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心中思緒萬千,如今的世道,有太多人用盡畢生精力去追名逐利,或得償所愿或美夢成空,可這樣的不顧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生而為人者受上天恩賜,享一份血脈親情,得數(shù)片磚瓦庇佑,故而能夠有所依托,在這亂世中茍且偷生,如果沒了這血脈溫情,即便是前呼后擁,錦衣玉食,也不過一無所有。”杜文禮說,“炳文,朝堂之上再多的風光,也只是別人眼中的風光罷了?!?p> 溫彥說:“世人總是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去懷念,得到又復失去,一生都是遺憾的?!?p> 二人談話間,一小童前來通報:“老爺,少爺回來了?!?p> 溫彥心中疑惑,“岳父,不知是哪位兄長?”
杜文禮笑著對溫彥說:“你還沒見過他,是你二哥,他未入仕途,做了個云游的醫(yī)者?!?p> 少頃,一個身著淡紫色衣衫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男子眉目清秀,面目溫和,仔細看來竟和杜脈有幾分相像。
溫彥上前見禮,“溫彥見過二哥?!?p> “不必多禮?!倍抛柯冻鲆粋€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說起來你還比我年長一歲,我名卓,字庸之,炳文叫我庸之便好?!?p> 溫彥笑著應道:“好?!?p> 溫縈和溫初站在杜文禮身邊,看到又來了一個大人,十分好奇,杜卓過去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笑著對杜文禮說:“父親大人,我是不打算成親了,現(xiàn)在來了這兩個寶貝疙瘩,您是不是能放過我了?”
杜文禮聞言表情又嚴肅起來,好像對于二兒子的婚事十分頭疼:“你的事我什么時候管得了?隨你怎么辦,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后悔也來不及了!”
溫彥本來也詫異他這個年紀還沒成親,不過轉(zhuǎn)而他又想起當年的自己,倒有幾分理解他這個素未謀面的二哥。
杜卓聽了杜文禮的話,不反駁也不答應,他淺笑著兩個孩子說:“我是你們的舅舅,以后要記得常來看舅舅啊?!?p> 孩子們懵懵懂懂的點頭。
“真乖。父親,脈脈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你何苦要逼我成親生子呢?”
“你不必說了,我管不了你,總之一句話,你不要后悔就好?!?p> 日落西山,皓月當空,入夜的風微涼,在清冷月光的籠罩下,這庭院深深,更顯凄清。
晚飯過后,溫彥和杜卓一同在庭院中散步。
杜卓問他:“炳文也覺得我是時候成親了嗎?”
溫彥苦笑著搖頭:“如果我當年沒有遇到脈脈,至今也仍會是孤身一人。”
杜卓沉聲說:“六年前她給我來信,告訴我她要與你成婚,催我快回去,我想著總能見到的,不想?yún)s等到那樣的消息……,我只恨自己沒有早點回去?!?p>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有太多事來不及,她原本想把我們的事仔仔細細的告訴你的?!睖貜┭鐾焐系脑?,說,“六年前我和子軒去看京都的荷花會,陰差陽錯的,我遇見了她。我常常在想,緣分是那么的奇妙,我們本來沒有半分交集,她卻有一天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然的話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閨閣之中有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既然緣分讓我們相遇,為什么不容我們長相廝守?”
杜卓見他哽咽不語,一時間也悲從中來,默默垂淚,久久不能言語。
良久,杜卓開口道:“早年聽說你的名號,人人都稱贊你國士無雙,是少年才子,當世俊杰,我今日才知道你也是一個難得的癡情人?!?p> “少年才子,當世俊杰,真是天大的諷刺!哈哈哈,不過是浮名罷了,我只是個庸人,做了二十七年的傻瓜!”溫彥仰天大笑,“不若不入官場,像庸之一樣,又是何等的逍遙恣意?!?p> “炳文,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夠生逢盛世,一展宏圖?我周游四方,為的是全我懸壺濟世之志,炳文志在經(jīng)濟,與我不同。”
“庸之之志可遂,實在令人羨慕。”溫彥又苦笑著說,“子軒當年勸我娶老師的女兒,我心里清楚,可是我絕不會把婚姻當做籌碼,如果不愛,又怎么長相廝守?庸之如今難道不是和我作出了一樣的選擇?”
“不錯,我娶的人,定然要是我愛的人?!?p> “如此可見,你我同是癡情人?!?p> 長夜漫漫,有幾人愁腸百結,有幾人攬衣徘徊,又有幾人對月灑淚,久久無眠?
京都李府。
溫彥走后,李軒總是想起他說的那一番話,心中苦悶,妻子見他總是愁眉不展很是擔心,但又顧忌著也許是朝堂上的事不敢多問。
這天晚上即將入眠之時,妻子忍不住問她:“夫君究竟何事煩憂?這幾日總是皺眉頭,妾身很擔心?!?p> 有時候人心里有結往往連自己都不知因何而起,李軒只是說:“沒什么,炳文辭官歸隱,我有些擔心他?!?p> 妻子想了想說:“溫大人和夫君是摯友,擔心是自然的,夫君為何不寫封信去呢?”
