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亮的時候,陸朝元便上門了。
對于貪睡的人來說,一大早便有客人到訪,實在是一件氣惱的事。
肖正齊窩在被窩里,蒙著腦袋迷迷糊糊地偶爾“嗯”一聲。
“肖兄,你是不是和……黎笙吵架了?”
被子里的人突然清醒了過來,“你不知道,她竟然敢威脅我,氣死我了!”
“她……其實沒有惡意的。”
“嘖~~陸朝元,你不會喜歡她吧?”
“胡、胡說什么,陸某已經(jīng)有了心儀之人,肖兄不要亂開玩笑?!标懗o張地說道。
“就當(dāng)我胡說吧?!?p> 他再次把腦袋縮進(jìn)去。
“肖兄大人不記小人過,要不向她低個頭吧?”
“不可能,我不向別人低頭,還敢暗中查我,真是莫名其妙了?!?p> “唉~”
“……”
“唉~”陸朝元又加重了幾分語氣。
“大清早的,晦氣啊,能不能別在我腦袋旁邊嘆氣?。俊?p> “不能?!?p> 肖正齊被逼無奈,穿上衣服從床榻上爬起來。
“你怎樣才能低個頭???”
“行了行了,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擺擺手,拉著他出門坐馬車,離開了肖宅。
馬車停在一官府辦事處,門匾上歇著“督造訪”三個字,所謂督造訪其實就是官家設(shè)立的管理街鋪的機(jī)構(gòu),凡是新開的鋪子或是外來的商戶皆需要在此處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拿到批文之后才可以開張迎客。
督造訪是個油水不錯的地方,負(fù)責(zé)簽辦批文的官員更是能從商戶手中拿到不少好處,畢竟萬一人家說你這經(jīng)營不合規(guī)矩,隨時都能收走批文。
“呦!世子殿下,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陸朝元側(cè)身說道:“這位是國學(xué)院的監(jiān)院,肖正齊,肖大人?!?p> 按說肖正齊的官位實在是不起眼,也犯不著督造訪的這位督長對其禮遇有加,但是一來他是和陸朝元一同來的,二來國學(xué)院的事他也聽說了一些。
“見過肖大人?!?p> 肖正齊扶住他的手,向其頷首行禮。
“督長大人客氣了,肖某今天來是有求于大人。”
督長微微蹙眉,邀兩人入內(nèi)室詳談。
“肖大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是世子殿下該明白,陛下有旨,朝中在職官員不得直接參與經(jīng)商啊?!?p> “這我明白,世子也與我說過,不過不是我要開鋪子,是在下的一個朋友想開間藥鋪。”他說道。
“藥鋪?”
肖正齊想著林勉已經(jīng)學(xué)有所成,若是開一間藥鋪的話,將來也能讓他自食其力。
“督長大人覺得哪里不妥嗎?”
督長瞅了一眼陸朝元,有些話放不得到明面上來講,“江南的藥鋪幾乎都是塵草堂一手壟斷的,不是我不愿給大人行這個方便,只是這地方它是地頭蛇?!?p> “塵草堂啊,無妨,我與那老板認(rèn)識,回頭我會和他們打招呼的,不過還是多謝大人提醒。”
督長見他這么說,也不在說什么,看在陸朝元的面子上,該說的該做的也都做了,后面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與他無關(guān)了。
肖正齊看著一眼批文和相關(guān)的手續(xù),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把準(zhǔn)備好的銀兩塞過去。
“大人,你我同僚,這可使不得啊!”
肖正齊笑了笑,“使得使得,日后還得多請大人照拂呢,我的那位朋友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還是要來辛苦大人嘛!”
陸朝元微微點頭,示意他收下。
“既如此,那……”
“大人留步,我們就先走了。”
“二位慢走,有空常來玩兒??!”
像這種官員掛名經(jīng)商的其實不多,因為做生意賺錢比起別的渠道,辛苦受累不說,賺的也沒幾個錢。
陸朝元坐在馬車上,“你怎么想起要開藥鋪?你那么忙,哪有時間坐堂問診?”
“我有徒弟,不需要親自問診?!?p> “也好,也不枉你一身的好本事浪費(fèi)了?!标懗f道,“要去塵草堂嗎?”
“再說吧,有時間我去看看蘇小楠?!?p> 他靠在馬車上,一早起來折騰,他都有些累了。
“你的商鋪地址選好了沒,要不要我?guī)湍憧纯???p> 肖正齊重新坐好,笑嘻嘻地看著他:“不用,早就選好了,不過還缺些銀兩,你要是有的話,借我些唄?!?p> “行,回頭我讓人送到你府里去?,F(xiàn)在我們?nèi)ツ??”他問道?p> “去找黎笙,我現(xiàn)在心情不錯,或許能答應(yīng)你的要求哦!”
“車夫,望江樓,快!”
肖正齊還沒準(zhǔn)備好,就感覺整個人飄了起來一樣,也不知道這車夫的一鞭子是使了多大的勁。
到門口的時候,陸朝元從衣袍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你空手上門,總有些不好?!?p> 肖正齊:“……”
他敲了兩下門,過了一陣之后,里面才有了一些動靜。
陸朝元輕輕推了他一把,自己則沒進(jìn)去。
小云見到他,還是有些惱氣,昨日那番話,實在是說得重了些。
“小云,你家公子呢?”
