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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生極樂

莊威莊猛

諸神生極樂 素村 1644 2020-01-20 23:58:53

  打了三十招,辰兒已經(jīng)心中一片冰涼。至此他才知道神仙宮主無疑是名伯樂,而慕容姥姥,無疑是匹不折不扣的千里馬。

  她的身手,為他平生僅見!

  壓力越來越大,他心里充滿了悲哀。敗念一萌,出手更是慢了兩分。在第三十九招之時,慕容姥姥用“銅槍鐵劍鎖骨手”,連點他膻中、氣海、命門、玉枕、雙肩井七處大穴。

  當(dāng)她從他懷中搜出那張畫兒時,她的眼睛陡然一亮,閃射出激越的光芒。欣喜若狂,她呵呵笑道:“想不到竟在你這兒!說,剩下的呢?”

  辰兒搖搖頭,沒有開口。

  慕容姥姥一掌擊在他的背心,打得他搖搖欲墜,疼痛萬分。心中充滿了悲涼,辰兒恍若未覺。他的心,被突如其來的失敗,壓得喘不過氣。

  自從被陰柔、申無敗、小老頭、小高追殺,身負(fù)重傷在水中死里逃生以來,他幾歷巨變,好不容易在全無心法的情形之下,冒險習(xí)練“煙霞一襲羽衣舞”,天可憐見,竟被他誤闖誤打摸出了些眉目。近段時日的刻苦修煉,讓他覺得武功已不輸往日,而于身姿步法上,更勝從前。此時,就算陰柔親臨,單打獨(dú)斗,他都有足夠信心自保無虞。就是戰(zhàn)而勝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現(xiàn)在,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婦,居然只用了四十招不到,便將他擒獲。敗得太意外太窩囊,以致他一時無法接受。

  他只覺自己簡直就是井底之蛙,一向自以為是,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

  ……

  這是大宅中靠北的一個小四合院。很精美,亭臺樓榭,錯落有致。天井之中,一池假山,山上種植著許多奇花異卉,層疊掩映,蒼翠欲滴,溢透出盎然生意。

  假山籠罩的薄霧,在陽光照耀下,裊裊娜娜地四下逸散。兩只纖巧的綠毛烏龜,爬到假山山腰的一塊凸地,在軟軟的青苔上伏著,一動不動,享受著清晨和煦的撫沐。

  朝陽越過屋頂,潑灑出斑駁的金輝,充滿暖意地鋪在泛白的石板地上。

  六七個年歲不同、神態(tài)各異的老人,此刻正散坐在天井里、陽光下,或閉目養(yǎng)神,或垂簾守竅,或緩舒猿臂,或手捧書卷,或口含煙袋吞云吐霧,都是一副懶洋洋怡然自得的神情。

  說他們是老人,是因為內(nèi)中最年輕的“湘雨劍客”陸小乙,也已經(jīng)五十八歲。

  “湘雨劍客”陸小乙,二十年前江湖中如日中天的人物。一套“六和劍法”,在武林中大放異彩,聲名之隆,在湘鄂之地,已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

  那么,二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的他,又怎么會在這里呢?

  不只他在這里,三十年前,江湖中憑一手“大力金鋼爪”縱橫四海,無人敢捋鋒銳,連武當(dāng)真武宮當(dāng)家玄真子也千招惜敗的雷大力。兩湖武林盟主,一口緬刀打遍兩湖無敵手的“神刀”燕北斗。殺了羅漢堂首座,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武功之高,據(jù)說比少林達(dá)摩堂首座智空大師只高不低的叛僧空凈。以及介于正邪之間,行事全憑喜惡,有輕功天下第一之稱的“杳杳生”花漸鴻。惡名天下,人神共憤,武功詭異毒辣,善于養(yǎng)毒用毒,于迷藥迷香獨(dú)步天下的采花淫賊乾十五,俱皆赫然在列。

  而最令人吃驚的,是近年來江湖中傳得神乎其神,踏三山五岳,專門挑戰(zhàn)武林名宿,只輸與少林“達(dá)摩堂”座元智空大師的“木劍客”木桑。

  木桑此時正手捧書卷,看得專心致致。一個如花少女奔到他的跟前,笑著道:“師父,昨天新來那位,你猜是誰?”

