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汲霍永遠都不會讓汲箤知道。就算當年他聽到汲箤去探望汲項,心中極不舒服時,也沒有打算讓她知道一星半點。
他的汲箤應該永遠是一塊無暇的白玉,不染塵埃。
他有自信可以做到,畢竟從山林中將她救回后,他就想盡辦法慢慢將她身邊的人都換掉了。后來他又刻意安排,推動并促成她遷入公主府獨居——只有離開后宮,他才有能力創(chuàng)造一個相對隔離的環(huán)境,從而更好地“保護”她。
可慢慢的,汲霍有些害怕了,尤其是魔神的指引那樣的靈驗,那么孤獨一說……
汲箤見汲霍失了神,只當他是為那生死不明的弟弟擔心,她動了動身子,將額頭貼在他的臉頰上,一手撫了他另一邊的臉頰,輕聲問道:“那后來,你查到是什么人設計陷害母親了嗎?”
汲霍感受到汲箤的安慰,更眷戀著來自她身體的那種溫暖,情緒緩和了下來,對她道:“那時母親地位尊貴,又得父王寵愛,想要掉包她的孩子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這其中牽涉甚廣。我已經(jīng)掌握了線索,只是根基還不夠穩(wěn)固,不能深究。若是對方有所察覺,形勢會于我不利?!?p> 汲霍真正坐上王位后才知道,為母親報仇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難。
他殺光了所有兄弟,又以武力相逼,汲鷹別無選擇,萬般無奈之下才傳位于他,也正因為如此,朝廷中許多人并不支持他,甚至有許多人根本就視他為仇家。
若要為母親昭雪,必須掀開那些陳年舊事,引起朝野動蕩之余,人心所向他還難以把控,更不要說所有人都會知道父王和母親還有一個兒子了。
對于這個弟弟,汲霍并沒有什么感情,對他的生死也尚且不知,他一心覺得那人若是死了事情會簡單許多,若是活著,那就又出現(xiàn)了一個具備競逐王位資格的人,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威脅。
當年的幕后主使比他更清楚那人的情況,甚至那人可能就在他控制之中,屆時他若利用那人逼迫自己退位,事情會變得相當棘手。
正因如此,汲霍沒有繼續(xù)查下去。
還有汲箤,到了那時她不再是他的妹妹,卻也失去了尊貴的身份,大臣們對她一定也會諸多異議。
汲霍不愿讓汲箤受到半點委屈,他心里唯一的女人必須擁有最尊貴的地位,不然中宮位也不會一直虛懸。
可捅破這層紙的那天,他通過結(jié)親爭取到的支持力量,只怕也要倒戈相向。
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將所有的權(quán)勢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等沒有任何人能動得了他的那一天,他才可以為母親沉冤昭雪,并正名并光明正大的迎娶汲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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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獨木橋。
汲霍已經(jīng)順著它小心翼翼地走了多年。
汲霍很清楚,如果沒有崇戎氏的支持,這個王位他根本坐不穩(wěn)。但如果一味依賴崇戎氏,他早晚會成為傀儡。因此,他在即位后不久就娶了古戈婭,以此爭取到了古戈氏的力量,制衡崇戎氏。
聯(lián)姻是捷徑,但那都是借來的,不可靠。真正屬于自己的權(quán)勢和威望,需要一個漫長的積攢過程。
汲霍日日埋首于書案上,全身心投入于國事之中。一段時間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汲箤的身邊已經(jīng)圍繞著眾多的王公子第了。
汲箤天生麗質(zhì),又是國主最疼愛的妹妹,自然是眾人競相追逐的對象。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已經(jīng)十四歲的汲箤卻等不了十年。
平民家中女子二十不婚都要被加重賦稅,而他身為一國之君如果一直強留著自己的妹妹不嫁,無疑會引起無數(shù)流言蜚語。
更何況,若是汲箤對誰動了心……,這念頭一起,汲霍便覺如萬蟲噬心一般,他必須采取些非常規(guī)的手段增強自己的威望和勢力。
汲霍將目光投向了西鳩。
彼時,西鳩與東面越國交好,其他三面憑借有河海、山脈等天然軍事屏障,整個國家都處于極其安定的狀態(tài),經(jīng)過兩三代君主的治理,西鳩已是無比繁榮富足、國泰民安。
汲霍卻敏銳地意識到,百年無戰(zhàn)事已經(jīng)完全削弱了這個國家對于外部威脅的敏感度。
一番查探下來,果然證明了他的猜測,西鳩軍隊的戰(zhàn)斗力已遠不如當年,必定無力與居失的虎狼之師抗衡,且西鳩都城燁城距離兩國邊境不遠,一旦攻下燁城,占領西鳩便指日可待。
只是,西鳩與越國有盟約,如越國派兵增援,只怕情況不妙。哪怕越國不支援,到時大可先坐山觀虎斗,再來個黃雀在后。
也就是說,想要攻打西鳩,必須先設法牽制住越國。
汲霍將最信任的人暗中派往越國,尋找可乘之機,很快便發(fā)現(xiàn)趙王有不臣之心。于是,他一邊安排人想方設法混入趙王的智囊團中繼續(xù)鼓動他,并為他出謀劃策,一邊安排人與趙王暗中對接,承諾在他起事之時予以支持。
很快,趙王起事越國內(nèi)亂,居失大軍乘勢如潮水一般涌入西鳩,一路攻城拔寨,不出半月便攻下了燁城。西鳩向自顧不暇的越國求救無望,其他地區(qū)紛紛不戰(zhàn)而降。
此次北征,汲霍力排眾議親自率兵前往,凱旋而歸,威望大增??蓪λ麃碚f,勝利的喜悅并沒有持續(xù)很久——越國那邊已久無音信了,除了肉眼可見的內(nèi)亂仍未平定外,他再也拿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幾個月后,他再次派去的探子終于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越國皇上早就對趙王叛亂有所防范,趙王起事不久王府的人就被控制住,而他派去的人也都沒能成功撤出,死的死,抓的抓。
汲霍心中大慟,那些人中有和他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每個都親過那些與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所謂“兄弟”,每個都陪他歷經(jīng)生死,是他的左膀右臂。
失去了他們,新政的推行面臨更大的難度,汲霍只能一人在各股勢力之間周旋平衡,時感獨木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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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霍隱下這些事情不提,只簡單對汲箤地道:“我必須徹底穩(wěn)固地位,才能有為母親報仇的一天。我相信會有那一天。也只有那一天,你才能真正、永遠陪在我身邊?!?p> 汲箤的心狂跳起來,原來如此,原來他早已把一切都想好了。
她的眼睛再度瑩潤起來,看上去如水汪汪地一片碧湖。
汲霍只覺心神蕩漾不已,可想到剛才汲箤驚恐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沖動。他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不想在剛剛看到曙光的時候,因一時把持不住而傷害了她。
他怕自己沉淪在汲箤的目光之中,撇開頭沉沉地道:“我只有你,我不能想像你離開我的身邊會是什么樣子,我知道這么做對你很不公平……”
汲箤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拼命搖頭道:“不,不是的?!?p> 因為自己的緣故,他的母親死去了,弟弟生死不明。
他卻將自己護的無微不至。甚至于這么多年來寧可獨自承受這一切,只為不讓自己受到半點困擾。
這樣的一個人,別說是他只想要自己的一顆心,就是把命都給了他也不夠償還。
更何況,她也是打心底深深眷戀著汲霍的。
汲箤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溢滿了胸口,她主動迎向前,用行動予以回答,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