溫彥低聲說:“可他沒告訴我他去了哪里。”那日他心里亂的很,他沒問,溫彥也沒說。
妻子柔聲說:“杜家不是還有一位在朝中?他也算是溫大人的兄長,想來他應該知道溫大人的去處。明日妾身準備一下,等到下朝之時,夫君不妨請他來家中小酌幾杯。”
“好。”李軒猶豫半晌,算是同意了這個想法,他看著身旁的妻子,內(nèi)心莫名涌上一股愧疚之情,于是下意識放緩了語氣,“讓你擔心了?!?p> 李軒向來寡言,加之面色常年冷冷的,朋友可以說寥寥無幾,幾乎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個冷漠的、感情淡薄的人。真正懂他的,從前只有溫彥,現(xiàn)在呢?
也許,還多了他身旁這個女子。
不過,他大概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明白。畢竟,他曾經(jīng)在數(shù)不清的日子里獨自立于一座荒島之上。
等待了那么久,孤單了那么久。
默默盼望,然后漸漸習慣。
“夫君開心,妾身才能開心。”妻子垂下眸子,“我知道,我們的婚事是家族的安排,如果,如果沒有我,你也會像溫大人一樣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墒悄芗藿o你,我真的很高興,我雖然只是粗通文墨,但是我知道,和當世俊杰溫大人形影不離之人,絕不可能像世人所說的那樣冷漠?!?p> 漆黑的夜色中,李軒那張終日冷漠的臉微微有些動容,他覺得心里暖暖的,此時此刻,新婚的妻子對他說出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話來,他也應該有所回應,可話到嘴邊,卻只變成了這幾個字:
“夜深了,早些睡吧?!?p> 說罷又覺得自己太過冷淡,于是側(cè)過身試探著微微抱住身旁的妻子。
妻子知道他千回百轉(zhuǎn)的心思,微笑著說:“好?!?p> 翌日。
早飯過后,三個大人坐在一起閑聊,杜文禮問溫彥:“你們住的地方怎么樣?”
“我們就住在在姻緣樹附近,那里很幽靜?!?p> “那真是一塊福地,雖然離鎮(zhèn)上遠了一些,但三面環(huán)山,難得的安靜,是個隱居的好去處?!?p> “脈脈和我說過,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p> “父親未到京城做官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每年七月七都會去姻緣樹下祈福,我記得父親說過,他能和母親能在一起都是因為姻緣樹的保佑?!倍抛啃Φ溃澳强靡鼍墭渖僬f也有好幾百年的壽命了,它每年都會在七月七那天開一天的花,那天年輕男女們都會結伴前去祈求姻緣,凡是情真意切的無不婚姻美滿?!?p> 杜文禮瞪了杜卓一眼:“我當年和你娘可是兩情相悅,你沒有姑娘喜歡,即便祈禱一整天也沒用。”
溫彥啞然失笑,他和杜脈也相約要一起去姻緣樹祈福,如今只剩他一個人來了。
他們已經(jīng)無法長相廝守,但他會永遠守護這份感情,陪伴他們的孩子們長大。
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
溫初和溫縈剛來到陌生的地方還有些不習慣,可孩子們總是能很快的在周圍的環(huán)境中找到歡樂,然后漸漸熟悉環(huán)境,溫初喜歡跟在杜卓身后看他擺弄草藥,甚至表示想和跟他一起出診,令杜卓又好笑又驚奇。
“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竟然會對醫(yī)術感興趣,也不覺得無聊?!?p> 溫彥笑著說:“小初乖巧,也不愛說話,但他對于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一向是很堅持的?!?p> 杜卓略一思索,頓時來了精神,“那我八成算是后繼有人了,小初跟我學醫(yī)的話,你不反對吧?”
溫彥輕笑著說:“小初愿意我自然不會反對了,不過小孩子的喜歡總是不長久的,這事等他大一些再說也不遲?!?p> 杜卓倒是十分樂觀,“既然如此,我可要好好培養(yǎng)他。炳文,我?guī)〕醭鲈\去,小初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說罷便去收拾了藥箱帶著小初出來了。
溫縈正要和一個小丫頭去小花園蕩秋千,見到他們?nèi)齻€都在不遠處站著,忙好奇的跑過去。
“舅舅,爹爹,小初,你們在做什么,怎么不叫上我呢?”
杜卓指了指手中的藥箱,笑道:“有人生病了,我?guī)е〕跞タ纯?,脈脈去嗎?”
“姐姐去嗎?一定很有意思?!睖爻跻浑p水靈靈的大眼睛閃閃發(fā)光。
溫彥但笑不語。
溫縈還是第一次看到溫初這么開心的樣子,可她實在不明白這事哪里有趣。
“沒意思?!睖乜M想了想,指著身旁小丫頭對溫初說,“弟弟和舅舅去吧,我要和小慈蕩秋千去,等你回來了我?guī)阋黄鹑ナ幥锴??!?p> 說罷就帶著小丫頭趕著蕩秋千去了,杜卓則牽著溫初,施施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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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墨成詩
愛情,也許是來自命運的不期而遇,也許是細水長流的關心與陪伴,每個人的愛情都獨一無二,各自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