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只有百年,左夕卻覺得如通過了數(shù)千年那么久。
但不管怎樣,總算是熬過去了。此刻占卜大典已經(jīng)開始,左夕與中心界外的喧鬧只隔了薄薄的一扇門。
不過一門之隔,卻就是自由的所在。
左夕亟不可待。
大門緩緩打開,毋淵身披云絲雪袍出現(xiàn)在門口,格外明艷照人。她緩緩走來,虔誠地跪在中心界前,雙手合十默念起咒語,念罷牽起左夕的手,迎著那片光亮走了出去。
那是來自外界的光亮,左夕無數(shù)次的神往,終于盼來了這一天,可以真正站到那片光源之下,感受外面的氣息。
跨出中心界的大門,仍然環(huán)繞的裊裊靈氣將眾多帶著仰望的歡喜面孔隔絕在左夕的視線之外,左夕只能隱約視線盡頭一魁梧挺拔之人站在高臺之上。
那便是她的父親,羽人部的部主戎胥。
待緩緩趨近,她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父親的長相。
戎胥算不上英俊,硬朗的線條更使他看上去無比嚴肅,讓人咋一看略有畏懼之感。
好在他目光似乎并不如長相那般冷硬,左夕這才稍稍放寬了心。
此時,戎胥已從部族的巫師手中接過一根手杖,執(zhí)杖在左夕身上輕輕一點,那一直以來環(huán)繞在周圍的霧氣終于消失了,左夕的視野也終于明朗起來。
肩頭傳來一絲輕微的觸感——是銘揚落在了左夕的肩膀上——這來自外部世界的第一絲觸感令左夕感到無比新奇。
渡靈域中的大法師被請來主持大典。
大法師已近千歲,修為極其高,他在一名弟子的攙扶下,顫微微地走到一個巨大的木桌之前,那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九塊石片。
這是渡靈域的傳統(tǒng)。部主和眾位法老在公主出生之前赴極北的焰鹽山選出九塊最為平滑且無任何裂痕的石片,石片由掌靈女親自封存到山體中心地界,每十年派人取回一片,留待公主百年之時占卜命數(shù)。
年輕弟子小心翼翼地捧起石片,逐個呈給大法師。
那弟子行止拿捏有度,神情謹慎謙恭。
毋淵曾經(jīng)提起此人,他名叫鵠遂,早年曾是一名劍士,后轉入法師門下修習法術。盡管他是半路出家,但因天資過人,年紀輕輕已成為大法師眾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一位,毋淵和戎胥也有意讓他接任大法師之位。
待將石片一一過目后,大法師閉上眼喃喃自語起來。過了許久,他睜開了眼睛,眉間帶著遮掩不掉的褶皺,不像是擔憂更像是疑惑。
半晌,大法師才開口道:“老奴受此渡靈域掌靈女陛下之托,斗膽前往神居之處窺探左夕公主命跡。無奈左夕公主命數(shù)特異,老奴前所未見,且窮盡畢生所學仍舊無法參透天神之意,實在不敢妄言。唯獨窺得一事,若公主再成婚前踏入輪回之陣,恐將有大事發(fā)生,但難知吉兇?!?p>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有勞法師了。”戎胥最先打破了沉默,他向法師深深鞠了一躬,回身面向部眾,高聲道:“雖左夕公主命跡未定,但不必慌張。渡靈域歷來多災多難,公主命跡特異或許正是我羽人部興盛安寧的前兆。更何況還有紫瞳之兆,主女必將是羽人部的福音!“
毋淵也跟著發(fā)了話:“不錯,而且左夕公主也將按照慣例在大婚之后接管掌靈女之職,適時才可踏入輪回之鎮(zhèn)?!?p> 這些話如陽光一般不僅一掃眾人眉頭的陰霾,還點燃了他們心中對安寧平靜的渴望,場內一時歡呼聲四起。
盡管沒有人再提起巫師的預言,但左夕還是感受到此事潛在的影響。
毋淵反復叮囑她不可四處走動。她只能終日待在密室之中修習法術,余下的時間要用來熟悉渡靈域的古籍。
這別人看來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可對左夕來說,這一切將她束縛在一個更大的中心界——她的生活其實沒有一絲改變。
每每有這種念想,她的煩惱便更添一層,對自由的欲望正在將她逐漸吞噬。
或許最懂她的真的只有銘揚。
只是,銘揚最近很是古怪,經(jīng)常全身緊繃到連羽毛都豎起,似乎對一切都充滿了敵意。
這一天,毋淵帶來了一個的消息。
“要挑選未來的部主?”左夕大吃一驚。
“是,我和你父親還有眾位長老商議過了,未免節(jié)外生枝還是讓你盡早接掌掌靈女之職,選拔的日子就定在半月之后。這次選拔,域中所有優(yōu)秀的青年都會參加,包括鵠遂。”
毋淵似乎語帶暗示。
左夕卻因為他在大典上看似恭順規(guī)矩實則世故圓滑的樣子而無感,道:“鵠遂是巫師一族,怎么能參加選拔呢?”
