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何為正常？
下午一點。
周帆依舊是和往常一樣，請假來到了譚清婉的家里。
他推開房門，就看到了一雙清亮的眸子。
周帆笑著問道：“清婉，今天想做什么呢？“
譚清婉抬起頭，期待地說道：“我想去圖書館?！?p> “想看書嗎？”
“嗯，想看！”
周帆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想看什么書呢？”
譚清婉思考了一會兒，搖頭說道：“不知道?！?p> “沒關(guān)系，圖書館有很多書，到時候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p> 周帆一邊說著，一邊把房間門拉到邊緣，用角落的磁石把門吸住。
譚清婉高興地站起身子，跟著他走到了客廳。
“譚靜阿姨，我?guī)逋袢D書館看書了?！?p> “嗯，路上小心點。“
譚靜阿姨點點頭，看著一下子又躲到周帆身后的清婉，臉上浮現(xiàn)出既高興又無奈的神色。
在前幾次周帆帶著她女兒出去溜達的時候，譚靜都沒有出現(xiàn)，把空間完全讓給了他們兩個人。
這是周帆的要求。
也是譚靜擔(dān)心讓清婉再一次變成原來那種模樣。
不過這一次，當(dāng)譚靜小心翼翼地詢問可不可以留下的時候，周帆并沒有反對。
所以，她才懷著忐忑的心情留了下來。
雖然最后的結(jié)果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慢慢來吧，譚靜無奈地想著。
對于女兒更喜歡和周帆呆在一起這個事實，她都懶得理會了。
反正只要清婉能夠恢復(fù)正常，譚靜就謝天謝地了。
在公交站等了半個小時，21路公交車終于姍姍來到。
唔，人好像有點多啊！
周帆想了想，把素描本放進書包里，然后伸出手去，在譚清婉呆滯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小手。
霎那間，譚清婉感覺腳下的道路都變得飄忽了起來。
她怔怔地看著周帆，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怎么了？“周帆奇怪地問道。
他現(xiàn)在的想法單純的很。
譚清婉只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
他拉著清婉的小手，就像是在牽妹妹的手一樣，所以根本就沒有其它的想法。
但是周帆并不知道，譚清婉比一般同齡的女生，已經(jīng)成熟了太多。
這個動作的意義，在兩個人的內(nèi)心中，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沒、、沒什么?！白T清婉扭過頭去，小手攥緊了一點。
譚清婉腦袋空白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久。
可惜的是，下車之后，周帆就松開了她的手。
“清婉，進去之后，記住不要吵到別人。”
“嗯，知道了?！弊T清婉點頭說道。
隨后，她又用一種周帆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p> “你說什么？”周帆疑惑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弊T清婉搖了搖頭。
一進入圖書館，兩個人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相處方式。
譚清婉左看看右看看，周帆就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描繪著她的表情。
好半天，譚清婉終于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
封面好像寫的是——《小王子》？
周帆并沒有打擾譚清婉的打算，只是默默把女孩踮起腳尖取下書籍的期待神色精準(zhǔn)捕捉了下來，然后描繪在了素描本上。
下午五點左右，譚清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并沒有把書看完，只不過，現(xiàn)在她該回家了。
雖然周帆從來沒有限制過她在外面的時間，但是譚清婉就像是自己給自己加上了限制一樣。
這種行為，人們一般稱為“乖巧”、或者“懂事”。
周帆對于這種行為，并不打算發(fā)表任何意見。
兩人坐著公車回到家里。
期間，譚清婉又經(jīng)歷了大腦空白的漫長時間。
“回來啦?！?p> 客廳里，譚靜對兩人笑著說道。
譚清婉抬頭看了母親一眼，然后又飛速地移開了視線。
很短暫，但是意外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的譚靜臉上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周帆撕下素描紙遞給清婉。
她接過之后，臉上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容，然后就打算走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小帆，真是辛苦你了?！弊T靜笑著說道。
“沒什么?！敝芊珦u了搖頭，臉上也浮現(xiàn)出溫和的笑容。
“真的！真的太謝謝你了！”譚靜深深吸了一口氣，欣慰地說道：“這樣下去，清婉說不定也能和別人一樣正常上學(xué)了?！?p> 聽到這句話，周帆臉上溫和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
房間內(nèi)原本和諧融洽的氛圍霎那間降到了冰點，就像是被凜冽的寒風(fēng)凍住了一樣。
那種不妙的感覺，讓譚靜有些擔(dān)心：“怎么了？小帆，我說錯什么了嗎？”
周帆下意識看向那個小小的身影。
譚清婉停頓了一下，旋即就像是沒有聽到那句話一樣，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意識到了嗎？周帆臉上浮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虛假的自由，終究只是虛假的自由。
雖然說如果能夠一直生存在那里，說不定虛假也能變?yōu)檎鎸崱?p> 但是一旦認(rèn)清了虛假的真相，就只能往更深處走了。
