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
北城。
“圣上,皇后娘娘在外頭等候多時了?!?p> “她有事?”
“說是有些事,圣上要不要見見,德武將軍也要回來了?!?p> 上官琪倚靠在床榻上,手上是邊塞傳來的捷報。
“哦。傳膳吧,讓她也進來。”
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又在后宮掀起了一番波瀾。
“聽說,你找朕有事?”
皇后半跪在地上,看著曾經(jīng)只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一副天人之姿,著龍袍睥睨天下的氣勢,如今卻叫她膽寒。
旁人不知道他這個帝位怎么來的,但是她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
殺兄弒父,好不威風!
“聽聞陛下近日操勞,臣妾四處尋醫(yī),在一高人手中求來一種秘藥。”
上官琪盯著她手里的龍神丸瞧了許久,這清香倒是讓他安神,“這個,是給朕的?”
“是......陛下。此藥初服能令人神清氣爽,精神氣爽——陛、下——”
上官琪捏著她的下巴,沒讓她繼續(xù)說下去,“既然是皇后的心意,朕自然信,你我夫妻多年,你待我如何,朕心里怎么會沒數(shù)?!?p> “臣妾.......”
那晚之后,皇后重獲盛寵,重掌六宮實權(quán)。
寢殿夜夜笙歌,紅燭絲帳,與大婚時并無兩樣。
一連數(shù)日之后,皇后懷上了龍?zhí)?,這并不是上官琪的第一個孩子,他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公主,卻還沒有太子。
即使對她的母親談不上多喜歡,但他還是能如計劃一樣地按時去后宮走一趟,但他從不留夜。這個胎兒,不過是他用來堵住悠悠眾口,鞏固帝王權(quán)利的一個手段罷了。
“陛下,龍神丸煉好了?!?p> “嗯。”上官琪讓太醫(yī)院的人研究了好久,確認無毒之后才開始服用。
“陛下的氣色好了許多,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p> “擬旨,給唐家加封?!?p> “是......”
江南。
繼肖正齊離開已過了數(shù)月,唐末在確認除干凈知情者之后,過上了安枕無憂的日子。
至于肖正齊,他一直在找。
“樓主,國舅府唐末來訪。”
“知道了?!?p> 蘇小楠看著院子里的人,笑道,“你打算在我這躲到什么時候?”
“你覺得我出得了江南嗎?”
肖正齊沒料到唐末的斬草除根來的這么快,無奈,只能跑到了滄瀾閣。
“不能?!碧K小楠說道,“不過小南樓的規(guī)矩是不沾染俗事,只買賣消息?!?p> “你在這個世間,就不可能不沾染俗事,除非......”
“除非什么?”
“你從這里消失。”
肖正齊笑道。
龍神丸的方子想必已經(jīng)被宮里的人研究得透透徹徹,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參破其中的端倪,從唐末現(xiàn)在的意氣風發(fā)來看,宮里的貴人應該已經(jīng)服用了。
“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時候才能東窗事發(fā)?!?p> “北城的事,我也聽說了,那么好的東西是你給他的吧。”蘇小楠說道。
肖正齊看了她一眼,訝于她的聰明,“你有生意上門了,你不去嗎?”
“這就去?!?p> 蘇小楠剛離去,肖正齊旁邊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呂櫟看他半閉著眼睛,看起來還老了一些。
“人族的壽命果然短暫,數(shù)月不見,你就老得這么快,你以前不是最愛惜你這張臉了么?”
肖正齊輕笑了兩聲,“跟這些比起來,本君很快會獲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無論在哪,本君都是站在高處,俯視你們這些螻蟻的人?!?p> “哈哈哈,肖正齊,你還是這么高傲,可惜啊,你已經(jīng)沒有那個能力了?!眳螜嫡f道,“如果你指的是那張龍神丸的方子,那么我告訴你,你很快會品嘗道失望的感覺?!?p> “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你就知道那東西是我的?”
“這兒的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么。你為了功名權(quán)力,不惜作出這種下作的手段,不愧是你肖正齊,不愧是九天之上的大君??!”
肖正齊點點頭,“過獎。”
蘇小楠回來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肖正齊什么時候走的,沒有人知道。
他在街上晃悠了一會兒,很快被唐末的人發(fā)現(xiàn),送到了國舅府。
“爺,您要的人抓到了?!?p> “哦?小南樓的人動作還真是快。”
“您要不要見見,關在死牢了?!?p> 唐末擺擺手,“你看看能不能從他嘴里撬出點什么,不行的話,拉出去活埋了?!?p> “是?!?p> 蘇小楠剛準備下山,又有人來了。
“蘇樓主,我家主子讓我告訴您,肖正齊的事不要插手?!?p> “哦?我還從未被人威脅過,我若偏要插手,你家主子打算如何做?”蘇小楠半笑著問道。
“您可以試試。”
那人話剛落,便如一陣青煙一般,消失了,地上留下一塊火燒的印記。
“樓主?!?p> 蘇小楠看著地上活生生消失的人,陷入沉思,“肖正齊,你真是惹到誰了......”
