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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酒館蓮華

第一章 緣起

忘憂酒館蓮華 木伽倻 2647 2020-01-15 15:07:46

  今夜進來的是一位年輕的公子,我還來不及細細打量他就坐到了我的面前。我抬眼,看到了仿若琉璃的一雙眼卻是愁云慘淡萬里凝。

  “原來傳說是真的,真有這么一個地方。”

  我輕輕淺淺的笑道:“今夜客官你是有緣人?!?p>  “我...明日要成親了...”

  無悲無喜,無歡亦無樂。平淡得就如同在說著明日要起床、吃飯等日常小事一般。

  “是嗎?恭喜!”

  未見欣喜,滿眼惆悵。

  “我...對不起她...”

  我未曾上心,也沒有作聲,只是暗自嗟嘆:世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得難見,不過又是一個愛而不得的癡人罷了。眼光掃過柜里擺放得整齊劃一的酒壇,最終選定了一壺名曰癡念的酒,又挑了一只晶瑩剔透的琉璃盞,將酒滿上后置于他手旁。

  他舉杯將酒飲盡,“我甚至不知到她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如果她還活著大概也應該嫁作人婦了吧。”

  烈酒入喉,話語中盡是酸楚。他繼續(xù)說著,我靜靜聽著...

  “我娘是我爹最寵愛的小妾,嫡母出于妒忌對我們母子橫看豎看都不順眼,經(jīng)常聯(lián)同其他姨娘一起竭力排擠我們母子,更不允許其他兄弟姐妹與我親近。當年雪兒她娘親正好也被正房趕出了家門,帶了她到我們家做工,感同身受的我和她很快就熟識了起來,成了彼此唯一的伙伴。她雖然是個姑娘家,卻一點兒也沒有姑娘家的扭捏,我們一起上山打鳥下河捉魚,好不快樂。我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她也樂意同我在一塊兒,那時小小的我們甚至還約定好了一生相伴?!?p>  話到這兒,我看見了他眼中釋放出的無限溫存。

  驀地,畫風一轉(zhuǎn),他痛苦地閉上了眼:“就在我以為我們將會就這樣一天天長大,將來我也終將依諾娶她進門時,我卻親眼目睹了我爹爹欺負了她的娘親!我嚇傻了,站在門外一動也不敢動。這時爹爹也看見了呆在門外的我,他警告我只要我敢和別人提起半句,他就讓我和娘親在萬家呆不下去。為了保護我娘,我選擇了沉默。我指望著爹爹能夠收手,沒想到他卻更加的變本加厲,面對著雪兒一次又一次的哭訴,我除了擁著她同她一起哭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我開始意識到這可能不簡單只是愛而不得的遺憾,恐怕是一出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我攏袖執(zhí)壺,替他再次斟滿。

  “那日,我同往常一樣上她屋找她去獵野雁,卻撞破了我爹居然在輕薄她!她抬眼望見了我,又絕望的低下了頭。

  我見他雙拳緊握,青筋凸起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苦痛,我無能為力,只有默默替他斟酒。

  “就在這時,她的娘親折了回來取東西,撞見了這一幕??吹脚畠罕黄哿瑁@個憤怒的女人像魔怔了一般,抓起簸簍里繡花用的剪子一下又一下的刺向我爹,血流了滿地。聽到我爹慘叫,小廝和幫傭趕到,5、6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才將這個憤怒到癲狂的女子勉強制住,扭送到了官府?!?p>  聽到這兒,我心大恫,不由的替這個命途多舛女子捏了一把冷汗。

  “我擠在人群中遠遠觀望著,心如刀割。她發(fā)現(xiàn)了隱身于人群的我,爬到我的跟前哀求著,‘三少爺,你看見的對不對?’我驚悚地搖搖頭,飛快地跑走。我逃離了,從公堂逃離開了,也從她身旁逃離開了。后來我聽人說她娘當場就被亂棍打死在了公堂之上,她也再沒了蹤跡,據(jù)說是被縣丞大人送給煙花柳巷里相好的媽媽抵了頓酒錢?!鼻謇涞臏I珠順著他臉頰滴落...

