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xiàn)劍派宗門所在并不是什么靈山寶地,幾道隆起的山脊集于一處,然后緩緩向著四面八方延伸,越來越平,越來越緩,沒入平原,再也不見。
向東,經(jīng)過的還是顧家屯。
如果說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多少有幾分天意的話,那么相知相約相定之后,找到柳念兒,對如今的裘若宇來說,易如反掌。
何況,昨夜已然標(biāo)記……
裘若宇念舊,喜歡選擇曾經(jīng)選擇過的位置。
所以,他站在道上,背對著顧家屯,望著遠(yuǎn)方冉冉升起的大日。
雖然大日凌空,但此刻已然快入深秋。
附近農(nóng)田里收獲過的各式農(nóng)物依舊掙扎著,或枯或敗,只有長得粗大的根莖依舊保持著那抹綠意。
但這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的。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被初雪掩蓋,然后被時光腐爛,埋藏所有的雄心壯志,等來來年春暖花開。
依舊是那副病書生的打扮,但此刻的裘若宇,已經(jīng)沒有上一次光臨此地的心機(jī),也沒有演練多次的實戰(zhàn)模擬。
這一次,他要問自己的心,征服自己的心。
柳念兒遠(yuǎn)遠(yuǎn)的認(rèn)出了裘若宇。
雖然那身病書生的服飾有些舊了,皺了,還被扯爛過。
但她漿洗了,縫補了,疊好了。
裘若宇跨進(jìn)貯靈境,這身衣服也許再也不會穿了。她知道,但她依舊漿洗,依舊縫補,依舊疊的整整齊齊。
興許,在修道者漫長的生命里,還會有機(jī)會被拿出來,被看到……
但她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又見到了。
她不想故作姿態(tài),所以她決定,給裘若宇一次機(jī)會,一個說服她的機(jī)會,一次徹底征服她的心的機(jī)會。
所以她不顧旁人的眼光,走到裘若宇身后,從后面抱住了他!不用管他為何又?jǐn)[出這么一個裝逼的姿勢,
還是熟悉的感覺,還是熟悉的味道,因為還是那熟悉的配方。
‘他應(yīng)該轉(zhuǎn)過來,然后說:“大姐,雖然我很享受你那胸前兩坨靠上我背……上的感覺,但請您認(rèn)清,我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那個我了……”(若要臨其境,請用石斑魚)’
但場景沒有再現(xiàn),裘若宇沒有轉(zhuǎn)過來,所以這怪異的擁抱默默的持續(xù)著,良久,兩人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有彼此的體溫,暖著這秋日的早晨。
鳥兒飛了,呼啦啦的,什么鳥兒,是一群麻雀。
麻雀之所以飛,不是因為裘若宇,也不是因為柳念兒,更不是因為這擁抱。而是有人圍觀。
但這場戲不是互動戲,它更像是封閉的舞臺劇,只有輸出,沒有輸入。
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干擾到舞臺上的演員。
因為演員演的是他們內(nèi)心最深處的獨白。
柳念兒松開了,擁抱不復(fù)存在,畢竟這是她最后的希翼,可這希翼仿似被眼前的磨石磨滅了。
裘若宇真像一塊磨石。
剛把她封閉的心磨出了一個缺口,卻又將這缺口抹平了。
離去,似乎成為這條通往平原上的路的終點。
如此筆直,如此遙遠(yuǎn)……
柳念兒閃身,繞過裘若宇,繼續(xù)她的路。
裘若宇伸開單臂,想要去抓,但他終究什么都沒有抓到。
柳念兒看到了,余光中,裘若宇低下了頭,卻讓單臂依舊抻著……
離去的腳步,很輕,很慢。
柳念兒知道她舍不下,但她必須前行,眼角的潮意就像這田里的霜,在陽光的照耀下,會變成露珠,然后被蒸發(fā),或者落下,鉆入土壤,再也不見……
你可以夠到我,但是你不想么?
你可以夠到我,但是你不夠么?
可是既然你不想,也不做,你為何要來呢?
你為何要來呢?
讓昨夜的記憶留在彼此心里難道還不夠么?
為什么要畫蛇添足一般的再來這里!
緩慢的腳步是如此煎熬,但煎熬的終點只能是加快腳步。
腳步快了,于是有人就急了。
裘若宇終于說話了:“我知道,如果我叫你大姐,你會留下來,所以我猶豫。我不想這么叫,雖然那很可樂。
但你知道么?我想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戳破一個夢境很簡單,雖然那是我自導(dǎo)自演的。
沉浸在其中,我很快樂,我很輕松,我也很飄。
但現(xiàn)在的你我,背負(fù)的沒有那么多快樂,沒有那么多輕松。
我更害怕,戳破了夢境,你離開我的步伐會更快!
早知今日,我不會讓那夢境那么美妙。
早知今日,我根本不會那么做!
我只想問你,沒有那靈魂夢境,你還會留在我身邊么?”
“不會!”柳念兒雖然遲疑了腳步,但只是一緩,繼續(xù)加快了腳步!
