀奇。”王湛笑語道。
“即使是調(diào)的香，那氣味，也著實(shí)少見。葉姑姑也不是一般人啊?！鄙蛟迫輫@道。
王湛但笑不語。
沈云容又輕笑著道：“你好像最近，總是在我身邊，沒有離開過啊?！?p> “自然離開過的，不過那時(shí)，大約你都睡著了。不知道罷了。”沈云容接著道：“是嗎？是我不知道的緣故嗎？”
“自然是的?！蓖跽炕卮鸬??！摆w府的小兒子，一沒官職，二沒公事。萬事無煩惱，只除了一個(gè)天天迷糊的小妻子，需要守著以外?！?p> “天天迷糊的小妻子？”
“正是?！?p> 這邊沈云容便搖頭笑起來，移步往前走去。頭上的花鈿流蘇，在春日暖陽里，跟著晃動(dòng)起來，灼灼其華，宜其室家。
王湛拉住沈云容的衣袖，說道：“小心些，路邊尚有青苔?！?p> “我若是走了，你又當(dāng)如何呢？”是打趣的語氣。
“這個(gè)，那我也只好扶著罷了?！鄙蛟迫萁K忍不住笑了出來，隨之慢下了腳步。
“那日大雪，先生又溜出去賞梅，倒是便宜了我們，頂著上課的名義，也賞了一回紅梅?！鄙蛟迫莼貞浀??！澳侨盏募t梅，的確開的好，雖則說，也有大雪的功勞在。梅雪相映，互為風(fēng)景?！?p> 王湛接著道?！半m此后又看了三年梅花，卻是比不得當(dāng)日的心境了。”
一瞬之后，沈云容輕輕說道：“是比不得了，萬事隨心轉(zhuǎn)。”
說到這里，王湛攏了攏衣袖，握住了沈云容的手。瞬間，溫暖襲來。
“花間人獨(dú)立，雙影踏雪歸。也曾折梅枝，山泉亦煮茶?！倍艘贿吢?lián)句，一邊繼續(xù)漫步。你說一句，我便也聯(lián)一句。又該到沈云容時(shí)，她拂了拂衣袂，說道：“聽琴臥竹林，不拭凡間塵?！蓖跽啃Φ溃骸澳氵@是把我該聯(lián)的這一句，也一并聯(lián)了？”沈云容但笑不語?！耙鈱偾嘣粕?，豈如昨日風(fēng)?！薄澳愫卧皇嵌嗦?lián)了一句？”這次換了王湛笑而不語。
“這時(shí)節(jié)，春茶也要采摘了。”望著梅林旁栽種的茶樹，沈容云說道。此時(shí)，一壟壟的茶樹上，也發(fā)出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葉芽?！笆前?，問過觀中的師傅，說是過幾日，就要采摘了?！蓖跽苛⒃谏蛟迫萆砗螅f道?！敖衲甑男虏瑁赣H是趕得上了?！鄙蛟迫輲е老??！白匀悔s得上?！蓖跽恳舱Z帶喜悅?！案锏暮Ｌ囊苍撻_了?！鄙蛟迫萼?。“府里的海棠已經(jīng)開了，你沒有注意到罷了?！蓖跽刻嫔蛟迫堇砹死砼L(fēng)?！耙呀?jīng)開了嗎？如此，也該備上茶點(diǎn)，賞一賞海棠了。”“正是，等回去。就備上茶點(diǎn)，與你一同賞海棠花。”王湛一應(yīng)允諾道。
“我是不是有些拖累你了？”沈云容忽然說道?！澳睦飦淼纳翟?。你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王湛握了握沈云容的手?！叭羰菦]有我……”沈云容低語道?！叭羰菦]有你?！蓖跽啃α诵Γ又溃骸暗沟拇_是好事一樁?！鄙蛟迫輷溥暌宦曅Τ鰜??！澳惚静皇悄莻罕锒喔兄?，又何必說這些，徒惹自己笑一場罷了?！蓖跽空Z帶憐惜，轉(zhuǎn)過沈云容的身子，兩人面對面，雙目相視。