  木桑頭也不抬,目光仍停留在書頁之上,隨口問道:“是誰?莫非你認(rèn)識的熟人?”

  少女把著他的手臂搖了搖,顯見心里十分激動。聞言,喜不自禁地道:“真想不到,竟是辰兒。江小辰,我?guī)煹?。?p>  木桑抬起頭,雪白的眉毛挑了挑,問:“映雪,哪個江小辰?是不是你整日里提起的那位在羅沖霄處的同門?”

  董映雪笑靨如花,目中滿是喜色,道:“師父,就是他!”

  木桑苦笑道:“他被捉來囚在這兒,你非但不生哀傷,反倒歡天喜地,真是少不更事!”

  董映雪神色一黯,道:“我已經(jīng)一年沒見到他了。他長高了些,還是那么精瘦,一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樣兒。只那雙眼睛,和以前一般亮若晨星。”

  木桑嘆了口氣:“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你不去陪陪他,呆在這兒干什么?”

  董映雪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攆我走,自己好專心看書。這幾個月來,你每日就只知道看書看書,難道一點不煩嗎?”

  木桑不以為然地道:“這些書,你當(dāng)平日能得輕易見著么?若非到了這里,這輩子恐怕也沒福份瞧上一眼?!?p>  董映雪撇撇嘴,道:“囚在這里,這些書縱是武林至寶,看了又有何用?”

  木桑一怔,旋即苦笑道:“習(xí)武之人,若有機(jī)會看一看這些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秘典,那便是死而無憾了。子曰:朝聞道,夕死足矣。這,又豈是你這種小娃娃可以懂得?”

  董映雪心知這個師父愛武成癡,嘆了口氣,道:“好好好,師父境界高,萬仞宮墻,豈是我輩可以管窺?!你老人家慢慢看,我去江師弟那里瞧瞧?!?p>  江小辰正和“露不沾衣”景一行在屋里聊天,聊得是眉開眼笑,熱火朝天。這時,董映雪一陣風(fēng)跑了進(jìn)來。

  她見他們氣氛熱烈,好奇地問:“瞧你們那高興勁兒,聊什么呢,聊得那么開心?”

  辰兒抬頭望著她,笑道:“我正告訴景前輩,那日崇州大牢,恰巧與程天嘯程幫主同囚一室,今日在神仙宮,與前輩雖非同囚一室,中間卻只隔了一道磚墻,真是有緣得緊?!?p>  董映雪坐下,嫣然一笑,道:“被關(guān)起來,也值得高興?”“噫”了一聲,又道:“你幾時在祟州被下了大牢?”

  辰兒嘆息一聲,道:“前年淫賊大鬧祟州城,當(dāng)差的不知從哪兒得到訊息,指鹿為馬,硬栽我就是那淫賊,二話不說,把我打傷丟進(jìn)大牢,關(guān)了整整半年。哦,我出來后,在上古寺見過小師姐,她難道沒有提起?”

  董映雪皺著眉頭,道:“她倒提過。在離古寺不遠(yuǎn),我和霍師兄、羅師弟碰見她,她說見過你。我們問起你的行程,她說可能是去成都。我本待要追來與你敘舊,她說你沒走官道。羅師弟又從旁勸阻,我也只得作罷。江師弟,以你的武功,祟州城六扇門中那幾個當(dāng)差,怎么能捉了你去?”