“肖大人這是以什么語氣在說話,是您作為大人,還是別的什么?”
小丫鬟倒是伶牙俐齒,話里有話的,一時倒讓他有口難辯。
小云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冷聲道:“這是給我家公子的賠罪禮嗎?抱歉,若是什么錯事都能靠這些俗物彌補(bǔ)的話,那這世上就沒有冤假錯案了。”
“小云,好歹我也給你買過衣服的,你這人怎么這么薄情?。抗皇桥訜o情??!”
說到衣服,小云更有些氣惱,那明明不是她的尺寸,全是她家小姐的,害她錯意。
“我——”
肖正齊看了一眼簾子后面的人影,說道:“世上的錯事雖然不能彌補(bǔ),但是一顆悔過之心也不能給他一次機(jī)會嘛,錯了一次的人就注定一輩子都是惡人嗎?”
“肖、肖大人,你這是怎么了?我剛才也不是故意那樣說的,您這別突然矯揉做作啊!”
肖正齊把東西遞給她,“小云,你這段時間不在,杜乙可是惦念掛心得緊??!”
“杜、杜管家?”
“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和你家公子有話說?!?p> “哦,好?!?p> 肖正齊把門輕輕闔上,然后坐在桌前。
“你去找陸朝元了?”
“……”
“他讓我來給你服軟,可是我并不覺得我有什么錯,但你如果因為這事一直就找他,我也不是很為難去向你道歉?!?p> 黎笙從簾帳后面走出來,她今日沒有著男裝,而是換了一身日常的女子裙裝。
肖正齊見到她,并沒有很意外。
“你早猜到了?”
“沒猜,第一眼就看出來了?!?p> 黎笙的臉色有些漲紅,如此說來,上次在制衣鋪子的事,是他故意為之的。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要那么做?”
“并不想知道?!?p> “你可知我是誰?若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還會以這種態(tài)度與我說話嗎?”她頗為氣惱地說道。
“咦~本君建立九天的時候,多少人都是對我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算了,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p> “你這個人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我問過陸朝元了,關(guān)于你那些事我就不追究了?!?p> “……那還真是謝謝您?!?p> 她笑了笑,也沒往心里去:“算輩分,陸朝元得叫我一聲姑姑,你日后也隨他叫吧?!?p> “姑姑?”
從輩分上來說,陸侯爺?shù)拿妹眉夼c陛下作妃子,那么當(dāng)今陛下就是陸朝元的姑父,而她是皇帝的妹妹,陸朝元叫她姑姑也不吃虧。
“不錯,告訴你也無妨,本宮是長公主,此次來江南也是為了體察民情來的?!?p> “哦,臣失禮。”
他滿臉隨意,坐著就拱了拱手,絲毫沒有一個身為臣子的謙卑,也沒有對于長公主的敬畏。
“得了吧,我也沒看出你哪里有作為臣子的覺悟。”
“長公主慎言,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哦,你可不要誣陷我?!?p> 肖正齊難得正經(jīng)臉,不過也就繃了一小會兒就放棄了。
“你是公主,我能不能問你打聽個事?”
“你不是說從不求人嘛?”
他停了一下,權(quán)衡了一下其中的利弊,“就當(dāng)我求的不是人吧,應(yīng)該是某個臣子的女兒之類的?!?p> 她搖了搖頭,“朝野上下多少大臣,三妻四妾又有多少女兒,我這去哪給你找???”
“她應(yīng)該是江南人,我碰見過她兩次,一次是在花燈節(jié),另一次是在年前。她樣貌動人,生的乖巧可愛,既靈動又文靜,就像是書里寫的那樣的奇女子?!?p> “那你去書里找吧?!?p> “……”
黎笙不是不愿意幫忙,只是這也太為難人了。
“好吧好吧,我會替你留意的,反正我在江南還會待上一陣子?!?p> “嗯,你記得上心?!?p> “……一直放心上呢!”
肖正齊笑了起來,今天這一趟也不算白來,“那我走了?”
“聽說朝里來人了,你帶我去瞧瞧?!?p> “你不能見人嘛,干嘛要我?guī)闳??!?p> “你去不去?!”
“去……”
肖正齊帶著男裝扮相的黎笙趕到府衙時,人剛好到,不早不晚。
陸朝元站在前面,肖正齊則立于其側(cè),黎笙跟在他后頭。
“大人遠(yuǎn)道而來,委實辛苦,下官在望江樓備好酒菜,為大人接風(fēng)洗塵。”
這次來的是一位兵部的官員,名叫關(guān)蕓,為人倒也爽脫,以前帶兵打仗立了不少戰(zhàn)功,后來落了傷就退下來了,幾人見過禮之后,便去了望江樓。
“關(guān)將軍,這位是監(jiān)院,旁邊幾位,是先前負(fù)責(zé)文試的官員?!?p> 關(guān)蕓捋了捋胡子,這是他以前的習(xí)慣,笑著點點頭。
“嗯,都是少年才俊,都是我北國的棟梁,我聽說有一位叫肖正齊的,不知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