“樓主?!?p> “滄瀾閣、小南樓閉門七日,不接來客?!?p> 此時,死牢中躺著一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身上的傷口向外冒血,黏糊糊的粘住了皮肉和布衫,蒼白地面孔卻是如深淵湖水般地平靜,單看那張臉,會有人覺得他在睡覺,而且睡得很香甜,嘴角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
肖正齊正享受著難得的清凈,卻被一盆摻著鹽的涼水澆醒,皮肉像是發(fā)出滋啦啦的響,疼痛感直接鉆到耳膜,臉上終于有了一些動靜,眉頭微微皺起。
“本君最討厭這種濕濕嗒嗒的感覺?!彼止镜?。
本就沒有氣力的身軀被人托起,手腕上被麻繩捆綁留下的傷口依然醒目,在同一個位置,鐐銬再次鎖上,綁在一根十字木樁上,盡管他不想承認,他現(xiàn)在真的像一塊死豬肉,毫無活氣。
“說不說?!”
一陣響亮的鞭聲落在他的胸口,本就零星幾片的碎衣片更加破爛。
“我——”
“啪!”
“說!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啪!”
還未等到肖正齊開口,滿嘴的鮮血先噴出來,跟不要錢似的。
“呂櫟,你以為本君會怕這些嗎?”他的視線雖然模糊,但是神志卻依然很清楚,嘴里喃喃道。
“他好像瘋了?!?p> “怎么看出來的?”
“他沒喊疼?!?p> “這就叫瘋了?”
“我覺得應該是。”
“也好,明天咱們就把他拖出去埋了?!?p> 死牢里重歸寂靜,那兩個家伙忘記把他放下來了,肖正齊喉嚨喘著氣,他第一次感覺道自己離死亡如此近,以前被他不屑一顧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竟然捱不過普通人的區(qū)區(qū)幾鞭子。
事實上,他身上的傷口不下百處。
“肖先生。”
牢門再次被打開,來者輕聲喚道:“肖先生。”
肖正齊抬起頭,從頭頂流的血液,途徑睫毛被阻攔凝結(jié),擋住了視線,他睜了好久才勉強看清來人,“是你啊?!?p> 他的聲音沙啞,全然不像數(shù)日前那個笑容溫和、言語輕快的少年,倒是這幾分輕松勁還在。
“肖先生,您......”
“你找我有事?”
“我來看看您,給您帶了一件衣服。”
肖正齊看著他手里那件黑色衣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式我不喜歡,但是顏色挺好?!?p> 杜乙看著他滿身的傷痕,拿出一瓶藥來給他敷上。
“你忍著點?!?p> 肖正齊笑了笑,說道:“我最忍不了疼了?!?p> 杜乙?guī)退麚Q好衣服,又喂了他一些食物。
肖正齊看了他一眼,“明日你就不要來了,你去西海之域,找魏天嵐。”
“西海之域?”
肖正齊點點頭,“去那兒吧,那兒更適合你,聽本君的?!?p> “......好?!?p> “嗯,跟他說,我讓你去的?!?p> 肖正齊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有機會見到魏瑾辰,跟她說,找滄瀾閣兌換那個人情?!?p> 杜乙點點頭,“肖先生,我記住了?!?p> 肖正齊靠在墻邊,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沒什么遺漏的,便讓他離去。
杜乙連夜從江南坐船去西海之域,因為肖正齊的落網(wǎng),唐末的眼線松了許多,也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相信一個見面不過數(shù)次的陌生人,還是如此堅信。
天上下起了雨,下的很大,像是要洗刷這世間萬物一樣,動作卻很粗暴,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對于那些剛剛冒出新芽的植物而言,這是一場滅頂之雨。
就如死牢中的人一樣,本以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慨然死去,也算是最后的禮物。而這樣灰溜溜,沒有一點光亮的天氣讓人暴戾怨憤,行刑者同樣如此。
在得到唐末的命令之后,死牢中進來兩個粗獷的大漢,聽說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劊子手,殺人無數(shù),面相猙獰,正如地底下的羅剎鬼,能鎮(zhèn)得住怨氣。
見到肖正齊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一種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平靜,身上散發(fā)出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
“如果知道今天是這個鬼天氣,我寧愿你們昨天來找我。”
眾人雖然有些忌憚,但是也只當他瘋了,誰不想多活一天,哪怕多活一刻也好。
國舅府后面有一大塊空地,再往前是一片臨河的小樹林,因為雨水的原因,濕地腳滑,幾人都有些忿忿不平,唯獨肖正齊在若無其事地欣賞著遠江。
“那是哪里?”
“小樹林。”
“小樹林,做什么的?”
“埋人的?!?p> 肖正齊笑了笑,“埋我嗎?何必那么麻煩,將我丟到江里不就好了,河水這么湍急?!?p> “……”
有一人贊成道:“這主意好,給他身上綁上石塊,沉江喂魚!”
“但是主家的命令是活埋?!?p> “結(jié)果都是死,過程何必在意那么多呢,再說,下了雨之后,挖坑會把身上弄臟?!币蝗藫沃迭S色油布傘說道。
肖正齊點點頭,要是活埋還說不定要被蟲子啃食,爛在泥土里給花草樹木當肥料,真是太惡心了。
眾人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終于有一個話語權(quán)稍大的人拍了板。
“行,綁石頭,沉江?!?p> 劊子手搬了一塊足有半人高的石頭過來。
“兄弟,我還沒被淹死,就已經(jīng)被壓死了?!?p> 另一人重新選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塊大小重量合適的石頭,綁在肖正齊的腰間。
“小兄弟,對不住,咱們也是拿錢辦事,冤有頭債有主,小兄弟這么年輕,早點投胎選個好人家?!?p> 說完,肖正齊連人帶石頭被推進了江中,很快就沒了下去,在如此湍急的江河之中,他顯得如此的弱小無力,下沉的速度遠超他的預料,甚至于連水花都沒有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