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點點頭,打開答卷,讀道:“當初宋府的正房夫人制定這一份費用時,本意是為了勉勵郎君們能更好地學習。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目的未曾達到。而小梅只是繼室而已,如果就此取消了這項費用,恐怕會惹人爭議。說她一掌家就否定了正房太太的好意,這不僅不利家族和睦,更會給她帶來刻薄的名聲。因此,如果要原正房夫人的這份心意維持下去,最好的方法便是成立獎勵制度。據(jù)我所知,書院里的先生每個月都會對各郎君進行考試,得優(yōu)者便可由府里獎賞一份購買筆墨紙硯的銀子。這樣既不會糟蹋原正房夫人的心意,也不會使繼室小梅的名聲受損,更有可能為了這一份銀子,會在書院里形成你追我趕的好學風氣,豈不是一舉三得?”
這番話一讀完,全場全部靜默。王氏偷偷瞄了瞄常直,見她依舊神色如常,顯然這份答卷便是她的。王氏喉嚨一陣發(fā)苦,她以為,這一局自己穩(wěn)贏了,卻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三夫人和嚴寧心臉上的神色真是精彩極了,她們原以為這一份銀子是斷沒有的了,但如果有這樣一個獎勵制度,一來可以以此來激勵自己的兒郎,二來對自己這一房來說,也是一種榮耀啊??偤眠^比什么都沒有的強。
其實她們心底也知道,既然嚴太君能出這道題,定然是有意要取消這項費用的了。只是她們以為,如果大部分的人反對,老太君便會猶豫或者推遲。但她們沒料到,六個人只有她們兩個反對。
而這一份建議,又讓她們有機會再次擁有這份銀子,怎能不感到驚喜呢?怎能不同意這個方案呢?
因此,當桃花問這一份建議如何時,她們兩個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表示贊同。剩下的四個人,常直自然不必說。王氏看了看老太君老謀深算的臉,猶猶豫豫地也舉起了手。嚴穆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沉默得很,可也不是看不清形勢的。而崔鈺兒則可有可無的樣子。
桃花看了看那六雙舉起的手,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老太君,只見她閉了眼在假寐,又與吳太夫人對視一眼。
吳太夫人心領神會,遂道:“關于第一項的費用,這份答卷已給出了很好的建議,而大家亦同意了。如無異議,桃花,你就讀第二項吧?!?p> 桃花點點頭,接著讀道:“關于第二項的費用,是府里各小娘子的脂粉錢是否應該繼續(xù)提供。我的意見是應該取消。因為一般的侯府統(tǒng)一買的脂粉都是和宮里的一樣,也就是說那些脂粉都是最好的。小娘子們已經(jīng)有了這些脂粉,自然可以比尋常人家打扮得更加靚麗一點。如果舍了這些脂粉,用這些脂粉錢到大街上另外買,恐怕得不償失了。再加上小娘子們每個月都有月銀,如若偶爾想圖個新鮮,也可以用自己的月銀去買。”
此話一出,崔鈺兒的臉唰地紅了。這么多小娘子中,她最圖新鮮,所以,常常用了這筆銀子叫貼身丫鬟到外面去買。大街上的脂粉香氣濃郁,又豈是府里的那些脂粉可比擬的?因為府里一向講究低調(diào),所以分給各小娘子的脂粉都是清淡典雅的??伤X得太淡了,而且柳郎君亦曾說過喜歡自己的那些香粉味......想及此,她不覺越發(fā)恨了。
其他人倒還好,像王氏、三夫人、嚴寧心她們是沒有這一份銀子的。而嚴穆素來用的都是府里的脂粉。雖然這一份脂粉錢可以讓她的私庫增加不少,但她早已知道老太君之所以出這一道題,目的就在于取消這兩項銀子,為了有勝算,她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桃花頓了頓,繼續(xù)讀道:“當然,府里給小娘子的脂粉錢已經(jīng)是一個不明文的規(guī)定,再加上這個規(guī)定是前正房夫人定下的,一旦貿(mào)然取消了,還是那句話,不僅會損害前正房夫人的威嚴,也會有損繼室小梅的名聲,而且會牽扯到許多人的利益。再三思索之下,我認為小娘子們的脂粉錢亦可參考郎君們的筆墨紙硯錢。比如說,一般府里都會請幾個教習姑姑教導小娘子們的言行舉止和才藝。我們大可以讓這些教習姑姑每個月都對小娘子們的學習進程作一個評估和測試,如若有比較大的進步,我們就可以按這個測評分發(fā)獎賞。這可比單純給脂粉錢有意義得多了?!?p> 桃花讀完后,微微向大家福了一禮,便退到了旁邊。那六個候選人臉上的表情此時竟是驚人的一致,那便是眼中都流露出贊成的意味。毫無疑問,這的確可以讓府里的小娘子們積極地學習各種才藝。