  辰兒的臉上掠過一縷悲傷,當(dāng)下原原本本將“長春寨”被陰柔、申無敗、小老頭、小高四人追殺,如何奪路而逃,在江邊負(fù)重傷借水逃命。又如何被漁夫搭救,傷好到祟州,在上古寺做消災(zāi)法事,巧遇小師姐,別后在河邊碰見景一行被人追捕,及后不明不白,被當(dāng)淫賊捉住,穿琵琶骨,下入死牢。牢中遇到景一行師弟程天嘯,二人由誤會到相知,惺惺相惜。又如何夜深人靜時,程天嘯被人救走,自己也尾隨逃遁而出。

  一路驚險,被他娓娓道來,聽得董映雪臉上一會陰一會晴,直到聽得他掙脫鐵鎖走蛟龍,方才長吁一口濁氣,撫掌笑道:“總算你機(jī)伶,終于逃了出來。”頓一頓,秀眉微蹙,她疑惑不解:“奇怪,是誰誣陷你,讓那些差人相信你是采花大盜呢?”

  辰兒自嘲地一笑:“怪我背時。我在寺中抽了一簽,就說‘此簽向西南,災(zāi)危不可當(dāng);虎隱狼又至,目下有災(zāi)殃’。”

  董映雪搖搖頭,道:“其中必有緣故,不然,怎么會有人平白無故指你為采花大盜?”

  辰兒道:“初時我也曾絞盡腦汁想過,然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只好不去探究了?!?p>  董映雪恨恨地道:“那狗官也太狠毒了,真正的淫賊被我殺了,已然證明了你的清白,他竟也不肯放你。”

  辰兒道:“官場黑暗,豈止于此!”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師姐,你和木前輩,又怎會落難于此?”

  董映雪尚未開口,景一行黯然道:“唉,木前輩與董小姐陷于此地,皆因在下而起?!?p>  辰兒一愣,問:“此話怎講?”

  景一行面含愧疚,道:“江兄弟可知,我?guī)煹芩f擄我?guī)煾敢患乙皇呖诘募槿耸钦l?”

  辰兒道:“莫非是陰柔?”

  景一行搖搖頭,氣呼呼地道:“便是此間主人,神仙宮主范素素。試想,以陰柔的武功,又怎能奈何家?guī)熕先思???p>  辰兒靈機(jī)一動,問:“她的目的,是為著逼你取董師姐家的‘玉面芙蓉劍’,和‘長春谷’的‘煙霞一襲羽衣舞’?”

  景一行冗長地出了口氣,一副渾身無力快要虛脫的樣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辰兒又道:“木前輩偵知你將‘玉面芙蓉劍’送到了神仙宮,一路躡至,不想也著了人家的道兒。”

  景一行一臉悔恨之色,道:“害董小姐與木前輩身陷囹圄,在下真是百死莫贖?!?p>  董映雪淡然地道:“景前輩,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過責(zé)。你為師父一家性命鋌而走險,情非得已,這份忠孝之心,也足令人感動?!甭勓?,景一行目中淚光閃動。

  辰兒忽然想起一事,道:“師姐,我前些日子看到羅師兄了。”

  董映雪滿臉驚喜,著急地問道:“他在哪里?那日到神仙宮,他死活要與我們一路,但師父不準(zhǔn),他沒奈何,便一人留在了范家村。我正擔(dān)心,怕他也出了意外?!?p>  辰兒向來謹(jǐn)慎,他怕隔墻有耳,說話都留了余地,象剛才說到景一行被人追趕,就隱去了石隙藏書一節(jié)。他怕給羅奔流惹出麻煩,于是淡然笑笑道:“在船上,我易了容,他沒認(rèn)出我,我也沒與他打招呼。他氣色不錯,也很精神?!?p>  董映雪道:“他沒事便好?!?p>  這時景一行插話道:“江兄弟,你安葬程師弟一事,告訴鹽幫弟子沒有?若他們知曉,定會將程師弟遺骸遷回家鄉(xiāng)厚葬?!?p>  搖搖頭,辰兒道:“鹽幫為魯仲玉把持,我信他不過。本待武功恢復(fù)之后,親自主持程幫主歸葬之事,殊料肘節(jié)生變,困在了此地?!?p>  目中隱有淚光閃爍,景一行悲痛地道:“師弟為我而死,我又陷于此處,任他孤伶伶荒草滿墳,也不能稍盡綿薄,心中委實愧疚難安。”

  辰兒安慰他幾句,心中一動,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前輩。那日程幫主被人從獄中擄走,又是如何得縱?”