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人是欺騙不了自己的。
人就是這種生物，只能生活在真實的世界里面才能呼吸。
只是更深一層的世界啊。
那里更真實、卻也更艱難。
周帆搖了搖頭，說道：“譚靜阿姨，放心吧，你沒有說錯什么?！?p> 因為你只是說出了真相而已。
譚靜猶豫地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間。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剛剛那句話讓整個氣氛都變了。
“真的沒事嗎？”
“沒關(guān)系的?！敝芊肓讼?，說道：“要是你不放心的話，我去看看清婉吧?！?p> “麻煩你了?！弊T靜阿姨憂心忡忡地說道。
“叩叩叩?！?p> 周帆敲了敲門，沒有回應(yīng)。
他思考了一下，在譚清婉和他之間的界限認(rèn)真思考了幾分鐘，然后才謹(jǐn)慎地扭動門鎖，推開了房間的門。
譚清婉看起來很正常。
她站起身子，疑惑地問道：“周帆，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聲音很正常。
動作很正常。
神態(tài)也很正常。
看起來，一切都正常得很。
似乎，她母親的那句話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或者說，譚清婉不希望他看出有什么問題。
周帆想了一下，問道：“清婉，你剛才不想讓我進來對嗎？”
譚清婉沒有回答。
周帆繼續(xù)說道：“你不想讓我進來，但是我進來了，因為我覺得，我有必要進來。”
譚清婉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周帆說道：“不過，只有這一次而已，以后就算我覺得我有必要進來，只要你不想讓我進來，我就不會進來了。清婉，我說話算話，只有這一次?！?p> 譚清婉依舊沒有說話。
周帆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清婉，你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嗎？”
譚清婉依舊沉默。
周帆吐出一口濁氣，說道：“如果你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就走了?！?p> 譚清婉兩只手?jǐn)囋谝黄?，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等待。
周帆側(cè)過身，準(zhǔn)備關(guān)上房門。
“周帆?！弊T清婉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仿佛她就站在懸崖邊上，距離摔倒只有一步之遙，只等著別人推她一把摔下去，好讓她再也不用繼續(xù)掙扎下去一樣。
譚清婉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這個少年，看著這一個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不厭其煩地陪在她身邊，一點點接近她內(nèi)心世界的少年。
周帆，周帆，譚清婉默默念著這個名字。
【說出來吧，周帆，只要你說出那句話，我就會放棄了】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把我推下去，那我就永遠都不會掙扎了】
【我會變成正常的人，忘記那些奇怪的事情，然后，和這個世界——和解】
譚清婉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仿若只是在問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問題，臉上浮現(xiàn)出可愛的笑容，帶著一種俏皮的感覺問道：“你也希望我變得正常嗎？”
周帆沉默許久，在她等待的目光中，反問道：“什么是正常呢，清婉？“
譚清婉怔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她想過很多種答案，但是從來沒有想到，周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了一句，這個問題直接讓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什么是正常呢？
何為正常？
譚清婉張了張嘴，就在她打算回答的時候，周帆更加出乎她的預(yù)料的話語，直接讓她腦袋變得一片空白，直到房間的門被關(guān)上都沒有回過神來。
“清婉，我從來都不在乎你正不正常，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單純地想要陪你，和你待在一起而已，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雖然已經(jīng)過了很久，但是周帆淡淡的聲音依舊飄蕩在房間里，仿佛永遠都不會離開一般。
譚清婉坐了下去。
她輕輕抱住自己的膝蓋彎，整個人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譚清婉臉上有些茫然。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為什么周帆會說出這么不負責(zé)任的話。
怎么可以變得不正常呢？
每個人都要變得正常才對啊！
不正常的人，社會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的??！
譚清婉奮力斥責(zé)了周帆一番，腦袋里浮現(xiàn)出周帆被她的父母抓起來憤怒質(zhì)問的場景。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把腦袋埋到了膝蓋里面。
不過，真好！
有這么一個……朋友？
等等，周帆，應(yīng)該是朋友吧！
譚清婉皺著眉頭，有點不太確定。
算了，不管了！
是朋友！周帆是她的朋友！
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譚清婉下定了決心，有這么一個朋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