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午時(shí),武五坐在李郎中身邊百無聊賴的翻著一本醫(yī)書,他身邊的李郎中正在給一個傷風(fēng)患者診脈。
距離柳藏經(jīng)搶書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天,前幾天武五謄寫了《鬼怪拾遺》,送給了柳藏經(jīng),柳藏經(jīng)大喜。
剩下的幾天武五就一直跟著坐堂的郎中,可最近的十個病患九個是傷風(fēng),武五雖然是個半吊子,可對這傷風(fēng)確實(shí)學(xué)了個通透,絲毫再提不起半點(diǎn)興致。
這時(shí),醫(yī)館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之聲,伴著腳步的是更急切的呼喊:“喜郎中!喜郎中!我東家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來人穿戴青衣小帽,一看就是哪家下人。此人進(jìn)得醫(yī)堂,四下打量見喜郎中不在,來到李郎中身邊,喘著粗氣。
盡管這人在一邊焦急無比,李郎中依舊邊切著脈,邊問著所診之人癥狀,仿佛沒聽到那人呼喊
。本來一下站起來的武五,看見李郎中沒動,摸摸鼻子又悻悻坐下。那下人呼喊著進(jìn)了醫(yī)館,未見喜郎中,便快步到李郎中身邊問:“這位先生……?”
李郎中并未搭腔反而慢條斯理的給手上患者開了方,又囑咐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項(xiàng)。那下人本想催促,可被李郎中不急不緩的架勢震懾,最終還是沒開得了口。
這下人沒開口,可武五卻替他著急,也不管李郎中在干嘛直接替他接話:“這位大哥,喜郎中去了官醫(yī)館授課,一時(shí)片刻回不來,這李郎中醫(yī)術(shù)也極為高超,他去也一樣!”
李郎中聽武五說話,瞥了一眼,也沒出聲,還是給之前患者看病。那下人聽武五的話仿佛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想拉李郎中,卻又不敢動手,只好在一旁看著李郎中搓手憨笑,直到李郎中看完手中病人,他才敢出聲:“那...李郎中...”
李郎中抄起身邊醫(yī)箱,背在肩上,嘴中吐出兩字:“帶路!”然后甩大步邁出了門。武五緊跟而出,那下人小跑著跟上在邊上喊著:“有馬車,有馬車?!?p> 上了馬車,那下人開始介紹病人情況,這病人是縣中有名的大戶茍小員外。說茍小員外有名并不是因?yàn)榧抑芯薷?,而是因?yàn)闋€賭。
茍小員外從他老子手上接過家產(chǎn)還沒兩年,便把偌大的家業(yè)折騰的七七八八,后來家中錢財(cái)均被老夫人掌控,這情況茍家才有了些好轉(zhuǎn)。
今日卯時(shí)三刻左右,茍小員外的一群狐朋狗友喊他去賭,老夫人不給賭資,茍小員外被損友嘲笑了一番,覺得在好友面前丟了面子,一時(shí)間火氣攻心,竟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聽他說完,李郎中攆須一言不發(fā),武五心中卻犯了嘀咕:爛賭之人毫無人性,賣兒賣女、偷盜搶劫是常見之事。這茍小員外裝病騙賭資也不是沒有可能。
到了茍家,武五看著茍小員外不像裝病,此刻茍小員外面色慘白,口眼歪斜還吐著白沫,而李郎中切完脈也告訴茍家人是中風(fēng)。
一聽兒子中風(fēng),老夫人又喘又悲,連連抱怨:“這賭勞神害命,你為何還要沾他?!?p> 李郎中打斷老夫人抱怨,從醫(yī)箱中掏出銀針,對武五吩咐:“你壓住他,莫要讓他抽動?!?p> 武五聽吩咐,趴在茍小員外腿上,雙手環(huán)抱,將他死死按住。李郎中點(diǎn)頭,將第一針從下施針斜插人中,這一針又快又穩(wěn),銀針一下進(jìn)去三分之一。
接著李郎中又用銀針刺破小茍員外手指十宣挨個擠血,擠完觀察一會,小員外未醒,李郎中臉色凝重一些,走到床尾,起銀針刺足十宣放血,隨后又針了幾個穴位。
這幾針下完,李郎中呼吸沉重額頭見汗,顯然耗了很多心力。
這李郎中是這贏州數(shù)得著的大夫,尤其善銀針之術(shù)。幾手下去,小員外臉色開始有了血色,再一會聽這茍小員外口中呻吟傳出,悠悠地睜開眼皮。
茍小員外睜開眼皮,眼球轉(zhuǎn)了幾下,見親眷都在突然開口說話:“娘,燒些銀錁子,我去送禮!”
這小員外一句話驚呆眾人,老夫人忙問:“你與何人送禮?”
“剛才兒子昏倒之時(shí),被幾個差爺待去了一座大城,這城中甚是繁華。差爺把我押到一座衙門開堂審罪,再候堂之際幾個差爺支起了色子,領(lǐng)頭差爺手風(fēng)不順,輸了頗多。見他們賭錢,兒子手上發(fā)癢,不自覺的也摻和了進(jìn)去,堵了半日,贏了狠些銀子。哪知那頭領(lǐng)突然翻臉,幸好我腦子快,先一步說自己出千,把贏得銀子都交給了那頭領(lǐng)。那頭領(lǐng)頗為滿意,把我?guī)У揭粺o人之處,私下對我說,看我十分對眼,便讓我暫時(shí)還陽,湊些銀子與他。只要他滿意便把兒子放了。”
茍小員外一席話,說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武五,那《鬼怪拾遺》中記載多件死而復(fù)生,假死還陽之事,沒想到今日自己就真的遇見一件。
茍家眾人也是將信將疑,茍小員外見眾人不動,頓時(shí)動怒:“快?。r(shí)間到了銀子不夠我就回不來了,快拿火盆與銀錁子來,就在我面前燒了!”
茍小員外一急,眾人便紛紛行動,拿來火盆、紙錢、銀錁子,當(dāng)著他的面燒了起來,這茍小員外臉色轉(zhuǎn)喜,坐在床上吩咐起眾人:“多燒點(diǎn),再多燒點(diǎn)..”
直到把所有的銀錁子、紙錢都燒完了,茍小員外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躺回床上叫來老夫人:“娘,這賭本還是讓兒子哄到,這些銀錁子也夠我大賭一陣了,到時(shí)候我若輸光自會再回來......”
話說一半,茍小員外朝后一躺,便沒了氣力,干張著嘴開始捯氣。
老夫人見兒子突然不行了,瘋了一般拉著李郎中,李郎中摸了一下茍小員外脖子,搖了搖頭,頓時(shí)一家人哭聲大作。
武五見這茍小員外如此行徑,心中感嘆:本想著遇見一樁死而復(fù)生的奇事,沒想到到頭確是茍小員外賭念不消,回光返照之時(shí)鬧得笑話,臨死了還耍個聰明賺一手到地府的賭資。這種荒唐事之前聽都未曾停過,心中不由感嘆,真是賭茍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