“可在這是世界上,誰的經(jīng)歷不是夢?”裘若宇大聲說道。
柳念兒捂住耳朵,想要將這一切忘掉,將這一切拋在腦后。
距離雖遠(yuǎn),但裘若宇是修道者。
對方捂住耳朵依然可以讓話音直擊心田。
“你就不愿意和我一起創(chuàng)造我們的夢么?
你只在意我為你編織的美夢么?”
柳念兒捂住耳朵也無法不聽到裘若宇的聲音。她使勁的晃了一下腦袋,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流滿面的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來,直勾勾的望著裘若宇。
“我害怕!”她大聲叫喊!
“不要怕,有我在!”裘若宇也是大聲呼喚。
“我害怕是我讓你不在!”
“就算是你讓我不在,難道我在的時候,你就不愿在我身邊?”
“我真的害怕!”柳念兒抱著雙腿,蹲下大哭。
裘若宇啟動身形,走上前去,越走越快,跑起來。
可就在要到柳念兒那里,他摔倒了……
滿身塵土,滿面泥漿。
那是塵土混著眼淚。
柳念兒看到裘若宇摔倒,也不想為什么一個修道者還能摔倒,還能摔得這么狼狽,尤其是灰突突的臉,已經(jīng)花了的臉。
她連忙起身上前,去攙扶裘若宇。
裘若宇站了起來:“我也害怕,更害怕我們親近,卻是互相拿著刀準(zhǔn)備時刻捅對方。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享受你帶給我的快樂,帶給我的照顧,并肩負(fù)我的責(zé)任,我的義務(wù)。
我愿意為你!”
“你把我洗的衣服又弄臟了……”柳念兒低著頭顧左右而言他。
“衣服可以再洗!”裘若宇大膽的抱著柳念兒,“你卻不能再跑!”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呢?”柳念兒還是擔(dān)心。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也不會怪你!但現(xiàn)在還沒有到那一天,所以我們還有機(jī)會,讓結(jié)局朝著有利于我們的方向推進(jìn)!”
“你有經(jīng)驗么?”
“我沒有經(jīng)驗,但是我知道最好的結(jié)局是怎樣!”
“最好的結(jié)局會是怎樣?”
“遵守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
“那是什么?”
“那是適用于所有人類文明世界的相處原則!”
“你有把握么?”
“我不知道!說沒有把握,我不甘!說我有把握,那是在欺騙你!所以我現(xiàn)在不知道!但這就是我們?yōu)橹Φ姆较??!?p> “雖然你說的,在我靈魂深處的那四分之一極力反對,但其余的四分之三卻很欣慰。她們要我相信你!”
裘若宇咬緊牙床,點點頭:“但你以后再也不要不告而別。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心還有靈魂都是屬于我的!有什么事,我們都可以商量去找到合適的方法處理,就算沒有完全合適的,折中總行了吧!”
“……”柳念兒主動將頭靠向裘若宇的胸膛,看來她們暫時找到了相處的方式方法。
遠(yuǎn)處的人群爆發(fā)出歡呼聲,顯然,看熱鬧要會看,柳念兒這個主動的動作宣告這個熱鬧以完美的結(jié)局收官!
雖然人群中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議論聲。
尤其有人認(rèn)出,這不是那個尋找娘子,結(jié)果瘋了的病書生么?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
“這個病書生不簡單啊,情場圣手??!”
“還情場圣手呢,老婆都跟人跑了,這算是老天彌補他的。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彌補的有些過了吧,這小娘子明顯比那個要強(qiáng)很多??!”
“你啥眼光?那個可是修道者,膚白貌美大長腿。這個最多就是小家碧玉之極品?!?p> “還最多就是,你能找到么?”
“我……”
“能在失地尋回愛人,雖然物是人非,但也不枉人間佳話,餐余美談??!”
“都散了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運,莫要羨慕旁人,珍惜自己的眼前人吧!”
裘若宇和柳念兒消逝在人群的視線之中。
人群中卻有一人久久不肯離去,他面帶笑意,一直保持了很久。雙眼微瞇,腦子里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終于他睜大眼睛止住了微笑,露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表情。
與此同時,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內(nèi),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之上,一個冰冷陰暗的宮殿之內(nèi),一個王座高高在上,有一位王坐在上面。
她一只手敲打著王座的扶手,另一只手拳抵著腮,眼神空洞而冷漠。
心頭那久違的一絲熱火,剛剛褪去,留下一絲紅暈依舊現(xiàn)在面上。
這算一次冒險么?
算!
有什么收獲么?
有!久違的激動,久違的熱情,久違的足以讓人瘋狂的感覺。
她有了貪念,這是慣性,因為所有她認(rèn)為最好的東西都必須屬于她。
而且,這個慣性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讓她產(chǎn)生了錯覺。
所有的好東西都必須屬于她。
也只有她配擁有最好的東西。
激動慢慢在身體內(nèi)融化,化作漣漪,讓她不由自主的呻吟起來,嘴角的鮮艷是她克制失敗的證據(jù),這成功激起了她的注意,轉(zhuǎn)而化作心底那最瘋狂的占有欲。
原來情這么珍貴。