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行至陳府,卻見陳府大門外排了長長一隊(duì)人,有人抱美玉,有人提寶劍,還有人拿山水字畫,一群人恭恭敬敬的等在門外。
“嚯,這什么情況?怎么這么多人?”葉小楓嚇了一大跳,問道。
神偷沐春風(fēng)兩手揣進(jìn)袖里,撇了撇嘴,道:“來晚了唄,大唐逆君子陳不平,一字值千金,豈是浪得虛名,這些人,都是來求字的。”
“既然是一字千金,那這些人干嘛不帶金銀,只拿些美玉、寶劍、書畫?!比~小楓問道。
“還不是因?yàn)楦心莻€人,不收金銀,只收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真是的,金銀有什么不好,老夫要是寫得那么一手好字,就是把手寫斷,老夫也愿意。”
神偷沐春風(fēng)極其不理解,陳不平不收錢的行為。
“那逆君子到底什么來歷?”葉小楓好奇的問道。
神偷細(xì)說過后,葉小楓這才明白逆君子的來歷,不禁嘖嘖稱奇。
這件事要從十年前的玄武兵變說起。
當(dāng)年,被譽(yù)為大唐雙龍之一的二皇子李安世,為了爭奪皇位,在老皇召大皇子入宮之時,發(fā)動兵變,在玄武門射殺了大皇子、三皇子,并迫使老皇更改遺囑,提前退位,這才得以繼任大統(tǒng),成為新皇。
李安世雖說成了新皇,卻唯恐擋不住天下悠悠眾口,故而,他竭力編造史實(shí),妄圖掩去真相。
然而,天下讀書人又豈是那么好糊弄的,聯(lián)名上書,筆誅討伐,稱李安世皇位來路不正,弒兄殺弟,逼父退位,篡位奪權(quán),細(xì)數(shù)其十大罪名。
一時間,鬧的京城滿城風(fēng)雨。
正值李安世束手無策之際,時任宮中編纂的陳不平,提劍上殿,一把撕了繳文,劍指眾書生,喝問道:“大唐天下,何人奪得?自古圣賢皆有道,能者居之,二皇子戎馬定天下,今日繼位,何錯之有?”
只一句,殿下眾書生無人可答。
這天下,是李安世和薛無敵打下來的,李安世,又憑什么將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下,拱手讓人?這不是在講什么圣賢古訓(xùn),這是在講道理。
李安世打下來的天下,其他人何德何能,膽敢染指。
那一日起,陳不平之名,始傳天下。
當(dāng)然,這一件事,不足以令天下讀書人敬佩陳不平,事情還不算完。
一年后,李安世欲修史,卻也明白,自己即便得來天下,卻也無法改變弒兄殺弟、逼父退位的事實(shí)。史官更是惶恐,也不知,到底該如實(shí)寫,還是掩蓋過去。
如實(shí)寫,大不敬之罪。
掩蓋過去,欺君之罪。
于是,李安世下令,召集天下大儒,在集賢書院展開辯論。
那一日,幾乎所有大儒都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掩蓋過去,畢竟,一朝皇帝,犯下諸多大罪,很難為民作表率,更甚是大唐之恥辱,不利于宣揚(yáng)國威。
誰料,陳不平又一次挺身而出,站在諸多大儒對面。
“天下已定,四海臣服,一頁紙書,有何懼之?”
那一日,陳不平舌戰(zhàn)群儒,罵的幾位固執(zhí)的大儒吐血昏迷。
最終,李安世拍案,道:“設(shè)使天下無有孤,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陳先生所言極是,一頁紙書,有何懼之,史官照實(shí)寫便是。”
隨后,李安世更是下令,封陳不平為“逆君子”。
不循舊,不法古,以一人之言,逆天下眾口,乃君子之表率。
至此,陳不平徹底成為天下讀書人的榜樣。
“陳不平,世事不平,這名字,倒是有趣?!比~小楓調(diào)侃道。
陳府大門打開,一個模樣俊俏的書童走出,恭敬行禮道:“我家先生說了,今日不見客,各位回去吧。”
眾人嘆息,心中雖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陳先生,向來說一不二。
“不見客?”葉小楓磨牙,道,“不見客,還讓我們等這么久,存心整人不是?”