“若以后，你再這樣說，我也只好把心刨出來，放到?jīng)鏊锪T了?！币娚蛟迫萦幸唤z不解，王湛又說道：“心都涼了?！鄙蛟迫葸@一次，卻沒有笑?！叭裟愕男臎隽耍业男慕o你就是，它永遠(yuǎn)都是熱的?！蓖跽繘]料到沈云容會這般說，呆立了一瞬，便將沈云容輕擁在懷里?！皟深w心都是熱的。”沈云容聽見王湛這樣說道?！坝肋h(yuǎn)都是?！陛p擁之后，王湛松開沈云容。輕輕說道：“我們回家吧?！鄙蛟迫蔹c(diǎn)點(diǎn)頭。在梅林初發(fā)新芽的時(shí)節(jié)，有這樣一雙人，曾漫步在林中，背影相攜，步步同心。
“婚事一說，在你之前，我從未想過，在你之后，無人可以代替?！蓖跽课站o了手，和沈云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風(fēng)拂過他們的衣襟，有暗香流轉(zhuǎn)。此去經(jīng)年，唯真心可感。
“如今玉蘭也開了一段時(shí)日了，尚有可賞之花。在清虛殿前，便有數(shù)棵。此時(shí)，應(yīng)是已見落花。”是王湛清朗的聲音。兩人便往清虛殿前而行。
待到得殿前，果然見，落花點(diǎn)點(diǎn)，有兩棵早開的玉蘭，已是吐露了芬芳，半是凋零了。然還有數(shù)棵含苞待放，并有一棵綻放盛極，璀燦如雪般瑩白的玉蘭，當(dāng)庭而立。
“今日碧空萬里，襯得這花越發(fā)挺拔，確實(shí)值得一觀?！鄙蛟迫蔹c(diǎn)頭道?！坝裉m初綻，蔚藍(lán)于空?！蓖跽咳缡切φZ道?！盎⑽L(fēng)，遙聽鳥鳴。”沈云容立即接道。有玉蘭清雅的香氣，淡淡籠著，二人圍著花樹，略轉(zhuǎn)了一周。立在階下，遙遙看了一會。
“遠(yuǎn)觀與近賞，也是不同的，香氣越發(fā)淡了些，卻更顯悠長。滿綻而開的花，也與庭院形成一體，即使是瓦上的青苔，也變成背景中的一點(diǎn)暗綠?！鄙蛟迫莸??！白怨潘聫R、觀宇中花木幽深，總是要比別處更好些，修行人的心性，也是從中可以窺見的?！蓖跽块_口說道。二人攜手，又在殿前立了一會。
陽光透亮，映在玉蘭盛綻的芬芳上，風(fēng)搖曳著，如翩翩起舞，又似廣袖輕疊，余韻裊裊?！斑@已是極盛之時(shí)了。”二人嘆道?！拔覀儊淼恼菚r(shí)候?！蓖跽扛┥韺ι蛟迫菡f道。沈云容點(diǎn)頭不語。
“今日走了這許多的路，怕是累了?；厝ヒ煤眯攀恰！蓖跽繃诟郎蛟迫莸?。“好。”沈云容抬眉淺笑，答道?！拔胰缃裆碜雍昧嗽S多，倒是感覺得出來。”沈云容繼續(xù)走著，一邊說道?！班??！蓖跽课罩蛟迫莸氖郑贿叿怕四_步，好與沈云容一般步伐。
“倒是你，不要累著了?！鄙蛟迫菡f道?！拔易匀皇呛玫模咳站毼?，清晨即起，再?zèng)]有比我更勤勉的了?！薄班?。那也要當(dāng)心身子?！薄拔視缘?。我們還要長長久久下去，是要當(dāng)心身子的。”沈云容展眉一笑，當(dāng)真是笑開了一片花海，驚起了無數(shù)漣漪。王湛看著這樣的沈云容，也不由得會心一笑。兩人同心，莫過如是。
“我們以后，還要來賞花的，四時(shí)風(fēng)景，節(jié)氣花信，概同論之?！蓖跽壳謇实穆曇??！昂谩！鄙蛟迫轀厝岬膽?yīng)道。在花木深深的觀內(nèi)，曲徑通幽處，有二人的身影悠悠，揮之不去，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