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jù)?我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杜若溪靜靜地回應道,幾個字說得卻是擲地有聲。
“當年若非孫太尉,我又怎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我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籌劃,才報仇雪恨。這是我的私怨,雖然犯了律法,但我不后悔。”杜若溪瞥了一眼我,行了一禮,我也點點頭,算是與她打了招呼。
“公主殿下在此,我也是如是說,孫太尉實在作惡太多,手上的人命不計其數(shù),緊緊是鹿苑的百姓,就有百余人死在他的手里,可若想定他的罪,實在太難了。”
我深表理解,畢竟太尉這個位置,除了皇帝下令去查,一般能有幾個敢動的。即便如此,我心里還是想著,起碼可以告?zhèn)€御狀試試。
杜若溪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在一旁解釋道:“至于御狀,我也不是沒有想過,但皇帝手中又無實權,太后與太尉又是同族,關系親厚,恐怕未等我把訴狀公布天下,自己就魂歸黃泉了?!?p>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一旁的顧少卿不禁笑了起來,“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因為朝中有人助你,不然你會那么輕易得手?”顧少卿一臉鄙夷道:“鬼知道你和那朝中的大臣,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放屁!”杜若溪聞聽顧少卿此言,頓時火冒三丈起來?!罢f我可以,說我恩公萬萬不行!”杜若溪團身撿起地上的袖劍,直接來到顧少卿近前,將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顧少卿,當日我見你時,你也是有抱負的人,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顧少卿嘴角抽動,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拔易隽耸畮啄甑目h令,自問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但官職卻越做越遠。抱負,哼,早成了包袱,若非背著他,恐怕也不會這般狼狽?!?p> “大周的朝堂或許會有失公允的時候,但這樣就更需要你們堅守抱負,促使他日臻完善才對。”我在一旁辯駁道:“這一路我們遇到了很多如你這般的縣官,有人即便累到生命垂危,也沒有一句抱怨,仍然心懷百姓,你為什么不看看這樣的光亮,非要緊盯著一點灰暗不放,不去驅散照亮呢?”
“我做的還少嗎?還不夠照到朝堂之上嗎?”顧少卿反問道。
“難道你最初的抱負就是為了進朝堂,而不是為了黎民百姓?”我搖頭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顧少卿思索我的話,眼睛里的光亮突然黯淡下來,“或許我真的錯了,但我從未迫害過一個大周子民,除了……你?!鳖櫳偾浣K于還是露出悔恨的眼淚來。
其實從看到院子里的蘭花草,還有屋子里陳設、字畫等,我便知道,顧少卿對杜若溪的情沒有斷。
“若是你真的記恨與我,你殺了我,我絕對毫無怨言?!鳖櫳偾涮ь^望向我,類似請求一般的眼神,“公主殿下也不要追究若溪的責任,但若溪,還是請你原諒若晴,她只是因為我,才會迫害你的,請你念在她是你親妹妹的份兒上,就饒了她吧。”
“顧少卿,你真的對她動了真情?”杜若溪舉著刀,有些心酸的問道。
顧少卿回頭忘了一眼杜若晴,無奈道:“或許一開始是陰差陽錯,但這一個月來,若晴利用紅袖莊,幫我做了很多事,而且,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舍棄她呢!?”
聞聽杜若晴有了身孕,杜若溪的目光也復雜起來,手中的短劍也松了,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身后的杜若晴從袖子里取出一只袖劍,緊握著,準備朝杜若溪刺過去,哪知顧少卿聽到動靜后,立刻推開杜若溪,用自己的身子去擋,只聽“噗”的一聲,那只袖劍刺進了顧少卿的后背。
“少卿,你,你怎么還是忘不了她?!”杜若晴急忙沖上前扶住顧少卿,杜若溪抬頭見顧少卿嘴角流血,料想這一劍刺的應該足夠深。
顧少卿靠在杜若晴的懷里,寵溺道:“若晴,你雖有了你姐姐的樣貌,但終究還是差了點品性。那夜你不該騙了我,否則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日后你還是要改改脾氣,沒了我,恐怕沒幾個人受得你的?!?p> 說著話,顧少卿氣息漸弱,我示意孫秉持去檢查一下。孫秉持來到近前,把了一下脈搏,而后又看了看劍傷,對我搖搖頭。
“扎進后心,撐不了多久了?!?p> 聞聽孫秉持如是說,杜氏兩姐妹不約而同的晃頭不解。
杜若溪在吃驚,“怎么會這么湊巧?”