  景一行道:“擄他之人,乃‘長春谷’白四奶奶的侍女鳴谷與杜鵑。你也許不知,天下僅有的幾柄寶刀寶劍,除了大內(nèi)的‘玉劍秋泓’,董爵爺?shù)摹衩孳饺亍?,都珍藏于長春谷中。而白四奶奶,便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喚作‘千星閃’。那祟州城的死牢,若非‘千星閃’那樣的神兵利器,又怎可來去自如?!”

  “長春谷、”“白四奶奶”、“千星閃”,這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在辰兒心中一石激起千層浪。好不容易恢復(fù)了平靜,他問:“程幫主既然被她們擄去,又怎會和景前輩一道在楊州出現(xiàn)呢?”

  景一行面有得色,道:“我偵知鳴谷與杜鵑姑娘會去劫獄,所以守株待兔,待二人得手,便略施小計,救了程師弟。兩位姑娘久處谷中,武功雖然厲害,但江湖歷練太少,故爾容易上當(dāng)?!?p>  辰兒又問:“前輩又怎么會被陸野與林東、林西追殺?”

  一臉茫然,景一行道:“陸野?林東?林西?”

  辰兒一怔,隨即已明究里,道:“那天殺程幫主,令前輩負(fù)傷而逃的人,就是陰柔倚為左膀右臂的陸野和林氏兄弟?!?p>  恍然大悟,景一行面色凝重地道:“原來如此!那日我躲過武林中人的耳目,到離此二百里的龍鎮(zhèn),眼看最多兩日,便可將東西呈送范素素,救回師父一家老小。不想突然殺出一彪人馬,將我住地團(tuán)團(tuán)圍住。此時正巧師弟帶人趕來接應(yīng),我乘亂逃走,不料對方俱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追擊,我竟甩之不掉。最后害得師弟慘死。我一直不明白,對方是何方神圣?沒料到竟是‘青蓮會’眾。她殺了程師弟,也差點要了我的老命,若我一命嗚乎,師父一家十七口性命,也就完了?!?p>  辰兒聽得心驚肉跳,慶幸道:“幸好老天有眼,沒讓她奸計得逞?!?p>  董映雪一頭霧水,問道:“陰柔又是如何得知前輩行蹤?”

  景一行搖搖頭,道:“不得而知。”

  辰兒心念電轉(zhuǎn),他忽然笑了:“陰柔是神仙宮主范素素的高徒,前輩知道嗎?”

  景一行聞言,大驚失色:“真的?”董映雪也是聳然動容,驚訝道:“竟會如此?”景一行撓撓頭,不解地道:“既然如此,她明知在下是將書劍交予乃師,為何還要橫加搶奪?”

  董映雪沉吟道:“如此看來,她是不想前輩將書劍交到范素素手上。”

  景一行雙眉緊鎖,道:“她為何要這樣做?莫非……莫非……她生了異心?!?p>  董映雪咯咯笑道:“是了,她有了異心!”

