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冬狩

　　這天夜里不知道為什么，她做了夢，夢見了當(dāng)年晉王打著勤王護(hù)駕的旗號帶著西北軍攻進(jìn)秦宮那天。她也在宮里，那天正是夏天，她只覺得那天悶的很，天空里都是黃蒙蒙的，御花園的花也開的蔫蔫巴巴，耷拉著頭。后來她才知道晉王的軍隊就要進(jìn)宮了，宮女太監(jiān)們到處亂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她只覺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那時候有一位侍衛(wèi)來找她，說太子可以送他出宮。阿盞和莫愁替她收拾好行裝。

　　“那皇上和太后呢?！?p>　　“皇上太后在長慶殿，太子已經(jīng)派人安排好了?！蹦鞘绦l(wèi)道。

　　謝珩沉默地跟著往長慶宮走，一路上到處是流竄的宮女太監(jiān)，他們收拾完細(xì)軟準(zhǔn)備找地方躲著?，F(xiàn)如今也沒有人管他們，都忙著逃命去了。

　　“公主呢？”快到東宮時，莫愁發(fā)現(xiàn)謝珩不見了，皺著眉道。

　　“我剛剛還看見公主的。”阿盞有些慌亂。聲音很緊張，若是將公主弄丟了，流竄的宮人和攻城的叛軍沖撞了公主可怎么了得。

　　“公主許是去了長慶宮，我去找公主，你去東宮與殿下匯合?！蹦钐嶂鴦?，就往長慶宮走，她面上清冷，心里卻是十分擔(dān)心。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找公主，公主走不了，我也不走了?！卑⒈K想要和莫愁一起去，莫愁手中的劍一橫攔住了她。

　　“你去與殿下說明情況，我去找公主，你不會武功，若是發(fā)生危險，不是讓我分心嗎？”莫愁清冷道

　　“那好，一定要安全回來?！卑⒈K想著也對，沒有多耽誤，便讓莫愁趕快去了。

　　謝珩到長慶宮時，那宮殿早就失了往日的氣派輝煌。禁軍守住了長慶宮門口，一名侍衛(wèi)穿著一身玄衣，是上好的云鍛，衣擺用金線繡著麒麟瑞獸。別人不知道，謝珩卻明白，這是內(nèi)飛龍使的衣服。內(nèi)飛龍使是皇帝暗衛(wèi)。專司暗殺，調(diào)查之事。個個武功卓絕。是個頂個的高手。只是從不輕易現(xiàn)身。謝珩兒時曾經(jīng)見過。只是眼前的人，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卻說不出來他是誰。

　　“這位大人，我們是不是見過?！敝x珩問道。

　　“不曾?！彼曇衾淠樕渚?。

　　謝珩沒有追問，他領(lǐng)著她走到宮門口，就一臉冷漠的守在門外。

　　謝珩推門而進(jìn)，就看見皇帝坐在龍案旁酌酒?；实劭匆娝黠@有些吃驚?！鞍㈢?，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和子歸出宮了嗎?！?p>　　“皇上不走嗎？”謝珩問道，只是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知道宇文嵐心里恨著皇上，她也知道宇文嵐有辦法出宮，可是他卻沒有帶走皇上與太后。他寧愿帶著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皇后和宇文靜，也不愿意帶著自己的父親?？扇缃窨磥?，皇上他什么都知道，太后也不在長慶宮里。想來皇帝已經(jīng)將太后送出了宮。他明明也可以逃出宮去，卻選擇了在這里等死。

　　“阿珩，你是女孩子，要是叛軍攻進(jìn)來怎么辦?！被噬系穆曇粲行╊澏叮瑤е鴳嵟?，生平第一次，他朝著他最寵愛的一個孩子發(fā)著脾氣。

　　謝珩知道他生氣，只是如今也顧不得什么，只道“那皇上知不知道，你如今留在這里遇到叛軍怎么辦?！?p>　　皇上被謝珩的話震了一下，謝珩從小在他跟前長大，從來都是冷靜自持，聰明穎慧。從沒在他面前失了半分規(guī)矩。

　　謝珩看著眼前的人，他褪去龍袍，穿著便服，也沒有象征身份的龍紋，看上去溫和了許多。這個人將她帶進(jìn)了宮，放在膝下親自撫養(yǎng)，這是任何一位皇子公主都沒有的殊遇。他教她道理，教她讀書，教她帝王之術(shù)，讓她得以在宮里好好生活。他好像扮演了一個父親的角色，他將身為一個帝王的所有父愛都傾注在她身上。那是她在父親身上從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來人，帶公主走?！庇钗年莱饷婧爸Ｓ謱⒁幻恩梓肓詈桶雺K虎符放在她手上。

　　“這塊虎符是調(diào)令西南大軍的令牌，還有這麒麟令，可以調(diào)遣內(nèi)飛龍使。你出了宮，若是齊府容不了你，你也好有個底牌……還有，好好照顧太后，這輩子，總歸是朕欠她的?！?p>　　剛剛領(lǐng)她進(jìn)來的侍衛(wèi)進(jìn)來。準(zhǔn)備帶謝珩下去。