杜若晴在后悔,“怎么會這么湊巧!”
顧少卿見顧守成在門口,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走過來。顧守成見他傷勢嚴重,想著了了他的心愿,便邁步走到近前。
“顧將軍,我……我知道,你一直記恨著我,但是當時……江水泛濫成災,縣衙的公糧……都拿來賑災了,實在沒有什么剩余?!鳖櫳偾渚徚司彛p聲道:“我們之間的心結,就此解開吧?!?p> 聽到顧少卿所言,顧守成面露一層愧意?!霸瓉砣绱耍斦媸俏义e怪了你,看來果然如公主所言極是,應該了解情況之后,再做定論才對。”
顧少卿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拉起杜家姐妹的手,將兩只手放在自己的身前。
“你們姐妹也握個手吧,日后……就不要再各講各的,一定要守望相助才好?!?p> 顧少卿的聲音越來越脆弱,他緊忙倒了兩口氣,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
“若溪,你原諒我吧,這,最后一次,行嗎?”
杜若溪點點頭,顧少卿靠在杜若晴的懷里,露出一個安詳?shù)谋砬?,只有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淚,證明他真的愛過、恨過。
“顧少卿,少卿,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啊!”杜若晴抱著顧少卿的尸首,跪坐在地上哭泣著。杜若溪想要伸手去碰她,但杜若晴躲開了。
我心下覺得目前的狀況有些棘手。
一是縣令走了,灃縣便沒有掌令的官員負責。二是這杜家兩姐妹,一個殺了太尉,一個殺了朝中官員,都掛著人命又該如何處置呢?又該誰來處置呢?
“公主殿下,我本沒有資格請求你什么,但礙于顧少卿是為了救我而死,我自當滿足他臨死前的愿望?!倍湃粝獪\淺道:“可否讓若晴先生下孩子再說?”
“這……”我也犯了難,一時間竟然也沒了主意,倒是一旁的葉流云笑道:“這有何難,找個地方,將其軟禁起來,待生產結束后,再由新任官員或州府衙門論罪便可。”
我心道這個主意還算湊合,“只是哪里會有這樣的地方,哪里又有人能照顧她呢?”
“紅袖莊。”杜若溪淡淡道:“紅袖莊有這樣的地方,那里也有人可以照顧她的,算算時間,她們應該快到了?!?p>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幾聲清脆的聲音。
“莊主,我們被蒙蔽了?!睅讉€小姑娘進來行禮后,立即向杜若溪請罪道:“還請莊主責罰我等不識之罪?!?p> 我盯著幾個小姑娘,竟然發(fā)現(xiàn)了在杞縣遇到的翠蕓、雨棠,心中疑惑頓時解開。
“翠蕓、雨棠,原來你們也是紅袖莊的人!如此說來,杞縣時,你們是故意說故事給我聽的,對不對?”
兩個小姑娘見我在場,急忙又是磕頭求饒。杜若溪起身來到我的近前行禮道:“事出緊急,當日也是想給公主殿下提醒一下,告知那張顯是個什么樣的人。相關的線索,我們早已告知了宋蘭成大人?!?p> “噢,原來你們就是那個神秘人呢!”孫秉持在一旁驚訝道。
“不錯,可惜最后還是害了公主受傷,所以還請公主殿下恕罪。”說著,杜若溪低身行禮。我急忙上前將其扶住,“莊主言重了,若非莊主提供的解毒藥,恐怕,我早已命喪杞縣了?!?p> 我抬頭望向葉流云,葉流云嘴角輕揚,微微點頭。
果然,那時候他便知道紅袖莊的存在,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行刺,也是被紅袖莊截胡的。
“公主殿下受傷,紅袖莊也難辭其咎,奉上解藥自是應當。”杜若溪淡淡道:“只是我等終究沒能保護好恩人的家人啊?!?p> “恩人?”我又是一震,“難道說,父親曾有恩與莊主?”