  辰兒深有感觸道:“像她那樣蛇蝎心腸的女人,怎會甘心屈居人下?我當(dāng)時還一直納悶,為何她只派陸野與林氏兄弟出手,而不讓申無敗、小老頭、小高他們出動,以策萬全呢?現(xiàn)在知道了,因為她有顧忌?!鳖D一頓接著道:“申無敗他們皆會‘流云追幽附神腳’,而這‘流云追幽附神腳’,是神仙宮的招牌絕學(xué),她做的事,既然于范素素不利,又怎敢貿(mào)然動用神仙宮的人馬呢?”他想到那天五師妹的話,以及聽了她的話之后,秦嫂那巨大的反應(yīng)。他判定,秦嫂就是陰柔在神仙宮的內(nèi)應(yīng)。那天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鐵小虹身上,沒人關(guān)注到她的反常反應(yīng),但是,他注意到了,不但注意到了,而且印象深刻。他當(dāng)時生起了許多疑問,這一刻,疑問已冰釋。

  景一行輕哼了一聲,道:“陰柔雖然詭計多端,但她不是范素素的對手?!?p>  董映雪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單是猛少爺與威少爺?shù)奈涔Γ煜乱颜也怀鰩讉€對手。而神仙宮主范素素所學(xué),更是宇內(nèi)獨(dú)步,罕有匹者。陰柔長了反骨,定會死無葬身之地?!?p>  聽她說得篤定,辰兒倒吸一口涼氣,道:“誰是猛少爺和威少爺?”

  話音剛落,董映雪正要回話,就聽門外有人道:“是在下兄弟?!?p>  辰兒側(cè)過頭,就看見了兩個面含微笑,不怒自威的錦衣青年。左側(cè)那位面色白晳,身材瘦削,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但微凹的眼眶里,一雙朗星也似的眸子,時不時射出比寒星還亮的光芒,令人不敢仰視。右側(cè)的青年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黑黑的面龐大大的耳朵,一雙細(xì)長的眼睛里,目光炯炯有神,顧盼之間咄咄生威。二人都是神采飛揚(yáng),氣度從容,不同凡響!

  目光一接,江小辰一下子感受到了壓力。他裝著不以為意的樣子,淡淡地望著他們,卻不開口。

  瘦削白凈的青年笑了笑,問:“江小辰,江公子?”

  辰兒點點頭,道:“閣下是?”

  “在下莊猛?!彼噶酥概赃吅趬亚嗄辏骸斑@是舍弟莊威。江公子,在下兄弟今日前來拜訪,是有一事相求……”

  見他不往下說,辰兒只得接口道:“莊公子言重了。在神仙宮,是你為刀俎,我為魚肉。二位公子有什么事,吩咐一聲即可,何用這么客氣。”

  莊猛聞言,絲毫不以為意,木然一笑,道:“如果江公子不愿意,在下兄弟絕不敢強(qiáng)人所難……”

  辰兒不等他說完,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在下當(dāng)然不愿意。試問賢兄弟,若二位與我異地而處,還有心情與別人玩貓和老鼠的游戲嗎?”

  尷尬笑笑,莊猛道:“既然江公子不愿賞臉,在下兄弟告辭了?!?p>  見他二人說走就走,十分干脆,辰兒倒覺好奇:“這兩兄弟倒有趣得很?!?p>  董映雪道:“莊氏兄弟家學(xué)淵源,加上宮中藏書甚豐,還有這一干眾被囚的豪杰,閑來你一言我一語,你釋疑解惑,我解惑釋疑,你一招半式,我半式一招的灌輸,他倆縱是年紀(jì)青青,可武學(xué)造詣,可是冠絕天下。連我?guī)煾改菢拥捻敿飧呤?,也被他倆戰(zhàn)而勝之,你想想,他們的武功,到了何種地步?”

  景一行在旁道:“那日相遇,我傾盡全力,也未能在他兄弟手上走夠百招。”

  悚然一驚,辰兒感到難以置信。要知道,景一行以一敵三,尚能從陸野、林氏兄弟手中逃脫,其武功之高,他曾親眼目睹。而他這樣高絕的武功,竟不能在莊氏兄弟手上走滿百招,他倆武功的可怕,由此可見一斑。

  他深吸一口氣,道:“哪他二人找我,究竟為了何事?”

  董映雪道:“還有何事,當(dāng)然是稱稱你的斤兩?!?p>  辰兒瞪大眼睛:“我現(xiàn)在手無縛雞之力,他倆難道不知?”

