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下)
沈氏直直的看著安淇,然后笑道,“大姑娘是困了,亂說話呢,不如……”
“二嬸不信?覺得我危言聳聽,夸大其詞?”安淇心里鼓著一口氣不敢泄,泄了這樣的話她再也不能說了。
“二叔的性子本事,二嬸心里清楚,這么多年外有我父親,內(nèi)有二嬸,才得以步步高升。”
“這也是為何侄女不找二叔,只問二嬸的緣故。”
“可是二嬸畢竟在內(nèi)宅,也不好事事替我父親做主,許多事都是我父親幫襯?!?p> “所以,二嬸和侄女心里都清楚,一旦我父親致仕,二叔最好也不要再當朝為官,免得惹禍累及家人。”
安淇一邊說一邊看沈氏,見沈氏臉上并無怒氣,也無羞慚,心下松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可說來這事也遠,畢竟我父親年未過半百,還有十幾二十年的前途?!?p> “那時,二弟三弟早就當朝為官,自有前途了,所以,從二嬸心里想,實在不需要把安家扯到渾水中。”
“可二嬸曾想過如今皇上年紀,可能再等個十年二十年?”
“底下諸皇子早就不安分了,也有皇子生母或是外祖家早就向祖母探過口風,只是祖母沒松口,若是安家想要明哲保身,但求無過,那時新皇登基,縱然不會追究,可是還能讓父親繼續(xù)身居高位,信任重用?”
“父親在朝為官,樹敵不少,二叔更不必說,一旦不在高位,僅憑二弟三弟,可擋得住他們?當然,二嬸娘家會出力,可到底,他們不姓安?!?p> “二弟三弟的前途,其實是系在父親身上,父親的前途,系在圣上身上,而圣上的身體,未必等得二弟三弟長大為官了。”
沈氏臉色漸漸凝重,她的消息更加靈通些,知道圣上身體近幾年是越來越不好了,可是卻沒想到,大伯在朝中處境似乎也不好?
“那大姑娘的意思是想怎樣呢?”沈氏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什么來。
安淇重重在地上磕頭,“侄女想嫁給魏王。”
“既然二嬸不愿意卷進爭儲,侄女也不想只嫁給普通宗室,以后安家有難,都使不上力?!?p> “不如嫁給魏王?!?p> “魏王地處偏遠,不為圣上所喜,在皇子中并不顯眼,可他手握兵權,不管是誰登基都會禮待,也就不會任由別人把魏王妃的娘家踩到地上。”
“而他根本不可能繼承大統(tǒng),也就少了諸皇子對他對安家的猜測懷疑?!?p> 魏王有異族血統(tǒng),除非圣上的二十幾個皇子全死光了,否則都不會讓他繼位。
安淇的提議實在是便宜二房的,一來,看在魏王面子上,不管以后誰上位,都得給安家?guī)追诸伱妫?,二房畢竟不是安淇親生兄弟,猜忌也是有限的。
最妙的是,魏王是個有封地的王爺,以后安家不管如何,都有一條退路,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沈氏一邊在心里盤算,一邊也不免暗笑,大姑娘不愧是大伯教出來的,進可攻退可守這一套學的不錯。
只是……
沈氏看著安淇,“一來,魏王地處偏遠,在極北之地,你這一去,恐怕再見父母家人就難了?!?p> “二來,魏王妃雖然早逝,也沒留下子嗣,可你也是續(xù)弦?!?p> 這實際上是委屈了安淇的,她是一品大員的嫡長女,若是安家真起了那份心思,未必不能做個皇子原配正妃。
“三來……”沈氏看著安淇,“這樣做,你不僅是為了二房著想吧?”
“……四弟和七弟的身子骨太弱了,以后也不能讀書,我要二嬸答應侄女,只要二嬸活著一天,大房二房就不能分家?!?p> “幾十年……足夠大房再有下一代培養(yǎng)出來了?!?p> “這份主意……你想了多久了?”沈氏看著跪在燭火里女孩,心里輕輕顫動,可惜了,她若是個嫡長子……
“四年零六個月?!卑蹭刻ь^看著沈氏,“我不斷地推敲琢磨,殫精竭慮,沒有一天遺忘?!?p> 她是嫡長女,長姐如母,母親為四弟七弟做不到的事,就得由她來做。
屋子里一片安靜,沈氏靜靜的思考,魏王……圣上……宗室……太后……安家……
縱然安淇說的或許夸大了些,安家面臨的問題沒有那么嚴重,可她選的這個人是對的。
魏王,是一個對浩哥兒洲哥兒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選擇。
房間里一片安靜……許久,沈氏拿起桌上的荷包,“東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p> 安淇終于松了一口氣,她還是賭對了,沈氏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動心。
等到安淇走后,畫蓮進來,她在外屋聽得一清二楚,雖說丹兒耽誤了一會,可只聽后面也知道了大姑娘的打算。
屋里的蠟好一會沒修剪已經(jīng)有點暗了,畫蓮進來罩上玻璃,又映亮了整個房間。
“大姑娘沒說全?!鄙蚴峡粗鵂T火,突然開口。
畫蓮正背對著沈氏添碳,聽了這話急忙走到沈氏身邊,“太太您說什么?”
“淇姐兒,說的不全?!彪m然她說的確實是對的。
哪怕她說的不全,哪怕有朝一日,魏王不肯是魏王,可那時的安家,在只能富貴險中求的時候,也不會退縮。
沈氏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畫蓮,把心里的狠勁一點點壓下去,什么都沒再說,“給我卸妝吧?!?p> “再有……”沈氏等畫蓮把自己頭上的織絲串珠步搖拿下來才開口,“吩咐廚房明日殺只羊,做成極北那邊的烤羊,給老太太那送去,然后,叫老太太知道今晚大姑娘來找過我的事?!?p> 沈氏輕輕嘆口氣,安家的情形也是特殊,大房的太太不中用,二房的老爺不中用,家里能拿主意的兩個人,又不好大咧咧見面。
彼此的意思只能通過老太太來傳。
素心正對著鏡子卸妝,一對金鑲玉的耳墜,玉的成色很不錯,手工也精巧,是她最喜歡的。
卸了釵環(huán),素心聽到有人敲門,披上大衣走過去,“誰?。俊?p> “是我,姐姐快開門?!被坌囊残读蒜O環(huán),只穿著大毛衣服,進來就先去炭盆那邊,“呵,好冷!”
“你過來是做什么的?”素心急忙給慧心倒了杯熱熱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