“其他人進(jìn)不去,你卻不一樣,你只要跟那書童說一聲,長白山故友來見,那陳不平定然會開門,把你迎進(jìn)去。”神偷壞笑道。
“真的假的?”葉小楓半信半疑。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鄙裢点宕猴L(fēng)慫恿道。
“試試也無妨?!比~小楓走上前去,朝書童說道:“長白山故友來見,煩請通報(bào)一聲。”
“不用通報(bào)了,進(jìn)來便是?!?p> 書童還未開口,一道話語飄了出來。
書童躬身退開,施禮道:“先生有請?!?p> “他會武功?”葉小楓神色詫異。
陳府不大不小,隔了這么遠(yuǎn),卻能聽到墻外眾人言語,并且傳話出來,這般手段,葉小楓自問做不到。
“君子用劍,養(yǎng)浩然正氣。我家先生自然會武功,只是不常用罷了。若真比起來,以先生的修為,入江湖前十不難。”書童答道。
“這么厲害?”葉小楓更驚訝了。
“行了,趕快進(jìn)去吧?!鄙裢点宕猴L(fēng)催促道。
兩人隨書童進(jìn)入陳府。大院里曬著幾幅字畫,那上面的文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有幾分書生意氣,又有幾分放蕩不羈,筆走龍蛇,氣概非常。
夏玲芝、薛文武、云戀夏三人,各坐在一幅字畫前,認(rèn)真臨摹,絲毫沒有意識到葉小楓的到來。
神偷沐春風(fēng)一進(jìn)來,眼睛就直了,像是看到金山銀山堆在面前。
“一字千金,這一幅字畫,少說也有百十來字,那就是十萬金!”神偷伸手碰了碰一幅字畫,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恨不得卷起字畫,撒腿就走。
“瞧你這點(diǎn)出息?!比~小楓鄙夷,恍若無物,徑直走上臺階。
客廳內(nèi)擺設(shè)極其簡單,除了幾張椅子,幾幅字畫,還有一些珍奇古玩,再沒有其他東西,不過,能留在這里的東西,無一不是舉世罕見、價值連城之物。
陳不平緩步走出,一襲青衫,腰懸長劍,豐神如玉,氣質(zhì)非凡。
他瞧見葉小楓,眸子里閃過幾分追憶,更有幾分感嘆。
“想不到,故人之子,都這么大了?!?p> 葉小楓眼睛清亮,一剎那想到了很多,上前一步,追問道:“陳先生口中的故人,究竟是我爹,還是我娘?”
陳不平面色古怪,干咳了一聲,道:“你娘,她還好吧。”
一下子,葉小楓明白了。敢情這陳不平,年少時也曾喜歡云若仙。
也難怪,十五年前,云若仙驚艷世間,容貌傾世,又有哪個男子不喜歡。
只不過,最后被他爹那根木頭捷足先登了而已。
“我娘很好,就是平常一個人待在長白山,有些寂寞,不過,我勸陳先生還是死心吧,你沒機(jī)會的,你武功再怎么高,估計(jì)也打不過我爹?!?p> 葉小楓莫名其妙的一段話。差點(diǎn)把波瀾不驚的陳不平噎死。
“什么叫沒機(jī)會,雖然我的確打不過你爹,可是你這么直白的說,也太氣人了吧!不愧是那兩人生出的孩子,果然不一般?!标惒黄絻?nèi)心腹誹道。
表面上,他再次干咳了一聲,決定解釋一下。
“我的確喜歡過你娘,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p> “所以說,你是得不到我娘,死心了是么?”葉小楓內(nèi)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眼前的人可是名動大唐的逆君子陳不平,這種私密之事,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這小子,怎么說話的。
陳不平越聽越膩歪,以他的修養(yǎng),都忍不住想開口罵人。
“那時年幼不懂事?!标惒黄浇忉尩馈?p> “可是,惜春姐說過,一個人,一生總會遇到那么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想必我娘,就是驚艷了先生一段時光的人吧。”葉小楓道。
“額~”陳不平猶豫了片刻,名動天下的逆君子,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問的啞口無言,說出去真是丟人至極。
“算是吧?!标惒黄綗o奈點(diǎn)頭。
“歸根結(jié)底,你還是真心喜歡過我娘,這怎么能叫年少不懂事呢?這不應(yīng)該叫情竇初開么?虧你還是君子之表率,這點(diǎn)事情都分辨不出來。”葉小楓調(diào)侃道。
陳不平欲哭無淚。
他很想問一句,有哪個君子,是研究這種事情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小子,純粹是在消遣他,偏偏他無可奈何。
你說氣人不氣人。
“哈哈哈,陳小子,這么多年,老夫還是第一次見你吃癟,怎么樣,這小子不好對付吧?!鄙裢点宕猴L(fēng)走來,放聲大笑道。
“讓前輩見笑了?!标惒黄阶饕拘卸Y道。
“這位少年,真的是那兩位之子?”
“怎么,你看我哪里不像?”葉小楓搶先道。
陳不平細(xì)細(xì)打量了葉小楓一番。
“眉眼間確實(shí)與云仙子有八分相似,這雙眼睛,也與葉劍仙極像。只是這性格,我卻說不來像誰,似乎那兩位,沒有一位如你這般巧舌如簧、能言善辯?!?p> 嘖,這人果然不是善茬。
葉小楓斜睨陳不平,明顯聽出了對方的調(diào)侃之意。
“我娘是什么人,你怎知?我爹是什么人,你怎知?你看到的只是一鱗半爪,如何斷定我性格不像爹娘?”
“云仙子是什么人,在下不知,葉劍仙是什么人,在下亦不知。如你所說,你看到的也只是那兩位的一鱗半爪,如何確信自己性格相像那兩人?”
陳不平笑言之。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魚之樂。
葉小楓的問題,不難回答。
“你這人,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怪不得能得逆君子之稱?!比~小楓原話奉還了陳不平的評價。
陳不平淡笑,針鋒相對道:“虛名罷了,你若是早生二十年,這名號就是你的了?!?p> “行了,都少耍點(diǎn)嘴皮子,老夫來這里,可不是為了聽你兩人詭辯。”
神偷沐春風(fēng)聽的一陣頭大,連忙打斷了兩人。
要不然,天曉得這兩人可以懟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