  董映雪笑道:“比武時,他們自會解開你的穴道,讓你全力施為?!?p>  辰兒吃了一驚,道:“他倆不怕我乘機(jī)開溜嗎?”隨即嘆了口氣,訕訕一笑:“連景前輩也不能走滿百招,我又如何能逃出如來佛的掌心?!?p>  ……

  ……

  在莊氏兄弟的再三敦請下,來此的第十八天,江小辰答應(yīng)了他倆手談的請求。

  在一間巨大的明亮石室中,莊猛解了辰兒的穴道,然后讓他休息片刻,準(zhǔn)備手談。

  辰兒仔細(xì)打量了這間石室,然后他的目光被守在石室狹窄門口的一個精瘦老頭所吸引。老頭滿頭華發(fā),面無血色,雖無仙風(fēng)道骨之氣度,但也卓爾不群,明顯的與眾不同??茨昙o(jì),應(yīng)該七八十歲。

  進(jìn)門的時候,莊氏兄弟對他十分恭謹(jǐn),口稱“龔老。”想來老頭姓龔。

  略作休息,他與莊威過招,竭盡全力,他打了七十三招。與莊猛交手,只打了四十七招。電光火石間,他點了他三處大穴,令他頹然倒地。

  辰兒內(nèi)心沒有失望,反倒有幾分喜悅。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之與慕容姥姥交手時,已進(jìn)步不少。這,得益于那些秘笈,和木桑、景一行、雷大力這些絕世高手的點拔。

  當(dāng)他被莊氏兄弟請出石室,他見他倆與龔老聚在了一處,暗笑道:“你兩個龜兒子想從我這里獲益,老子又何嘗不作此想?況且老子有備而來,誰真能受益,尚未可知!”

  轉(zhuǎn)眼之間,辰兒來此已三月有余。三月中,他每日與木桑、陸小乙、雷大力、燕北斗、花漸鴻、乾十五等湊在一起,談天說地,講些武林中的趣事,點評下各門派武學(xué)的得失,說到興濃處,各自起身切磋示范,余人闡述心得所見,時時會心大笑,氣氛熱烈其樂融融。余時,他如饑似渴地遍覽武功典笈,每有領(lǐng)悟之時,常常撫掌而笑。

  今天一上午,他與乾十五滔滔不絕,談笑風(fēng)聲。不時說到興濃處,二人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引得其他人的側(cè)目。乾十五多年來從未如此開心過,其他幾人,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但因不齒他昔日在江湖中的所作所為,都淡于與他相交。除非必要,幾乎沒人與他說話。而空凈倒時不時找他搭訕,他卻愛理不理。他雖非善類,但對欺師滅祖天理難容之人,也是輕蔑不屑。

  江小辰一來,如同死水中投入一顆石子,攪出陣陣波瀾。兩人無話不說,有點兒“臭味相投”,怎不令他喜不自禁?余生之中,出去已是無望,若得這么個善解人意、口齒伶俐的小鬼,時不時談玄說怪樂以忘憂,豈不大妙?所以辰兒開口,他是有求必應(yīng)。

  他覺得他的那些東西,反正只有帶進(jìn)棺材,而說出來與這小鬼湊湊趣,弄得大家都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簡直就是物超所值。與他一樣作斯想的,還有雷大力、燕北斗、花漸鴻幾個,只要辰兒所問,他們都是傾其所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董映雪見他一上午都與老淫賊打得火熱,現(xiàn)在剛吃過午飯,又迫不及待的湊在了一起,心中納悶。瞅見他去廁所回來,在半路攔住,問道:“辰兒,那老淫賊,你不可與他太接近?!?p>  辰兒笑道:“師姐,我有分寸?!?p>  董映雪壓低聲音,道:“辰兒,你這人倒奇怪得很,別人在這鐵壁囚籠里,都是整天悶悶不樂,你怎會回事,一天快快樂樂嘻嘻哈哈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師姐?”