毋淵道:“鵠遂資質過人又穩(wěn)重多謀,雖為巫師,卻也是劍士出身,這次是我和你父親特準他參加的。如今巫師一族在逐漸壯大,若還只允許劍士成為部主,實在沒有什么道理。”
左夕皺眉道:“所以,你們心中就認定他了,對吧?”
“沒有人說就是他?!蔽銣Y眉頭一皺,“你這是怎么了?部主是要經(jīng)過層層選拔的,只有最終的獲勝者能迎娶公主,這是域中千百年的傳統(tǒng),我和你父親還有諸位長老都是公平公正的。”
“那個鵠遂本就武藝超群,又有法術護身,試問部內其他人誰有過這等經(jīng)歷,你們特許了他參加,不是他勝還能有誰?我只是想知道,這么重要的事,又是我自己的事,為什么不問問我的意見?”
“你怎么能這么想?”毋淵厲聲道,“事關整個羽人部,部眾的決定就是你的決定?!?p> “就連與我相伴一生的人都要別人來決定?”
“左夕,這個人不只是與你相伴一生的人,他還是羽人部未來的部主,你不能只考慮自己!”
左夕眼眶紅了齊了,忽然就笑了,道:“對,是,是我從來都只考慮自己。是我自己想生來就被困在這個而地方,是我自己選擇了這個破身份,也是我自己讓別人決定我的婚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是我自找的,行了吧!”
積攢多時的怨氣頓時傾瀉而出,左夕賭氣地喊出這番話后,掩面跑開了。
“左夕!”
毋淵正要追上去,不遠處一劍士匆匆趕來,急聲嚷道:“陛下不好了!云魔掙斷了通天峰???”
左夕哭著一路狂奔,終于精疲力盡,哭不出來了。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嘶鳴,接著似乎是由遠處蕩漾而來的波動將她搖晃到幾乎跌倒在地。
那鳴叫聲,好像是銘揚的!
左夕心中一驚,難道是銘揚有危險?
她一時顧不得許多,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跑了好久,銘揚沒有找到,左夕卻被猛然來襲的迷茫鬧得暈眩——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片地界究竟有多陌生。
由于圣靈環(huán)這個敏感的地帶,毋淵只允許她在固定的幾個地方活動,幾乎是被禁足了。
而現(xiàn)在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奇怪的是她所到之處也皆是空無一人,無從打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番折騰下來,左夕氣也消了,開始慢慢不安起來,她意識到自己還是盡快回去為妙,若真是不小心闖入禁地一定會給毋淵帶來麻煩。
想到這里,她輕聲呼喚著銘揚,憑著記憶想循著來路返回。
可走了一會兒,周圍的環(huán)境讓她覺得更加陌生,原來只是隱隱的呼嘯聲也變得越來越清晰具體了起來,甚至從某一刻成了嘈雜的一團。
就在她逐漸有些害怕時,一團龐大的陰影將她籠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