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園不大,只有上下三層,三四百平的樣子,連包廂也沒有,只是在角落,用百寶嵌或剔紅的屏風,隔出幾小塊空間。老板出生在美國,對國人別的事不講隱私,用餐卻喜歡躲在小屋子的習慣非常不理解:吃飯,不是人越多才吃得越香嗎?
菊園另一特色,就是那座欄桿上雕滿福壽紋的碩大烏木樓梯,據(jù)說是老板在臨省一棟被拆除的晚清晉商會館里淘來的。岑琛抓著扶手,踩著被大漆漆得油光水滑的臺階小心翼翼地登樓,小腦袋不住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上下打量著,像只好奇的小麻雀。
兩人在二樓剛一坐定,小岑就嘰嘰喳喳道:“嵐姐,這個木樓梯好有感覺,站在上面,覺得自己就是《鹿鼎記》里攬客的韋春花,“客官,上來玩呀~~”她學著電影里韋小寶老娘的嫵媚樣,邊叫邊風騷著地招著手。
侍者見了,以為她要點單,快步從遠處走來,禮貌地俯下身,招呼道:“小姐,請問您需要什么?”小岑演得太投入,一時沒察覺,倒被嚇了一跳,然后一下子笑癱在桌上,把那侍者弄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姜嵐也被逗樂了,隨手拿起桌上的菜單,道:“我來!”
姜嵐點單的當兒,小岑還在左顧右盼,一會遠眺落地窗外的浦江,一會探頭透過樓梯天井看看下面吃飯的人,然后一抬頭,又叫道:“姜姐,天花板這一塊怎么漆成綠的?造型搞得像井口,上面還畫著荷花菱角?!苯獚惯咟c菜,邊笑著對小岑道:“那叫藻井,北方比較多,一般寺廟或?qū)m殿里才有,菊園的設計師是個老外,也只有老外才會在上海的餐廳弄這么個玩意兒,荷花菱角都是水生的,有防火的意思。”
“藻井?哈哈,姜姐,那我們不成了井底之蛙了?”小岑笑道。
“你小腦袋里都裝著什么呀,一會韋春花,一會井底之蛙的。我喜歡這個藻井,很像我小時候睡的架子床的床頂,也這么畫滿蓮花菱角?!苯獚拐f道。
“也是為了防火?”
“不全是吧,畫在家具上,還有討吉利的意思,蓮花是連連發(fā)財,菱角是聰明伶俐,這都是我爺爺告訴我的?!?p> “哇!原來姜姐是大家閨秀,睡架子床,我只在電視里見過。那床還在嗎?”
“早就沒了,我爺爺去世后,連房子帶家具都賣了,賣了都十多年了。。。。。?!?p> 姜嵐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煙雨斜逸的江南小鎮(zhèn):那座刷著桐漆,被烈日曬得皮殼滿是裂紋的臨河小木樓;小樓里那些被手摩挲得泛著包漿的老櫸木家具;臥室里那張睡了好幾代人,上面繪滿水八仙的黑漆螺鈿紋架子床;還有儒雅古板,疼她愛她的校長爺爺。
姜嵐是爺爺帶大的,她還不會說話,父親就車禍去世了,一年多后,美麗的母親改嫁給市郊一位喪偶的小公務員。那人不想要姜嵐這個拖油瓶,母親性子軟,怕硬帶過去,影響夫妻感情。于是,狠起心腸把還不懂事的小姜嵐交給爺爺照看。開始母親每周末都過來看姜嵐,可很快,公務員不開心了,常常是母親剛到,學校傳達室老太太就跑進來,嚷嚷道:“你男人又來電話了,說家里有事,要你回去呢!”后來母親又生了一個男孩,要上班,又要照顧一家老少,看姜嵐的頻率就少了,即使過來也都是來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