  辰兒目光往四周一掃,低聲道:“師姐多慮了。我不過接觸些平日絕難接觸的武學(xué)秘笈,又聽平日里敝帚自珍守口如瓶的各位前輩、毫不隱瞞毫無保留的將絕學(xué)和盤托出,令我受益匪淺,原來不明白處,豁然開朗,心中委實欣喜不已?!?p>  董映雪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你與師父一樣,愛武成癡。這是什么地方?你就算豁然開朗,又有何用?”

  辰兒嘻嘻一笑:“在這里,不談這些又談什么?談風(fēng)花雪月?徒增悲傷而已。師姐,我憋悶難受,找個法子自尋其樂罷了?!?p>  董映雪臉上忽然露出春花般的笑來:“雷大力的‘大力金剛手’,聽說也被你學(xué)了?”

  點點頭,辰兒面有得色:“剛剛學(xué)會。”董映雪臉色微紅,道:“還記得嗎,在龍橋河邊,你想學(xué)我的‘彌無形’?”

  辰兒聞言一喜:“如今師姐肯賜教?”

  董映雪拉著他,道:“走,找?guī)煾溉?。我看你好武成癡,便磨著求他,讓他傳你‘彌無形”,求了幾次,他老人家終于答應(yīng)。要不那么高深的絕學(xué),我自己尚未領(lǐng)悟多少,又怎敢誤人子弟教你呢!”

  二人邊走邊說,辰兒喜得雙目放光,感激地道:“師姐,謝謝您?!?p>  董映雪咯咯嬌笑道:“師姐當(dāng)你自己人,江師弟別拿師姐當(dāng)外人就行了?!?p>  辰兒尷尬的笑笑,道:“怎么會呢。”

  當(dāng)他正與木桑談得興味盎然時,莊威莊猛到了。他倆是來邀他去石室手談。他欣然應(yīng)允。

  這三月中,他已經(jīng)與他倆手談了三次。第二次他接了莊猛五十九招,莊威九十三招。第三次,他接了莊猛八十一招,莊威一百四十招。

  三人來到石室,這一次,莊猛盡其所能,用了盞茶功夫,攻出一百零一招,方才將他擊敗。稍作休息,他與莊威交手,頂住對方雷厲狂濤般的攻襲,整整打了一百八十九招,方始落敗。

  “想不到江公子進(jìn)展如此神速!”莊威的語氣里有幾分驚呀,有幾分贊嘆!

  辰兒苦笑道:“在下再怎么進(jìn)步,與賢昆仲比,仍然相去不可量?!?p>  “凡是到這別院之人,縱是醉心武學(xué),然想到終老此間,雄心頓失,雄風(fēng)不再。往往是第一次手談,作困獸猶斗,渲泄胸中憤懣,尚能虎虎生威,稍遜從前。然從此之后,一次不如一次,縱有心得,也只能口談而不能手談。怎地獨(dú)獨(dú)江公子例外,身處囹圄,依然全無顧忌,武功一日千里,收獲頗豐呢?”龔老說著話,一雙精芒閃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漠然一笑,辰兒嘆了口氣:“別院里最年輕的陸小乙,都大了我三十八歲。我是年輕人,年輕人最經(jīng)受不起挫折與打擊,年輕人的血容易沸騰,叫我每日坐井觀天,無所事事,難免胡思亂想,悲觀失望。這樣下去,我怕我會瘋掉?!?p>  莊猛冷冷一笑,道:“所以江公子每日沉浸于武學(xué),好使自己充實一些,不去想那些頹喪之事?”

  點點頭,辰兒哀傷地笑笑。龔老嘿嘿冷笑幾聲,道:“若有人自作聰明,想找到解穴的方法,恐怕就只有聰明反被聰明誤了?!?p>  辰兒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是么?”