崔鈺兒自詡才藝非凡,這個建議既不會減少自己的脂粉錢,又能讓自己在眾姐妹中拔得頭籌(她對自己的才藝頗有自信),自然舉雙手贊成了。
而其他人的內(nèi)心中亦深知這個建議是最好的,那幾位太夫人想必早已心中有數(shù)了。如若再刻意反對,只會顯得自己更加無知了。因此,未待吳太夫人問這項建議是否可行時,六雙手已高高地舉了起來。
幾位太夫人當然滿意了。一直寐著眼的老太君亦露出了一絲笑容。
吳太夫人遂道:“想必大家現(xiàn)在已心中有數(shù)了,這一輪誰拔得頭籌了吧?”她頓了頓,方道,“自然是能寫出這一份有理有據(jù)又有好建議的答卷之人——常小娘子?!?p> 對面一陣沉默,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公開挑明又是另外一回事。不過,終究是情勢比人強,自己不如人也是明擺著的啊。
因此,當吳太夫人將三夫人、嚴寧心和崔鈺兒請走時,她們不吭一聲,便默默地離開了。嚴寧心臨走前看了老太君一眼,恰好碰上對方渾濁的眼睛,帶了點失望,她欲言又語,對方卻已閉上了。她的心不覺狠狠地被撞了一下,便踉蹌離開了。
一回到自己的院里,便要發(fā)落一個站在門口東張西望的丫頭。許根家的忙阻止了她:“哎喲,我的姑奶奶,千萬別在此時被人抓住把柄啊?!?p> “我還怕什么?哼,如若不是這兩年在嚴府生活得那么憋屈,我能為了那一點蠅頭小利就敗退下來嗎?想想我以前在嚴府的日子,過得多瀟灑,多風光?!眹缹幮囊话褜⒁赶碌氖峙脸断聛恚ㄖ蹨I,哽咽地道。
許根家的一陣心疼,自己是看著她長大的,豈有不懂這個道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女已逐漸成為一個小心翼翼,營營茍茍的深宅婦人了。
“我一看到母親那失望的眼神,我就恨。如果她真的想提攜我,讓我做當家人,就應該跟我通通氣,而不是等我敗退下來了,再給我那樣一個眼神?!眹缹幮囊е溃桓实氐?。
許根家的眼底閃過一陣悲哀。其實她早就看清了老太君的態(tài)度,可無奈大小姐一直抱著一個幻想。也難怪,以前老太爺在時,她在嚴府里是何等的威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現(xiàn)如今,她作為一個外嫁女回到娘家時,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自然大不如前了。再加上,老太君素來以嚴府的前程為上,又怎么會選她作當家人呢?只不過,這些話太傷人了,而嚴寧心自己未嘗不清楚,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那逆子呢?又去奉承嚴鶴鳴了嗎?”嚴寧心冷著眼問道。
房里的丫鬟低聲回道:“柳少爺正在書房里用功呢。”
許根家的連連拍手道:“哎喲,我的大小姐,什么奉承不奉承的,他們是表兄弟,經(jīng)常在一起研究學問之類的,也是正常啊。您說這話,可傷人了。”
嚴寧心冷冷地哼了一聲,方罷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早已有人將這里的情況報給了柳士元。聽完小廝的匯報,正在寫字的他一不留神,一大塊墨跡便在宣紙上暈了開來。他笑笑,揮揮手讓小廝出去了。
而當雁平堂得知崔鈺兒敗下陣來時,房里的花瓶被摔碎了好幾個。吳媽媽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大夫人雖然靜下心來,可終究氣難平,狠狠地道:“她就這么眼皮子淺嗎?就那一點脂粉錢,也值當她拿前程去搏?我素日里是少了她穿的,少了她用的?”
吳媽媽連連道:“崔小姐左不過一時想岔了罷了,您就消消氣吧。這當口,可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咱雁平堂,等著看好戲呢。”
“愛盯就盯吧,我早就成了笑話了。自從那老太婆奪了我的大權后,這府里哪個不是等著看我笑話的?”大夫人的那一雙眼睛越發(fā)狠了。
“小姐,話不是這樣說,你還是嚴府的大夫人,還是二郎的母親啊。只要這一層身份在,就沒人敢小瞧您?!眳菋寢尶嗫谄判牡氐馈?p> 一聽此話,大夫人終于漸漸平靜下來,又道:“可也不能饒了那眼皮子淺的。你去告訴隱月閣的丫鬟婆子們,禁那丫頭半個月的足,讓她靜心思已過?!?p> 吳媽媽還想說什么,可一看那張意難平的臉,便知此時再說什么都是不中用的了,只得命人傳了令去。
那兩頭熱鬧,端雅堂這邊可不受一點影響,比賽仍然繼續(xù)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