杜若溪點點頭,“其實算起來,公主殿下也是我的恩人啊?!?p> 杜若溪越說我越是一頭霧水,此刻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發(fā)出一個陌生的呼喚。
“娘?。俊?p> 我轉過頭,不是別人,竟然是杜若。
杜若與杜若溪緩緩靠近,最終含淚相擁在一處。
“我的孩子,沒想到我們終于相見了?!倍湃粝ㄆ?。
孫秉持在一旁和葉流云交談道:“這還真是離奇,比書里故事還要精彩?!?p> 葉流云卻還是皺著眉,想必還在為自己被如何截胡的事情,耿耿于懷吧。
帶她們母女倆情緒緩和下來,我才走上前來。
“難怪剛剛杜若情緒不對,原來是發(fā)現(xiàn)了和自己娘親長得相似之人?!?p> 母女倆見我走過來,便分開與我再次行禮。
“數(shù)年前我與杜若渡河時遇到危難,是趙王爺救了小女杜若,難得公主與小女投緣,讓她在你身邊這么多年?!倍湃粝湃舻氖?,無比慈愛的說道:“我也想過去京都見見這孩子,但又怕惹了麻煩,所以一直拖著了?!?p> “原來如此。”我突然想起,當日父親帶回杜若時候的場景,確實是滿身泥水?!半y得你們母女相認,可喜可賀,只是……”我心下又犯了難,不知對于紅袖莊刺殺太尉的事,是否要告知州府衙門。
“公主殿下,雖然我們想要刺殺太尉,但可惜的是,太尉并非我們紅袖莊手刃的?!倍湃粝溃骸斑@并不是我們推卸責任的說辭,事實就是如此。當日杜鵑、杜雨化名去了酒樓,準備在酒里下毒,來毒殺孫太尉,哪知酒剛端上樓,那邊便傳來孫太尉被殺的消息。”
杜若溪轉頭將經過交給一旁的兩個紅袖莊弟子,正是當日化名翠蕓、雨棠的杜鵑、杜雨。
“聽到樓上高喊抓刺客,頓時酒樓慌亂起來,一群護衛(wèi)從樓上跑了下來,我和杜雨擔心手中的毒酒被人發(fā)現(xiàn),便趁機將其倒在花盆里?!?p> “隨后我們又趁著人群慌亂,一起逃了出去,事情經過大體是這個樣子。”
聽完兩個弟子解釋之后,我抬頭掃了一眼葉流云,發(fā)現(xiàn)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一旁被紅袖莊弟子控制的杜若晴聽到這里,陡然大笑起來,“哈哈,姐姐,當年的血海深仇,你還是沒能親手報了呀,哈哈?!?p> “把她送到別院收著,等州府衙門派來知事,再定她的罪責。”杜若溪吩咐命令著。幾個年長的弟子上前將杜若晴押了出去。
“姐姐,你以為你編出這段謊話來,這位公主會信你嗎?你終究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哈哈……”
杜若晴近似有些發(fā)瘋狀態(tài),只有在離開屋門前,回頭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顧少卿時,露出一絲難過。
杜若晴說的不錯,我雖然相信杜若溪沒有說謊,但是沒有真憑實據(jù),又如何證明呢?
這時葉流云挺身而出,答道:“我能證明,當日孫太尉的桌子上并無酒壺,也沒有看到這兩個丫頭。”
聞聽此言,我心下不禁好氣道:“你自己還是糊里糊涂呢,還證明起旁人來?!?p> 不過,我還是相信了他們,因為案件在沒有證據(jù)之前,所有人,都是無罪的。
顧守成安排人將顧少卿的尸首抬了出去,而后行書報告州府衙門,一并也將他公報私仇,迫害靖國和新月國商旅的事情上報了上去。當然,關于紅袖莊的事情,他都已隱晦了。
我勸杜若溪解散紅袖莊,帶著杜若過著正常的生活。杜若溪有些猶豫。
“這莊里都是些孤苦無依的孩子,紅袖莊若在,她們尚有去處。紅袖莊若是散了,她們可能又回到原來漂泊的狀態(tài)?!?p> 至于杜若,她仍然堅持隨我去新月。
“我要參加公主的婚禮?!?p> 我心下感動,只是視線里有一縷孤獨,始終揮散不去。
葉流云。
豌豆雜面
加速加速,哈哈,準備進入新月,開始宮斗戲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