  莊猛點了點頭,道:“江公子,‘銅槍鐵劍鎖骨手’,乃武林中最玄妙的點穴手法。此手法的精奧之處在于,如果不是懂此手法已登堂奧的會家,擅自為人解穴,定會讓對方氣血逆流、震斷心脈而死。而擅求運(yùn)功自我解穴,更是非死即殘,決無僥幸?!?p>  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他又道:“當(dāng)今世間,能解‘銅槍鐵劍鎖骨手’的,不超過五人?!?p>  一直沒有開口的莊威,黑黝黝的臉上笑意盎然:“江公子,你是在下兄弟難得遇見的高手,我們很珍惜這個機(jī)會,所以家兄提醒公子,不要心存僥幸,免得誤了性命?!?p>  “老子也很珍惜這個機(jī)會?!背絻盒闹幸灿型小K銖?qiáng)笑笑:“二位公子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p>  龔老一直注意捕捉他臉上的變化,這時從旁道:“江公子,老夫再提醒你一點,‘銅槍鐵劍鎖骨手’點中的穴道,半年之中,必須解開一次,不然氣血逆流,定死無疑?!?p>  冷傲地橫了他一眼,辰兒道:“前輩的話,在下字字記在心間?!?p>  ……

  ……

  時光如梭,轉(zhuǎn)眼到了中秋。中秋前,辰兒與莊氏兄弟頻繁手談?,F(xiàn)在,他已能穩(wěn)穩(wěn)接下莊猛三百招了。最佳的一次,他居然和他打了五百零七招,但就那之后,他的進(jìn)步好像突然停滯,以后的四次交手,只有一次打到三百二十五招。其它三次,一次不如一次,最后一回,只勉強(qiáng)手談了三百零一招。

  雖然他竭力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偶爾流露出的沮喪并沒能逃過龔老那善于捕捉一切的眼睛。

  莊威認(rèn)為,辰兒巔峰期已過,現(xiàn)在面臨的是先前許多高手,都無可避免的衰退。他覺得,他也不過如此,只是比其他人耐抗一些而已。

  莊猛卻不以為然,他說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并無如此簡單。他想,也許辰兒弄鬼,想讓他們放松警惕、掉以輕心。也許是他正面臨一個調(diào)整期,為下一次沖刺做準(zhǔn)備??傊幌嘈潘痛顺翜S下去。

  他私下吩咐這里的守衛(wèi),對辰兒多加防范。

  今天是節(jié)日,熱熱鬧鬧地和母親她們一起吃過午飯,他感到渾身說不出的輕松愉悅,趁著酒勁,他獨(dú)自來到別院,想找辰兒活動活動筋骨。

  一進(jìn)院門,他就覺得氣氛不對。如在平日,天井里應(yīng)該稀稀疏疏坐著那些老人,而那些老人應(yīng)說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碗,津津有味地品嘗每日不可或缺的下午茶。

  但現(xiàn)在,天井里空空蕩蕩,竟沒有一個人影。守衛(wèi)呢?這里原該有的十二個守衛(wèi),怎么也沒了蹤影?

  這時,他隱約聽到大石室里有人說話,幾個急射,他瞬間到了門邊,只見室內(nèi)擠滿了人,一個個神情肅穆,似乎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見他到來,幾個黑衣守衛(wèi)大驚失色,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匯報說,江小辰跑了!獄卒頭兒宋仲基已帶人去追,同時守衛(wèi)王金平去稟報慕容姥姥去了。

  他冷靜地聽完,不動聲色地問他們是何時發(fā)現(xiàn)的,守衛(wèi)楊華告訴他,早上姓江的就沒出來吃飯,中午還未出現(xiàn),宋頭領(lǐng)親自帶人去查看,卻已人去屋空。

  聞言,他冷笑兩聲。他知道,對方已是鴻飛杳杳。他先前的懷疑無疑是正確的,江小辰絕不是一個吳下阿蒙。他的嘴角唇邊掀起一絲冷笑,他想看看,江小辰到底有多大本事,他和他,到底誰雌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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