　　謝珩拂開他的手?！盎噬?，一起走?！彼∷囊滦洹?p>　　“如今出了宮，便與嵐兒好好生活。去過平凡的日子?！彼麥睾偷男χ劢堑募?xì)紋都是溫柔。眼睛里泛著淚光

　　皇上拂開她的手，那侍衛(wèi)便要強(qiáng)行拉她走。

　　謝珩眼里，已經(jīng)有了淚水。她何嘗不知道，他一心求死，他將一輩子的溫柔與意氣風(fēng)發(fā)都給了母親。母親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死了，她一早就知道，皇上對她的殊遇，全是因為母親。她有一張酷似母親的臉，他把她留在身邊親自教養(yǎng)，是從來就將她看作是自己與母親的孩子。

　　他是帝王，可他的御書房里從來沒有堆積的奏折，那里到處都是寫給母親的悼亡詩。還有這長慶宮里，他的寢殿里到處都是母親的畫像，他是帝王，可她不止一次看見母親的忌日里，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對著母親的畫像喝著酒，哭的像個孩子。她不知他與母親是怎樣錯過的，她只知道，在她對母親短暫的記憶力，她總是悶悶不樂的。兩個人錯過了一輩子。

　　自從母親死后，他便對朝事不再上心，后宮也不打理?；畹南駛€行尸走肉。謝珩從沒見過他這樣愛屋及烏的人，因為母親，她和兄長自從出生起就是郡主，世子。后來她進(jìn)了宮，兄長未及弱冠之年，便進(jìn)了朝堂，官場得意，年紀(jì)輕輕就官至侍郎。就連齊府，也從侯爵府變成了國公府。世襲罔替，丹書鐵券。圣眷至濃。

　　太后總與她說，皇帝情深義重，注定做不了一個好帝王。是啊，他不是一個好帝王，別人都說情深不壽，他所有的用心都花在了母親身上。他錯在身在了帝王家，他錯在生在了帝王家還做了這帝王，錯在做了帝王心里還放了一個念念不忘的人。

　　門外傳來了一陣一陣的躁動，還有宮人們的嘶喊聲，刀劍在空中呼嘯的聲音，血液噴濺的聲音。謝珩沒有想到，自己總想要的離開，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那名侍衛(wèi)牽著她帶著一隊內(nèi)飛龍使為她開出一條路來，莫愁也從遠(yuǎn)處過來。

　　“公主。”莫愁殺出一條路，站在她身邊。

　　“你怎么來了，阿盞呢？”謝珩問。

　　“奴婢擔(dān)心公主，讓阿盞去尋太子了?！蹦钸呎f著話，邊一腳踢開靠近的叛軍。

　　剛開始謝珩這邊還很占優(yōu)勢，內(nèi)飛龍使和莫愁都是少有的高手，可是叛軍人多，剛撕開的口子有迅速合攏。西北軍大部分都不是中原人，身材高大。又久經(jīng)沙場，力量要比中原人大很多。謝珩這邊已經(jīng)開始顯出頹勢。節(jié)節(jié)敗退。一路退到了長慶殿門口。莫愁已經(jīng)被擒住了，一群士兵圍著她，把劍架在她脖子上。

　　“莫愁！”謝珩喊道

　　宇文昀推開了大門，將謝珩拉住放在身后。

　　“尉遲勇，你不過想要擒住朕罷了，朕可以滿足你，不過你要放了其他人?！庇钗年离p手交負(fù)，沒有一絲懼怕，赴死的話也說的極具威嚴(yán)。

　　那尉遲勇四十歲的樣子，長著黑色的絡(luò)腮胡，身材高大，手上拿著一把彎月刀?！拔仪浦菹律砗竽俏还魃恼媸莾A國傾城，膚若凝脂，不像那生在邊關(guān)吹了黃沙的女人皮糙肉厚的。伺候起來肯定也別有風(fēng)趣。若是陛下愿意割愛。末將愿為陛下效勞?！彼f著下三濫的話，哈哈大笑，惹得別的將領(lǐng)與士兵也笑了起來，紛紛用輕蔑的眼光看著謝珩。

　　謝珩蹙起了眉，只覺得惡心。宇文昀氣的捏緊了拳頭。

　　“尉遲勇，你不要欺人太甚?！庇钗年牢赵谑掷锏膭o了緊。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也敢覬覦公主?！蹦钅樕锨謇洌镆暤难劬粗具t勇。

　　尉遲勇氣的拔了劍，超莫愁走去，一腳踢在莫愁小腹上，莫愁倒在地上悶哼了一聲，他的劍抵在莫愁的脖頸，稍有不慎，便割喉斷命。

　　“一個賤婢，也敢說本將軍的不是。”說著她便要動手

　　“等等?！敝x珩突然掙脫了宇文昀的手沖出來道。

　　“她一個奴婢，將軍何必要和一個賤婢計較呢?！彼嫔侠涞?，看起來沒有絲毫關(guān)心。

　　尉遲勇一看見謝珩，整個人魂都丟了，那樣驚為天人的美貌，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他瞇了瞇眼睛。猥瑣的笑著?！梆埩怂膊皇遣豢梢?，只是公主……”

　　謝珩心下一沉。

　　“你一個莽夫，還敢肖想公主?！蹦钜灿行┗牛粗鞯纳裆?，她絕不能讓公主陷入危險之中。她激動地說著侮辱的話，想要激怒尉遲勇。只是她如今注意力都在謝珩身上，像是沒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