  我在酒館呆的時間長了,聽得故事多了,替人遺憾的時候不少,卻鮮有過憤怒。此刻,我是憤怒的。

  “就在她消失后不足一年我家突逢巨變,被人滅了門,我也只能輾轉(zhuǎn)寄養(yǎng)在各親戚家,最后還是嫁到京城的姑姑修書來讓我去投奔她。哈哈哈,天道好輪回,這大概就是報應吧!對于滅門,我心里居然只有爽快!”

  他突然大笑了起來,看在我的眼里盡是凄楚。

  我竟一時語塞,等到內(nèi)心的波瀾平復才緩緩道:“過往已逝,無從改變。就算當時你站出來說出了真相也未必就能改寫她的命運,不過是徒增你和你娘悲劇而已...”

  “我知,可我就是放不下。”

  “各有各命,命是全不講理的?!?p>  “所以,我們就該逆來順受么?”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于他,只得閉眼輕誦:“六道輪迴,來往無其數(shù)。生死所趨,善惡業(yè)緣,受報好丑,于此悉見。”

  他一個人倚著條案思索了很久,一壺酒盡,他終于起身,眼里多了幾分從容與釋懷,笑著對我說到:“我要成親了,我準備放下了?!?p>  我知道,他會放過自己了。他走后我開始著手釀酒,一株穿心蓮,二行悔恨淚,三分惦念情。

  此酒成,名曰悔憶。我將此酒收于柜中,等待它的有緣人。

  十年,彈指一揮間。

  世道何如我并不完全知曉,因為我從來就沒踏出過這里一步,只能從來到這里講故事的人口中去拼湊。前些年我知道了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心狠手辣,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存在。近些年太常從來到這里的人口中聽到東廠,我不由的好奇,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能讓所有提及到的人都談之色變?一個又一個的講述者讓我對世態(tài)漸漸明朗起來。

  東廠,全稱東緝事廠,是由一群太監(jiān)構(gòu)成的當今朝廷最恐怖的組織。它凌駕于錦衣衛(wèi)之上,只聽令于皇帝一人,不用經(jīng)過當朝司法機構(gòu)批準,就可隨意監(jiān)督緝拿臣民。早在正德年間就有大太監(jiān)劉瑾權(quán)擅天下,禍亂朝綱,如今的九千歲魏忠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與當朝皇帝乳母客氏專權(quán),制造了“乙丑詔獄”“丙寅詔獄”等冤獄殘酷迫害企圖改良明朝政治的東林黨人,不斷激起民變。魏忠賢等閹黨一面對其實施更加殘酷政治打壓,暗中更是屢派殺手血腥清洗給他們提供支持和幫助的平民。

  “福祿,那幾個老家伙怎么著了呀?銀子,吐出來了嗎?”

  “回九千歲,楊漣、左光斗、周朝瑞、顧大章這些個老家伙均受不住酷刑已亡于獄中,其余未能按期‘交贓’的人被連連追比后也皆死在了杖下,只有這個趙南星的家人湊足了銀兩,您看是否要另尋他法解決了他?”

  “罷了,料他一個趙南星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來了,既然交了銀子就改判戌刑吧?!碧弥姓粦凶娜苏钱斀褚蝗酥氯f人之上的東廠長工九千歲魏忠賢,此時的他正拿了把鑲著綠松石的銀制小刀細細的修著手指甲,一眾侍女捏腳捶背,神情緊張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那趙南星‘吐’出來這兩萬多兩銀子是上交國庫還是...”名喚福祿小太監(jiān)的小眼神骨碌碌直轉(zhuǎn)。

  “瞧你那德性!留下一萬兩送到我府上,其余的給孩子們都分了吧?!蔽褐屹t漫不經(jīng)心地斜看了面前跪著那小太監(jiān)一眼道:“顧大章那廝先前在獄中寫的那什么來著?‘故作風波翻世道,長留日月照人心’?”他玉手一揮,伺候的小丫頭全都起身立于一旁,他坐直了身子,眼中的狠絕盡顯。

  “十三,幫著趙南星家人湊錢的人通通給我挖出來,做得干凈點。我就是要殺雞儆猴,讓世人皆知我就是世道,我才是人心!”

  一襲黑衣黑紗的女子不知從何處飄然而至,僅露出的那雙眼里不見半點漣漪,她單膝跪地低頭拱手道:“十三領命?!闭Z罷一陣輕風掃過,堂中已然再沒有了那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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